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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秘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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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林念三人便和成笙、成正两人踏上了前往萍水镇的旅途。
此次寻找神医的计划可谓是全然不费功夫,吴兰泽口中所形容的那个说话温柔的神医正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待人待物的笑容里总是带着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暖。成笙比他们都年长一些,但模样看着却比他们三人都年轻许多,果真是长了张娃娃脸。在与对方的交流之中,林念总是会忍不住说一些掏心窝的话,他曾经碰见过好些话里带刺的路人,却是头一次遇见像成笙这般愿意顺着别人的话往下说的人。
他是个善良、优雅又极爱护短的人。林念心想,这一点从他和成正的关系中就能发现。
“小正这孩子,是我在八年前的一条湖边发现的。”成笙说着不顾成正的反抗揉乱了他的发旋道,“当时他还是个八岁的小不点,不知遭遇了什么昏倒在湖边。我恰好在那一带采集草药,便就将浑身是伤的他救了下来。”
“然后我就缠上他了。”成正翘着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人道,“我本来就是个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的孤儿,那次是因为好久没吃饭了才会昏倒在湖边。既然师父愿意当我的长期粮库……”
成笙笑着敲了敲成正的脑门道:“总之,我就当收了个徒弟,平日里有人作伴也好多一些生气。”
怪不得对方的手腕上也绑着标志性的白色麻布,原来这也算是师门传统。
萧歌凑近安岚耳边揶揄道:“你不是说你小时候见过神医吗?怎么也跟着我们一起认错了?”
“你真是逮着机会就要来嘲讽我。”安岚朝他使了个小眼神道,“我就是大意了,没好好分辨一下细节。小事,都是小事。”
成笙听了直乐:“那安公子,你现在再看看我徒弟,能不能看出点不一样的地方来?”
“你徒弟?”安岚琢磨道,“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呀,硬要说的话,成小公子的气色是比昨日好上太多了。真是神医妙手,安某人敬佩万分。”
萧歌道:“这又是玩哪出?这会儿倒想起来要拍马屁了?”
“实话实说,不敢有所欺瞒。”
“你当真看不出点不一样的?”成笙道,“连这都不能发现,以后可别说自己眼神好了。”
安岚双手叉腰道:“那林念、萧歌,你们来看,成大夫言语下意有所指啊?”
林念一语点破,道:“成正可不是成小公子,她是成小小姐才对。”
“成小小姐?”安岚惊讶道,“小正徒弟是个姑娘?!”
萧歌道:“是呀,她虽穿着长裤,可没人说她一定就是个男子呀。”
安岚道:“你们早就发现了?”
林念道:“现如今,男子身着长裙也不算少见了,安公子,切莫凭衣着取人啊。”
安岚又道:“萧歌,林念发现我不奇怪啊。你老实说,你也知道了?”
“我背过她,我怎么能不知道?”萧歌笑道,“你自己迟钝,可别怪别人没知会你啊!”
