120、梨林惊见旧时人，梦萦寻影再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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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来，唐晞沉醉于无边的花海之中。她素来爱花，可心底却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独独对梨花存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直至眼前出现这株远比寻常梨树还要硕大繁茂，她更是惊叹不已——如此富有生机，仿佛凝聚了整片梨林的精髓。
正当她凝神欣赏时，护卫严厉的呵斥声骤然打破了这份宁静。
“又是你？速速退开！再往前休怪我等无礼！”
“让我过去！书梨——”宋凝霜痴痴地望着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不管不顾地想要冲破阻拦。护卫头与另一名护卫迅疾上前，交错剑鞘，将她格挡在外。
宋凝霜被护卫死死拦住，前进不得，只能朝着那抹身影凄声呼喊，盼着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唤。
唐晞闻声抬眼，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侍立在侧的檀儿立刻会意，声色俱厉：“何人在此喧哗！”
这声呵斥也清晰地传入了宋凝霜耳中。她非但不惧，反而如孤舟望见陆地般欣喜若狂。
“书梨！是我！我是凝儿！”她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注意，一边高声回应，一边用力向前挤了一步，目光灼灼，试图彻底闯入她们的视野。
两名护卫见有些抵挡不住，正欲动手将她强行拉开。唐晞本不愿理会这些喧闹，那一声声呼喊，于她而言与以往那些试图引起她注意的伎俩并无不同。可当那句“凝儿”传来，她却心头一震，鬼使神差地缓步上前，脱口道：
“等等。”
护卫头闻声，虽面露不解，却也当即止住动作，听候指示。
直至唐晞的身影清晰地映入眼帘，宋凝霜浑身猛地一滞，积攒了五年的思念瞬间冲上心头，化作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剧烈流转。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力气，她猛地挣脱束缚，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书梨！真的是你！”
唐晞刚刚看清来人的面容，便被一个带着清浅墨香的怀抱紧紧拥住。莫说唐晞惊得怔在原地，就连身旁的檀儿、阿桃与护卫们也全都瞠目结舌。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宋凝霜死死抱住怀中之人，泪水潸然而下，那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从未有人敢对她如此无礼。可奇怪的是，唐晞心中竟生不出半分厌恶，尤其在看清对方泪眼婆娑的容颜时，那股莫名的悲戚再次自心口翻涌而上，酸楚得让她几乎也要落下泪来。只是这拥抱实在太过用力，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不由地轻轻蹙起了眉。
檀儿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急忙上前试图将两人分开：“放肆！你是何人？还不快放开二娘子！”
阿桃也赶忙上前帮忙，可宋凝霜的双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唐晞，任她们如何拉扯都拉不开。
直到唐晞被这过分的力道勒得气息不畅，才不得不轻声开口。那声音依旧淡淡，带着几分疏离：“放开。”
这陌生的语气让宋凝霜浑身一颤，环抱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她怔怔地松开手，望向唐晞那双写满困惑的眸子，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书梨……你、你不认得我了？”
“我应该认识你么？”
这句疏离的反问，如同天雷劈在宋凝霜心头。她踉跄半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张与姜书梨别无二致的容颜，听着那熟悉入骨的声音，心中却无比确信——这就是她的书梨。
