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194、怪病

　　成敛一路顺着血腥味冲到了屋内，他拨开了挡住视线的吴笙何，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惊喜道：“汉霄！真的是你！你……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林汉霄斜靠在屏风上道：“小伤而已，被俞葛捅了一下，已经不疼了。”
　　“胡说！我中过刀伤，知道那得有多疼！”成敛直接上手撕开了林汉霄伤口附近碍事的衣服，“我姐夫呢？怎么没见他给你医治？”
　　一旁站着的吴笙何和宁微顾直接看呆了！
　　林汉霄制止他道：“他去拿药箱了，你别急。”
　　“俞葛真的已经死了？”
　　“他在我们面前断的气。”林汉霄道，“如果他不是要杀卫大夫和笙儿，或许我还会考虑先留个活口。”
　　“你做的对，这样的人死有何辜！”成敛走到俞葛的尸体旁，从破开的肚子里流出的鲜血还在向四方扩散，在他周身漫作一滩。成敛冷哼一声，不管不顾地踩了上去，任由脏血黏连上自己的脚底。
　　“死了好，死了好。”他低头说道，“为了一己私欲而犯下滔天大错，这般草菅人命，死后可是要入阿鼻地狱的！”
　　林汉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他还杀了多少人？”
　　“岂止是杀人如麻？不仅伤了许多龙吟镇的平民百姓，还杀了生他养他的老母亲！就因为他老母亲曾阻拦过他生杀予夺！”
　　安静了许久后，林汉霄憋出几个字道：“弑母之罪，罪无可恕！”
　　成敛俯视着俞葛不动的脸庞，最终不能说服自己咽下那口气。他提脚踩在对方的左手上，脚后跟一个用力，踩断了对方的小拇指。
　　可惜俞葛已死，十指连心的痛苦已无法感受。
　　“好啦，不聊他啦。我在外面也看见笙儿了，你们没事就好。”成敛絮絮叨叨道，“我还以为我这埋伏一定很成功呢，结果还是被俞葛给耍了。也幸好我们家还有个姐姐能保持清醒。”
　　“姨母……”
　　成敛叹了口气说道：“大致的过程我都能猜到了……莅儿，你过来。”
　　成莅低着头走了过去。
　　成敛打量了她一阵，突然问道：“你这手是怎么了？”
　　成莅右边的胳膊就像提线木偶那样晃晃悠悠，仿佛没有个实际的支撑点。“脱臼了……”她老实承认道，“被他们压住的时候用偏了力气，没能脱出来，反而把自己的手弄坏了。”
　　“脱臼了？我见过三十好几的壮汉因为脱臼疼得直抽气，你倒是能忍。没关系，正个骨就好了。”成敛站在成莅的身后，一手搭在她的肩部，另一手则握着她的手腕缓慢从侧方向上提起。成敛带着她的手臂弯曲移动到正前方，将手心翻过来扣在脱臼的肩膀处。紧接着他手下一个使力，一声脆响过后便将骨头板正到了原来的位置。
　　成敛按照原来的步骤将成莅的手臂放下，道：“可以了，往后这手上功夫还是要多小心一些。”
　　成莅还未从那声惨叫声中脱离出来，但已经下意识夸道：“姨母的医术又精进了。”
　　“别这么叫我了……”成敛有些尴尬地看了她一眼，“他们要误会了。”
　　“他们已经误会了。”成莅小声说道，“他们看你和汉霄哥哥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别想着我了，考虑考虑你的处境吧。姐姐快到了，到时候你要好好向她认错。”
　　“莅儿。”
　　成莅猛地哆嗦了一下，两个字的发音曾经包含过无数种感情，赞美、怜爱、疼惜、夸耀……但这一次，她却从中听出了失望和无奈的滋味。
　　这是她最不想得到的评价。
　　成尽欢站在屋外等待女儿的走近，成敛在她背后推了一把，成莅这才犹犹豫豫地迈开脚步。
　　“我做错了。”成莅老实道，“那日和娘吵完架后我就找到了俞葛他们的营地，本来以为只要将他们关在无人的地方再逐一攻破，就能让您看看我的实力……”
　　“然后你就选择了我们家的别院？”
　　“我没想到有人……”成莅哭丧着脸说道，“我差一点就害死了大家，是我太过自负才会这样……”
　　“如何能将危险引向自家呢？”成尽欢摇了摇头，走近将成莅搂进自己的怀里，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般轻轻拍着成莅的后背：“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别再干这种傻事了。”
