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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夜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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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林念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到了嘴边的问话则变成了……
“出生入死?”
“不……不是出生入死吗?”萧歌的面庞似乎泛起了些黑夜里也遮挡不住的红,他对上林念的视线有些无措地摆了摆手,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焦灼圈绕着他,差点都让他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我以为应当是和普通朋友不一……不一样了。”
林念有些泄气地躺了回去,他本来还在因为难以同对方言说的秘密而纠结不已,现在放在心头上焦虑的似乎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件事了。但即便如此林念的负罪感却依然没有消失,他无法平心静气地接受对方全部的坦诚,因为他自己无法回馈同等的一切。
再给我些时间吧……林念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他会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找到所有的证据的。
“不过,公子之前所说的也不能忽视,阿缘是‘假’的,但他的话却有可能是真的。”萧歌故作轻松道,“那我们是不是有可能再遇见他,在我们双方都了解前提的情况下,从他嘴里再问问清楚?”
“啊?可我觉得他大概不会再出现了。”林念道,“他已经告诉了我们他想要的,下次见面或许就是我们完成委托的时候了吧……”
萧歌笑着看向林念道:“所以,我们真的要去杀死那个人吗?”
林念移开视线支吾道:“我仔细想了想……他只是想让我们去杀人,若我们不杀,也不会怎么样的吧。”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当初也答应了他,不是吗?”
“不是活人,也不像死物……应不应他的话……也无所谓吧……”
“公子?”
两人间陷入了沉默,他们各自凝望着天空。
“你知道吗?”林念说道,“村长直到现在还觉得他大儿子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呢。”
“大儿子指的是阿缘?”萧歌道,“是因为他不顾村里人的阻拦,一意孤行地想要铲除花大嘴这个妖物吗?”
“正是。”
“可在我看来,花大嘴兴许算不上‘妖物’。我小时候读过一些话本,话本上说,西域那里有一种会捕食小害虫的植物,能守家里一年四季的清净。我现在一想,这种植物不是和花大嘴颇为相似吗?”
“既像也不像。”林念道,“那植物吃的是害虫,而花大嘴吃的是人。植物和人,哪能相提并论?”
“为何不可?人死了之后便无用,若是干晾着,还容易生些怪病出来,引发瘟疫。不管是多厉害的人,死后也就留下一滩烂肉,这世间的动物死去,哪个不和人类一样?花大嘴吞噬死人,看着是恐怖了些,但若是换个角度想,又是利大于弊呀。”
林念道:“那你便是赞同萍水村村民们的想法了?”
萧歌否认道:“也不是赞同,我不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自然是无法理解这些习俗深层里的含义的。只是……村民们有这种想法,我倒也不难理解。”
“先有安宁日‘易粮仪式’,后有萍水村‘花葬庆典’。”林念细数着说道,“到了这一带以后,奇奇怪怪的民俗也多了起来。”
“或许是人活着总要有个信仰。村民们信仰花葬,而阿缘则无法理解,击溃他们所信便是他欲求。”萧歌道,“我爹以前常说,人就是靠着心头里那一点执念活着的,如果没了走在前面的念想和希望,那此人便是活不长久的。信仰这东西,有时候也是一根救命稻草。”
“那安宁日的信仰是从古至今便一直存在的,而花葬的信仰却是十几二十年前刚刚出现的。你看这两者的狂热程度……我对这给旁人带来信仰的家伙,还真是好奇的很。”
“公子你别担心,假‘阿缘’或许只是想耍我们,全都是胡编乱造也极有可能,说不定花大嘴真是自己长出来的呢?”
“我是在想‘真’阿缘的遭遇。”林念点点手指道,“若村长说了真话,那么仅仅是因为阿缘一意孤行,生在萍水村却无故诞生了与村里人截然相反的意志,死后还要被他爹冠上自私自利的名号……你说他冲动也好、无惧也罢,但他真如他爹说的那样,是个损人利己、独善其身的人吗?”
萧歌摇头道:“古往今来,但凡是想要作出改变的人,便都是逆流而上、不惧风险的侠士,在百川归海中架上一叶扁舟,风雨飘渺仍一往无前。人在寻求改变、寻求真谛的时候,怎么能说他是自私的呢?”
“哪怕他走了违背这世间的路?违背这常理的路?”