“书梨，你怎么会不认得我？”她声音发颤，“我是凝儿啊！”
“凝儿？”唐晞轻声重复，眉间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
宋凝霜急切地抓住她的衣袖: “是！你从前便是这般唤我的。”
衣袖子被对方牵动，唐晞心底虽未生出惯常的厌烦，但对方一而再三地逾矩，已触及她的底线。她强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悸动，用少有的温和语气澄清：
“这位娘子，我不知你口中的书梨、凝儿是谁。想来你是认错人了。”
“不会的！我怎会认错你？！” 宋凝霜情绪愈发激动，再度上前欲要靠近。
唐晞下意识后退两步。护卫见主子虽未下令，但动作间已然明了，当即上前阻在二人之间，虽未强行拖拽，姿态却不容逾越。
恰在此时，陆才瑾从许愿屋走出，未见宋凝霜身影，却注意到旁处人群聚集，心中顿感不妙。她快步赶去，拨开人群，果然看见宋凝霜正与人争执，那单薄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无助。
“霜儿姐姐！”陆才瑾奋力挤进人群，急忙来到宋凝霜身旁，轻轻拉住她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臂，“发生什么事了？”
“小瑾……”看见陆才瑾，宋凝霜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切地道，“小瑾，你快告诉书梨，我是凝儿啊……”
姜姐姐？
陆才瑾顺着宋凝霜的目光望去，待看清护卫身后那张面容时，她猛地瞪大双眼，脸上写满了惊骇与不可置信。
“姜姐姐？！”
两人眼中那毫无作伪的熟稔与激动，让唐晞心底的疑云再也无法忽视。她面上不显，只抬手示意护卫退开些许，缓步走到二人面前。
“我很好奇，你们口中的书梨到底是谁？”她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审视。
话音落下，陆才瑾脸上的神色骤然凝固，转为全然的错愕。她怔怔地望着唐晞，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丝毫玩笑的痕迹: “姜姐姐……你忘记我了吗？我是小瑾啊！”
“小瑾？”
“对，陆才瑾。这是霜儿姐姐，宋凝霜。”
“宋凝霜……”这个名字蓦地在脑海中炸开，唐晞蓦地蹙紧眉头，抬手抵住突然刺痛的额角。
“二娘子，您怎么了？”见唐晞神色痛苦，檀儿与阿桃立刻紧张地扶住她。
“书梨？！”宋凝霜也察觉到了异样，她目光骤然锁定在唐晞苍白的脸上，下意识就欲上前。
檀儿见她脸色煞白，心知不能再与那二人纠缠下去，当即朝护卫喝道： “你们两个拦住她们！阿桃，快，我们扶二娘子回去！”
话未说完，她已与阿桃一左一右撑住唐晞虚软的身子。
转身前，唐晞深深看了眼宋凝霜，一阵剧烈的疼痛猛然袭来，痛得唐晞也无法思考，随即在她们的搀扶下往客栈方向离去。
看着那一行人匆匆远去的背影，宋凝霜怔在原地，心被彻底搅乱，万千思绪理不出头绪。她不明白，书梨为何视她如陌路？片刻的恍惚后，她眼底浮现决然，提步欲追。
“霜儿姐姐，你去哪儿？”陆才瑾侧身拦在她面前。
“我要去找她。”
“可她似乎……根本不认得你。会不会只是容貌相似，并非姜姐姐？”
“我不会认错，”宋凝霜坚定道，“她就是书梨。”
说罢，她绕过陆才瑾，执意向前。
“霜儿姐姐！”陆才瑾重重一叹，终究也跟了上去。
另一边，唐晞被护送回客栈后，便一直卧在榻上。檀儿忧心她旧疾复发，急忙差阿桃前去煎药。
汤药服下后，胸口的闷痛倒是缓解了许多，只是南麓林走了一趟，身子有些乏力。
檀儿接过空碗，忍不住低声抱怨：“二娘子，今日街上撞见的那位娘子，行事莽撞得像失了魂，还一口一个‘书梨’地唤您……奴婢瞧着，她怕是别有用心。”
唐晞倚在软枕上，倦倦地抬眸：“那你觉得，她有何目的？”
“这哪说得准？”檀儿蹙眉，“许是见您气度不凡，想借故攀附？又或是……存了别的什么心思？”
唐晞闻言轻笑，语气带着几分倦懒的调侃：“她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心思，难不成……还想娶我？”
檀儿一时语塞，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去查查她的来历吧。”唐晞合上眼，轻声吩咐。
“是。”见她神色稍霁，檀儿稍稍安心，柔声劝道：“二娘子先小睡片刻吧，等到了晚膳，奴婢再喊您。”
药力渐渐上涌，唐晞只觉得眼皮沉重，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只是睡梦中，那个纠缠她多年的梦境，再度裹挟着电光雷鸣席卷而来。