安岚面上一片尴尬,但也只是消化一阵,转过身对着成正行了个礼。“姑娘莫怪,是安某人有眼不识泰山。”他道,“姑娘一手好医术,想必以后一定能帮着你师父将成家派发扬光大。”
成笙和成正都笑了起来。
林念的正式医治在到达萍水镇上成笙的小医馆后方才开始。小医馆门面不大,却是各处拥挤着前来求医的百姓们。成笙在一路上已经同他们科普了个七七八八,他亲自创立的“谷雨堂”是萍水镇上数一数二的医馆,传统药铺和医馆的功能在此地合二为一,精湛的技术让这家小小的门面声名远扬,甚至还有从其他镇上不远万里赶来求医的病患。成笙和成正两人的短暂缺席让他们堆积了不少事务,林念看着焦急的人群也不忍心厚着脸皮插队,只好将两人推到柜台后面,表示自己愿意排这条遥遥无期的长队。
“谷雨堂”门面虽小,可地理位置却是极好的,被人头攒动的商铺包围在中间,这里算得上是萍水镇的中心地带。听说成笙刚来镇上时只租得起镇里偏僻一角的草屋,后来才华被百姓们发现,硬是靠自己的本事搬迁到了现在的地点。林念打量了一下“谷雨堂”的布局,那些药材被分门别类地整齐摆列在格子上,整个大厅里都充满着好闻的药草味。被屏风遮挡的隔间后面,成笙正在医治百姓。林念恍惚间想起之前听成正提过一番,似乎他的师父还会些针灸和火罐的疗法呢。
柜台后面余下的两人时不时交头接耳一番,然后各自忙碌开去。成笙找来过不少打工的手下,但论起长住的也就只有这二位了,他们承担“谷雨堂”里抓取草药的职责。长长的队伍没有给他们带来慌乱,虽然看着很忙,但每个步骤却是井然有序,不见有什么差错。
这其中的一个人林念认识,就是曾经被他误以为是神医本尊的成正,只是另一位生面孔,就没听师徒俩提到过了。
“那个人叫决明子,原本是萍水镇上的乞丐。”
林念闻声回过头去,见安岚看着那个生面孔的方向为自己解释道:“成笙真是个大善人,即便是遇到街头的乞丐也会蹲下来多关照几句,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医馆下做伙计也是一件常事了。听说不止是已经在这里打工了三年的决明子,在他之前还有好多乞丐在成笙的手下做过事,只可惜他们寻到更好的出路后就离开了。”
林念惊讶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成笙和你说的?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安岚嘴角上扬,将小臂搭在了林念的肩膀上,道:“就是趁昨日你和萧歌出去夜话的那段时间了解到的,没想到成正这姑娘看上去不像个话多的,倒还挺健谈的,真是随了师父了……怎么?你吃醋啦?”
“你在说什么鬼话?”
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萧歌突然从勾肩搭背的二人之间穿到了他们的身前,拱起的后背碰掉了安岚搭着的手臂,换来对方的轻声一笑。
“那个决明子就是谷雨堂的一个伙计,我都去问好了。”萧歌面对林念说道,“他在百姓中的风评似乎也很不错。”
安岚揶揄道:“哟,还挺积极。”
萧歌狠狠瞪了他一眼。
成笙这一忙就是整整一日,林念三人搬了凳子在角落坐下,一坐就坐到了夕阳西下。直到谷雨堂里的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成笙才移开屏风揉着肩膀走了出来。
“终于结束了。”成笙举高双手拉伸了一下筋骨道,“等急了吧,快到隔间里来。”
林念起身走了进去,身后的萧歌和安岚放不下心,硬是跟着挤了进来。
隔间里还站着成正,一个原本大小正好的屋子里又多出了这么多人一下便显得有些拥挤。萧歌和安岚侧过身在角落里站定,林念则走到早已准备好的位子上,同成笙面对面坐下。
“我听说你这病发得突然,能不能给我说说具体有什么症状?”
林念点点头道:“是这样的,我会一些术法,这种术法需要通过一种特定的符咒才能施展出来。然而最近在每次施法的时候……就在我心脏这个位置,总能感觉到一阵钻心剜骨的疼痛。至于这术法,在它出现以后,我就一次也没能施展出来了。”
成笙问道:“上一次发作是在什么时候?”
林念答道:“是在被花大嘴吞食之前,那时候我曾经想用术法击退它的进攻,结果就是这股莫名其妙的疼痛阻碍了我的动作。”
成笙又问:“那你第一次出现这种症状又是什么时候?”
林念道:“也是在不久之前,不过那一次我并没有施什么术法,只是简单地将之前施下的消散而已。”
成笙不再执着于询问,他伸出手道:“先把你的左手给我。”
林念听话地递了过去。
成笙三指齐平,将指腹贴在林念的手腕上。他凝神感觉了一会儿,又拉起对方的右手仔细感觉。
身后的萧歌见他们好长时间也没点动静,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了?”