“哪有什么常理?”萧歌笑道,“江湖中人,哪有被常理捆住的道理?困兽且犹斗,人定该如此。”
林念望着萧歌的眼睛,一时间,双目里只看得见对方眉眼含笑的深情。
“公子今日说话真多,倒是有些像话痨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是你多虑了……”林念抬起手臂捂住了自己的双眼道,“我什么事都没有,可能……只是……水土不服吧。”
“那就不要遮住自己的眼睛了。”萧歌支起自己的侧身,伸手将林念的手臂拉了下来。林念眼前的黑暗只停留了短短一瞬,接下来便全部被萧歌填满了。
“我来之前你一直在看星星?天上的星星固然好看,可若你只注视着不可触及之物,可是会忽略身边的宝物啊。”
林念闻言看向了萧歌。
萧歌没有松开林念的手臂,他笑了起来,轻轻捏着林念的下巴给他转了个方向道:“看那里,天上的星星飞下来了。”
下巴上的手指是温热的,那一处的肌肤是滚烫的。林念睁大双眼望向丛中,正有点点星光上下起伏,于草叶之间上下摇摆。
“那是什么?”
“听说是叫照夜清,这里人都是这么叫的。”萧歌柔声道,“大片的照夜清可不常见,也就只有和公子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看到了。”
萧歌移开压在林念半侧的身子,将更多的视线放回给了林念。
于是更多的星光坠落在地上,圈在了林念的双眸之中。
“像是身上挂着灯笼一样。”
“嗯,可是得有一大群凑在一起才能真的做到‘照夜清’呢。”
“没关系,如果只有两只的话,起码它们能照亮彼此。”
萧歌僵硬了一小瞬,手指抽动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凑在林念的发梢边上,在控制不住摸上去之前,萧歌狠心将其收了回来。
“晚上还是有些冷呢,你不冷吗?”
眼前被一片黑暗覆盖,萧歌的手掌在话语的结尾落在了林念的眼睛上。体热顺着掌心温暖了林念的眼眶,像是在夏日的星空下为他披上了御风的小毯。
林念无措地眨了眨眼睛,睫毛在萧歌的手心上蹭出了对方一下哆嗦。
“不是说冷嘛……我是在给你取暖。如……如果今晚要睡在这里的话也不是不行。我爹告诉过我,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长久如此,不但能磨练人的心性,还能吸取天地间的真气,对功力的增长也是有好处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希望柔软的草地和夏日的悠风能把你的忧愁带走,大自然的低语能带你找回曾经的平静……当然还有我,我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的。”说完这些萧歌被自己逗笑,又道:“只能说这么多了,我只记得这么多。”
“你这一长串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肉麻得很。像是谈情说爱中的小姑娘才会说出来的话。”林念搭上萧歌覆在自己眼帘上的手掌道,“不会是你偷偷跑去了哪里的烟柳巷,沾了一身胭脂粉黛回来吧。”
“只是小时候的朋友两情相悦时被我偷听到的。”萧歌乐道,“我有没有去过,你还不清楚吗?”
林念拉开萧歌的手掌道:“可是我还想要看看照夜清。”
“一直盯着看也不好,有点太亮了。”萧歌为自己一时的冲动找着借口道,“最好是看一会儿……再换其他的东西看一会……”
“你指的是要看什么?”
“看……”
萧歌往林念身上凑近了些,他的耳廓红得几乎要滴血,一只照夜清缓缓凑近,恰巧照亮了一小处。
林念莫名有些紧张,他伸手扯住了萧歌的袖子,觉得二人间的空气也变得稀薄了不少。
“公子你……有没有话要说……”
“那我们……”林念吞咽了一小下道,“我们一起把所有的真相都查出来吧。”
萧歌轻声道:“好。”
他俯身往下凑去。
“咚!”
林念起身掀翻了萧歌,两人一齐往爆炸声传出的方向望去。
爆炸声是从屋子里传来的,敞开的木门中并没有烟雾飘出,从里面跌跌撞撞跑出来的,只有手提着一个大麻袋,边跑边叫着他们名字的安岚。
“吃糯米花吗?”与林念对上视线的安岚兴奋地挥着手叫道,“我试着帮他们改造了一下没用的废铁,结果大获成功!”
“呵……这……”
萧歌颇为惋惜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听到动静扭过头去,见林念已经站了起来,朝他伸出了手。
“还是先回去吧。”林念笑着同他说道。
萧歌点了点头,抓住了朝自己伸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