“凝儿……快放手！否则你会没命的！”
“我不放……大不了……我陪你一同承受！” 少女倔强的哭喊在风雷中破碎。
“凝儿！活下去！活下去——” 最后那声嘱托如同锋利的利刃，狠狠刺入心底……
可这一次，梦里竟还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画面——
先是那荷塘边，那个穿着男装的模糊身影。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被她牵起手时，那微微起伏的心跳声。然后，是那个声音，一字一句，倾诉着藏了许久的心意，全然摊开在她的面前；
画面流转，一座简朴的小院。那女子从外面归来，风尘未洗，自己便已迎上前去，一句“回来了”，胜过千言万语；
转眼间，又到了一处陌生的舍馆，两个身影相依相偎，日子细碎而温暖，尽是生活的痕迹……
一帧帧一幕幕，无不透着刻骨的熟悉。她拼命地想看清对方的模样，视线却始终朦胧，仿佛隔着一层拂不去的薄雾。
直到自己缓缓走向她: “你到底是谁？”
那身影轻轻转过身，声音温柔而清晰：“我叫宋凝霜。”
“宋凝霜？”唐晞喃喃，“那我又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惜：“姜书梨。”
“不……我分明是唐晞……”她挣扎着辩驳。
“书梨，”那人的声线温柔如旧，却像穿透了漫长光阴，“你怎么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呢？”
她张口，还有万千疑问哽在喉间，可那身影却如朝雾遇曦，在她眼前一点点淡去、消散，终归于虚无。
“你别走——”唐晞猛地惊醒，胸口剧烈起伏。窗外暮色渐沉，一如她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
“二娘子，您又做噩梦了？”守在榻边的檀儿见她惊醒，额间还沁着细汗，连忙上前取出帕子，提她擦拭。
唐晞看清是檀儿，紧绷的心神方才松懈下来。她深深吸了口气，待胸口的悸动平复些许，才轻轻掀开锦被起身。她环顾室内未见阿桃，便问：“阿桃呢？”
檀儿小心扶她起身：“吩咐厨下做餐食去了。”
“嗯。”
檀儿侍奉她在案前坐下，斟了杯温茶递上：“二娘子，先用些茶水。”
唐晞接过饮了几口。
正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阿桃悄步走了进来。
见唐晞已起身坐在那儿，她眉眼一弯：“二娘子醒了。”
檀儿朝她身后望了望，问道：“你独自上来，餐食可安排妥当了？”
阿桃正了正神色，向唐晞微一敛衽：“我上来是有要事回禀二娘子的。”
唐晞放下茶盏，抬眸问道：“何事？”
“二娘子，今日那个对您无礼的女子，自您回来后就一直守在客栈楼下，到现在都不肯离开。”
“什么？”唐晞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檀儿蹙眉问道：“那你为何不将她赶走？”
“奴婢早已劝过一次，还警告她若再纠缠，定不轻饶。本以为她会知难而退，谁知护卫大哥说她就是赖着不走。奴婢这才急忙上来禀报二娘子。”
檀儿快步走到窗边，将支摘窗推开一道细缝。暮色渐浓，街灯初上，那道纤细的身影仍在原地伫立。
“二娘子，您看。”
唐晞起身，缓步走至窗前。朦胧夜色中，那抹孤影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无声，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坚持。
唐晞立于楼上，目光沉沉地落在下方那道身影上。她收回视线，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波澜：“她要站，便由她去。”
暮色四合，天光渐隐。陆才瑾一直陪在宋凝霜身侧，其间几度尝试与守在客栈门口的护卫头交涉，恳请他能通传一声，邀其主人一见。可那些护卫神色冷峻，对她的请求置若罔闻。
眼见夜色已至，宋凝霜依旧固执地不肯离去。陆才瑾心中不忍，再次上前，轻声劝道：“霜儿姐姐，你已在此站了这许久，身子如何受得住？不若……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不。”宋凝霜的目光牢牢锁着那扇门，“她若不出来，我便不走。”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梨林惊见旧时人，梦萦寻影再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