“左寸侯心,关侯肝,尺侯甚;右寸侯肺,关侯脾胃,尺侯命门。”成笙放下林念的手腕说道,“奇怪了,我探了三关也把了六脉,你的心跳似乎要比常人快上许多。”
林念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道:“可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没感觉?不可能啊……心慌、气喘,你有没有其它不适的症状?”成笙问道,“但按常理来说,心脏的过速应当是很容易察觉到的。”
林念却肯定地答道:“没有,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
成笙双手撑膝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好像……有点头绪了。”他说道,“我去翻阅一下古籍,你们就坐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吧。”
说完便绕开屏风走了出去。
谷雨堂除了大堂和看病医治的隔间之外,内里还有两间不大的卧房。成笙拉开门走进了其中一间,这里是他夜寐的地方,除了他本人以外,即使是两位朝夕相处的伙计都不曾被允许进入。但这不单单是因为他不喜被吵闹惊扰了睡眠,也因为这里有着许多比他生命还要珍贵的古书。
那些古书是他们家最后的财宝,为了防止它们的丢失和损坏,成笙只能自私地将它们锁在别人触碰不到的地方,即使那精湛的医术可能面临失传的风险,他也依旧固执地决定,只要他成笙还活在这世上一天,那些家传的古书就绝不会流入他人之手。
他进了屋子,小心地落了锁,而后站定在书柜的前面。成笙甚至没有点灯,仅仅是凭借着夕阳透出的、不明显的光芒摸索到了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他将双手分开两边,拼了力气用劲向左右边推开,竟硬是将整个书柜分离成了两半。
木书柜看起来很重,实际在木隔上摆放的都是一些由纸张糊成的假书。沉重的滑动声在地面上摩擦响起,木书柜的后面又是一番“别有洞天”。
成笙这才不紧不慢地点燃了搁置在其中的烛台,火光照亮了周边,一排又一排的古书显露在了烛火底下。
古书的表面多多少少都有些磨损,这些书经历了多代的延续,可谓是见证了岁月的流逝。可惜它们现在的拥有者,只剩下了成笙一个人。
这些古书被他翻阅了千遍万遍,不止是书的内容,甚至每一本古书的摆放位置他都是了然于心。成笙双指在书封上缓慢滑过,而后干脆地停在了其中一本之上。
这本书里的内容,就可以解答林念的疑惑。
他拿开压在上头的书册,用手指轻微拨弄,一本约有手指宽度那么长的厚书便滑到了他的手上。
成笙谨慎地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抬手翻开了书的封面。
书本的第一页是一片空白,随后成笙并没有停下翻阅的手,转而将第一页由书脊所在的方向向外打开,露出了这本书隐藏其中真正的秘密。
就像是一个被缩小了的柜橱,一格格的抽屉虽不是并排,倒也规规矩矩地塞在不大的空间里,他们围拢的中心留出了一大片空白的区域,被埋在其中的,是一封微微有些泛黄的、没有署名的信件。
这本书竟是连秘密空间之外、用来伪装的假书都算不上,分明就是一个小巧不显眼的储物盒。
成笙一手拖住“书本”,另一手抖开信件读了起来。
信上没有署名,就连其中提到的人也仅以“他”字全数代替。在林念发生心脏疼痛的症状之前,“他”也曾有过相似的症状。信中详细列举了系数细节,却唯独遗漏了病症产生的原因。成笙通篇阅读,终于在信结尾的小字中找到了医治的方法。
他将假书里的九个小抽屉一一打开,其中有一个抽屉沉甸甸的,便是它们中间唯一装有解药的那个抽屉。成笙用双指沾起一小点置于鼻下试着闻了一闻,这股清香不同于寻常的药草,即使是早已身经百战的他,也几乎无法分辨这是哪一株药草磨成的粉末。
那封信看似叙写得十分详细,却偏偏漏下了极为重要的两点。
知道这解药来之不易,成笙按信上提到的那样取出了能铺平半个手掌左右的份量。他将粉末置于纸袋子上,按照来时的样子,将假书和木书柜后的秘密空间一一复原。做完这些后,他站在木书柜前凝视了片刻,神情肃穆地发了一会呆,在确定一切无误后,熄灭手中的烛台,转身离开了屋子。
只有这书柜后的秘密,他决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林念再见到成笙时,对方的手中捧着一只木碗,一边注意着药水的溢出一边欣喜地朝自己走近。
林念等不及地站起来问道:“这个就是能治疗我疼痛的药水吗?”