　　成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娘，我好怕啊……”
　　成尽欢伸手覆住她的后脑说道：“我也有错，我不会再逼迫你了，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成敛凑近林汉霄悄悄说道：“还是个小孩子呢。”
　　林汉霄：“……”
　　没过多久，卫一笑就拿着医药木箱寻了过来，他们找了一间干净的房间，打算在那里先行处理一下林汉霄的伤势。
　　“你们把他按好，我怕他疼得不行会乱动。”
　　成敛立马撩起袖子，将整个上身都压在了林汉霄的胸上。吴笙何本想上前帮忙，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抢了先，他站在床边摇摆不定了一会儿，最后颇感尴尬地问道：“你们……这样不好吧……”
　　成敛回过头问道：“怎么不好？”
　　“就是你们……你的……嗯……”吴笙何一句话还没说清就憋了个大红脸，一旁的宁微顾实在没脸看，将吴笙何拉到了远处。
　　成敛同卫一笑点头道：“开始吧。”
　　林汉霄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剑伤，故而当剑从自己体内被拔出的时候，即使自己下意识克制也还是无法维持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在他的自制力一向很强，在忍痛这方面也颇有“造诣”，咬着牙看完卫一笑给他包扎，除了出了满身的冷汗以外倒也没有痛到虚脱。
　　阿一从床沿旁探出头来。
　　林汉霄冲他笑道：“别担心，一点都不疼，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沉默不语的阿一突然摊开手掌，一朵刚被采摘下来的白色小雏菊正躺在他的手心上。
　　林汉霄惊喜道：“是要给我的吗？”
　　阿一眼中闪闪地点了点头。
　　林汉霄将它拾起一看，小雏菊因为阿一捏着的缘故，花瓣有些轻微的折痕。虽然林汉霄并没有说出来的打算，但阿一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顷刻间，阿一的小脸就拉垮了下来。
　　“折痕并不能代表不完美，相反，正是因为这些痕迹才造就了它的独一无二，独一无二的、由你赠送给我的小花朵。”林汉霄捏了捏阿一的脸蛋道，“这样就很好，我喜欢独特的东西。”
　　阿一又笑了起来。
　　“既然你送给我礼物，那我也要回礼才行。你见过冰晶吗？”
　　阿一摇了摇头。
　　“冰晶其实是雪花原本的样子，只是雪花天性害羞，所以才将自己的真容隐藏起来。”林汉霄手上捏了个咒诀说道，“我可以送你一颗冰晶，不过你一定要睁大眼睛看哦，因为它很快就会消失了……”
　　众人闻言也好奇地盯着他的手指，可林汉霄的声音却戛然而止，成敛不解地将视线移到他的身上，却意外地发现密密细汗覆盖在对方的额头上。
　　“汉霄！你怎么了？是伤口又痛了吗？”
　　“不是……不是伤口……”林汉霄咬着牙吐露道，“心脏……我的心脏有点抽痛……”
　　“心脏痛？心脏怎么会痛？”成敛将林汉霄推回床上，急忙就想要搭脉诊治。
　　林汉霄拦住他的动作，道：“我好像又不疼了……”
　　“不疼了？”
　　“嗯……”他看着围过来的众人说道，“好像就是一瞬间的痛感。”
　　“你吓死我们了！”宁微顾松了口气说道，“你可别再出什么事了！”
　　“抱歉。”林汉霄有些歉意地看向阿一，“就是一段小插曲，我现在就变冰晶给你看。”
　　他抬起右手又打算掐一个诀，却未料到又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了心脏的部位。两次突袭，就算是林汉霄这次也没有忍住，直接痛呼出声！
　　成敛掐住他的手腕喝止道：“别动了！我知道原因了。”
　　吴笙何几乎要跳起来：“什么原因？！”
　　林汉霄喘了几口气平稳下来听他解释。
　　“你只要一掐诀就会产生疼痛，换句话说，只要一动用真气就会产生疼痛。你自己也有感觉到吧？”
　　“好像的确是这样……”
　　静静旁听的卫一笑道：“这是什么怪症？我从医多年的确见识过能阻挠真气流转的疾病，可那往往是由于运转不周，经脉堵塞而造成的，可从来没见过谁一疼直接疼进心脏的。”
　　林汉霄补充道：“不是突发的，也只是刚刚才出现的那么两下。”
