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兮》崔笑笑

9、被小孩教育了

　　两人跟眼前的房屋隔着一块地的距离，能听到里面的鸡鸣声，还有猪的声音。但除却这些之外，里面好像有人在争吵。她学着蒋霁聚精会神，也终于确定了里面确实在吵架。

　　“走这边。”

　　蒋霁朝着一边的斜坡走了上去，她有点懵，但还是跟了上去。两人最后停在了一条小路上，前后都是地，边上有棵树。蒋霁带着她走了半圈绕到了梁米家房子的后面，从这儿看下去能够将她家的情况一览无余，还刚好有一棵树给他们做了遮蔽。

　　这个行为好像有点猥琐，蒋霁还是个孩子。可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师，悄悄摸摸的爬到山坡上偷看别人吵架，这怕是不太行。她刚想撤下去，下面越演越烈的争吵吸引了她的注意。

　　梁米家比校长家看起来还要更破旧一点，院子里被分成了两块，一边是泥地，用竹片围了一圈养鸡，另一边铺了一些石头。边上有一个很矮的土房，应该是用来养猪的。堂屋跟校长家的差不多，但依稀能看见从顶部掉下来了很大一块篷布，想必是被雨水冲刷了掉落的。

　　她扫了一圈，才在角落里看到了缩成一团的梁米。梁父梁母就在她不远处争执不下，但她好像听不见一样，只是蹲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他妈已经不想挨你费嘴皮子了，就这种屁大点事已经给老子都说烦了。”

　　“烂婆娘，你有本事就自己克整，不要一天天嘞只晓得来烦老子。”

　　“你这个老杂种哦，老子是咋个瞎了眼睛才会嫁给你。房子都要着淹塌了，你修不起新嘞啊，喊你翻个瓦咋个也挨死了一样嘞不会动。生个小杂种也是一样嘞，一天只晓得吃，啥子事也干不成安还是个哑巴。这种日子还咋个过，还不得死了算了。”

　　“哼，你以为你好得很。老娘是个贼，下了个哑巴也是贼。像人家说嘞一样，龙生龙凤生凤，耗子嘞娃儿会打洞。”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出的话不堪入耳，但对于他们来说显然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嘭...”

　　堂屋中间的一个盆子被梁母踢出去摔了个粉碎，两人随即扭打在一起。

　　“怎么还打起来了，你记得早点回家，我下去看看。”秦兮看见这一幕着急得不行，恨不得直接从坡上跳下去。

　　“不用去，他们很快就会停的。再说，你去了也没啥用。”

　　蒋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割了小半背篓的草，秦兮慌慌张张的往下冲，她看都没看一眼，依旧挥动着手中的镰刀。

　　“啊.....”秦兮闻言顿住，刚想说点什么，下面已经传来了哀怨的嚎哭。

　　女人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控诉着自己的不满。

　　“你他妈嘞杂种哦，你把我杀了算了，老子活不下克了.......

　　女人声泪俱下，男人却只是满脸的嫌弃，踢了她一脚之后摔门而去。

　　他刚走出家门，女人的哭声也随即停止。

　　“他妈嘞，你只是哑了又不是聋了瞎了，也不晓得来帮哈你家妈。要你有哪样用，早点嫁人算了。滚出克喂鸡，不要在这点戳眼睛。”

　　女人一把将梁米拽起来，猛的往外面一推。那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秦兮听着都觉得疼，但女孩只是迅速的爬起来，随后开始熟练的切草料。

　　目睹了全程的秦兮一时震惊到说不出话，在她看来这已经是家暴的地步了。

　　缓了好几分钟，她才反应过来一件事，蒋霁是故意带她上来的。

　　“她父母经常都会像这样吵架吗？”

　　“嗯，一天都要吵好几次。刚开始村长还会带着人来劝一下，但他们只会连其他人一起骂。并且她妈妈会偷东西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到现在，村里人都尽量会离他们远一点。”

　　“真是作孽！不过还好，就算如此，他们也还是让梁米去学校上课了。”

　　听到这儿，蒋霁割草的动作停了一下。

　　“怎么了？”秦兮注意到她表情不对。

　　“老师，您的孩子以后一定会很幸福。”

　　“怎么突然这么说？”

　　“她的父母都这样了，您还觉得他们为了自己女儿好，所以送她去上课。”

　　“难道不是吗？”

　　“村里之前来过一些人，他们自称是什么教育部的，说是所有适龄的孩子都要进行九年业务教育。可听说要花钱买课本什么的，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送梁米去上学。后来好像是听说读过书的女孩子可以嫁得更好，他们才勉强同意了。但却还是不愿意给她买本子买笔，跟她说要是实在想用就去偷。

　　所以我刚刚才说了，你就算是去找他们谈也没用，估计还会被骂。村子就这么大一点，这些事大家都知道，小班的其他孩子当然也知道。他们故意抓住她然后告诉你，可能只是因为你刚来想看你会怎么办，又或者只是想看你惩罚她。”

　　蒋霁说完压了一下背篓里的草，随后背了起来，准备回家。

　　“这我还真是没想到，谢谢你啊蒋同学，你又帮了老师一次。”

　　“秦老师，其实我只是想说，并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这句话让秦兮再次愣住，蒋霁已经走出去了很远，她还没动。对哦，她几个小时前对蒋霁说所有父母都是爱自己孩子的，还鼓励她多跟父亲交流。

　　可现在.....明明自己是老师，却接二连三的被15岁的学生教育。

　　秦兮没有追上去，蒋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并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我的父母也不爱。”后面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没有跟别人倾诉的习惯。

　　那本书她也不应该看的。自己不是斯库特，也不是杰姆，更不可能有阿迪克斯那样的父亲，那些文字只会让她徒增嫉妒的情绪。但是书总是好的，她想着之后还要再去找秦兮借书。她现在不太讨厌这个新老师了，只觉得这个人有些天真，除了教书别的好像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