成笙将木碗往林念手中一递,答道:“对,我查阅了古籍,曾经也有一个人有过与你相同的情况。那时候的解药还留下一些,我照着当年的方子又混了白水进去,你将它一口气喝下就能恢复如初了。”
“等一下,这有些奇怪吧?”萧歌拦住了林念的动作,他低头看着碗里的清水,完全不能相信这种透明的液体真的是什么有奇效的解药。“你若是像对待其它病人那样花些时间煎一煎药,或许可信度还高一些。可这个……”萧歌指着碗说道,“……这连点热气都没有,不会就是拿来唬人的清水吧?”
“当然不是,医者怎么会糊弄人呢。”成笙解释道,“虽然只用清水混合是有点奇怪,不过这粉末遇水即化,想必也不需要经过其它的调制了。”他看向林念说道:“你若是相信我,就喝下去试试看吧。我试着尝过一些,没有副作用,至少不会伤害到你。”
“好,我试试看。”林念点点头,不假思索地一口灌了下去。
林念刚一咽下去,一直盯着对方喉结的萧歌就着急地问道:“怎么样公子?有没有什么感觉?”
林念舔了舔嘴边的残液,道:“什么感觉都没有,起效没这么快吧。”
“书上说顶多也就半个时辰。”成笙道,“半个时辰之后再试一试你的术法,如果不痛,那应该就是起效了。”
身后的屏风被敲出了两声闷响,成笙回过头去一看,那位名叫决明子的伙计正露着半个脑袋,有些怯色地看着隔间里的五个人。
“怎么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决明子的眼神在几人中间来回转了一圈,操着一口低沉又有些暗哑的嗓音,让人感觉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没发生什么事……大夫,我去给张家的老头老太太送药了。”
决明子将手中的两包纸袋子提到面前晃了晃。
“去吧,今日有些晚了,别让老人家等急了。”
“诶,好。”决明子领了命,转身便出了医馆。
“不知道决明子前几日有没有给张家的老人们按时送药……”成笙担心道,“小正,你有没有监督他?”
被叫到名字的成正眼神有些躲闪:“啊……应该有吧。”
非要刨根问底那她可就惨了。成正心里紧张地想着。前阵子她心里担心师父,逮着机会就偷溜出去,自然是没空也没心情管医馆的事了。
等决明子回来后还得好好谢谢他,她这个徒弟当的失职,师父不坐阵,也不能全把事务都推给底下的小伙计啊。
成笙一看她表情就大致猜了个明白,这么多年的相处,对方的脾性早就一清二楚。他一向不属于用厉声喝起严加管教的那一类人,因此也只是小小地叹了口气,隐晦地说道:“这次就算了,以后我出门看诊,医馆里怎么着也得留两个人在。谷雨堂现在的生意这么好,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决明子他是个踏实又老实的好伙计,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他呀。”
成正低头认错道:“对不起师父,都是因为我,才堆积了那么多事情。”
“下次改正就好。”成笙道,“我不会记在心里的。”
见他们正好提到了决明子这个人,安岚便适时地插嘴说道:“决明子是不是漏了一包草药?方才他离开的时候我没注意……但你们看那个角落里,那是不是原本要带给张家的药啊?”
众人向那处看去,成笙将它捡起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开口道:“还真是张家的药,是我这几日新增的方子。决明子大概是走得急了,我再给他送过去吧。”
成正忙道:“我去吧师父,我用跑的就能赶上。”
“还是我去吧。”安岚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告奋勇道,“吃药的事耽误不得,我很快的,两三步就能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