　　成敛神色严肃起来，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离开床榻的周围，径直走向了房间另一角的成尽欢。
　　“姐，我不知道有什么现有的药材能治疗汉霄这个疾病，但……”他吞咽了一下说道，”那个药……能不能拿出来试一试？”
　　众人正在茫然之时，成尽欢却明白了成敛打的哑谜。“那是我们成家的传家宝。”她提醒道，“成家的家规上有写，这个药，不到必需的时候不能拿出来，且万万不能给予外姓人使用。”
　　“我知道，成家的家规，成家世代传承都铭记在心。”
　　成尽欢环着手臂说道：“你的朋友，可是个外姓人。”
　　“但我认为现在就是必需的时刻，这和是不是外姓没有关系！”成敛挺足了腰板，丝毫不打算退让，“他们是我们的恩人，要是他们没有赶来的话……”
　　成尽欢同他对视了一阵，成敛的目光认真而执着，似乎只要成尽欢有一丁点不认同，他就能继续死磕下去。良久后，成尽欢退让道：“你也姓成，你有做决定的资格。先回家吧，药在家里，你想拿来做什么都可以。”
　　回应来得太快，成敛一下子还未反应过来：“你答应给他们用了？”
　　“我可没有答应他们啊，我答应的是你。”成尽欢道，“是你有使用权，拿去做什么，怎么做，都必须由你经手，我和一笑就不管你们了。”
　　“谢谢姐！”成敛兴奋地看着林汉霄道，“我觉得，我肯定能把你治好！”

　　回到成宅过后，林汉霄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好像一路上都很开心？这个药真的那么神奇？”
　　成敛将木凳搬来床边坐好，同好奇的几人说道：“你有福了，这可是传说的神药，能包治百病、使人飞升成仙，就算是成家的家主也不是每一任都能有幸将盒子打开的。”
　　“飞升成仙？”吴笙何惊呼出声，“这是仙丹？”
　　“嘿嘿，夸张了，夸张了。”成敛摸着脑袋说道，“不过包治百病应该是真的，不然我们家为何要将它藏起来流传下来？”
　　“他是什么样子的？是粉末还是颗粒？”
　　“听说是要和吃食混杂在一起吃下去，我想大概是粉末状的吧。”成敛说道，“别担心，这个如果还不行，恐怕就真的没有别的药能治了。”
　　“这药有名字吗？它是什么药材混合而成的啊？”
　　“这点你们放心，我敢保证一定都是能吃的东西。至于秘方的话，在第一代家主的手上就已被摧毁，我们能知道的也很有限。”成敛遗憾道，“名字嘛，自然也是没人来取，我们为了方便称呼，通常都会直接称它为‘百病药’。”
　　林汉霄问道：“这个药，真的很少拿出来使用吗？”
　　成敛苦笑道：“我活到现在也就只见到今日一回，再往上的事就不清楚了。”
　　交谈间，卫一笑端着一盆小点心走进了屋子，淡黄色的小点心上撒着白色的粉末，看上去就像淋了一层细小的糖霜，倒是给小点心增添了一丝特别的观感。
　　“这里没人试过，但既然是药，必定是有些苦的。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这种良药想不苦都有些难吧？”卫一笑还贴心地准备了一碗清水，“若是觉得苦就喝口水漱漱口，过一会儿再让莅儿给你拿糖来。”
　　林汉霄不好意思地推拒道：“不用了……真的，这点苦还是能忍的，不用吃糖……”
　　“这是杏花馆的风格，你就接受了吧。”成敛“噗嗤”一笑道，“我姐上一年发烧喝药的时候，用来解苦的蔗糖可是一顿都没断过呢。”
　　宁微顾催道：“快吃吃看吧。”
　　林汉霄拾起一块往嘴里塞去，糕点的大小正好够他一口吞下。伴随着众人希冀的眼光，林汉霄舔了舔沾在唇边的粉末，宣布道：“是甜的。”
　　吴笙何笑道：“这点心看着是真不错，你们想得真周到，还特意准备了甜味的吃食。”
　　林汉霄笑出了声：“不是点心，是药，药是甜的。”
　　“甜的？”宁微顾吃惊道，“果然是神药，连味道也不同凡响！”
　　吴笙何也围上来道：“怎么样？有什么感受？起效果了吗？”
　　成敛摆手道：“哪有这么快，普通的药也要多喝几日才能起效的。”
　　“可这不是神药吗？没准恢复的速度也会快一些？”
　　林汉霄动了动掐诀的手指：“好像是好一些了？感觉有股活力沉淀在自己的胃里。”
　　成敛道：“别听他们的，多吃两日再试，不然疼得还是你自己。”
　　林汉霄没听他们的，手指迅速一转，一朵冰晶飘在了空中。
　　他放松地笑了起来，道：“是真的有效果，看，这就是我想给阿一看的冰晶。”
　　水汽凝结成空气的枝桠，在这个夏日盛开出一朵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