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垠之塔》赶山客

6、草稿

　　窗外明光闪烁，室内却是昏黄而陈旧的。有如什么古老的，令人疯狂的洞窟。他越过如水纹般波动的光线，走入那中间的寂静石台。

　　与吧台的石料一样的材质，在黑暗中散发着粼粼的辉光。

　　他坐上去，任心智坠入无边黑暗的深渊。有星辰同时在他的头顶和脚底，在他的腑脏和天际亮起。他的意识，在这一刻，与宇宙这颗心脏，一起跳动。星辰收缩，是脉搏。那是个无边畸形，在黑暗中度过了自己无尽岁月的婴儿，五感被掠夺，四肢被切割，大蜃们偷走了他的一切，在黑暗之中，各自建立起王国。

　　那一刻，巨大的麻木集中了他，他久久不能言语，以手掩卷。

　　他在思索着什么。

　　心脏在收缩，感应着婴儿的哭声。他感觉到自己从体内往外翻涌的，剧烈的苦楚和不甘。那种不甘甚至无法用外部的刺激抹平。他自己有极深重裂痕，外部阳光雨露，触不及内部幽深匮乏。只能自己探索，收集攻略，不断地修复那个破碎，却在破碎中趋于盛大的自己。

　　他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但是在茫茫星海之前，他终究按下启动键，如同追逐烈日被焚烧的巨人。远古时代挑战恒星的勇气，或许不应该被取消，那是一种宿命一般地悲壮和在所不惜。亚特兰蒂斯和夸父，共同保守的秘密，现在，由他再度接过。

　　有清冷的光点如萤虫一般飘散，散入石台，如在宇宙间点亮星辰，扩散到整个驾驶室古老的石壁……这是一个由陨石壁组成的空腔，现在正在借助共鸣，遏止幽灵船的行进路径。

　　这一艘无头船，终究在塔的顶端，危险地停了下来。

　　一缕日光穿破阴霾，照到了石室之上。

　　整座塔开始颤抖，那些古老的、失落的文明印记、科学结晶，此起彼伏地在天幕中放送着一场又一场末日的轮回，洪水，瘟疫，战争……一切的一切。

　　众多失落的文明，不约而同地质问，为什么？我们曾经在地球上创造了如此灿烂夺目的文明，却止步于地球，无法通过宇宙最初级的筛选？

　　那一座疯狂的塔，由无头的船带头，向着天幕俯冲而去……惊电交加，跨越城市的电伏恶狠狠地击穿大气，打在了这座塔上！

　　立场骤然反弹，一个巨大的巨人虚影手握雷电，双目如火，伫立在天地之间！

　　聚天地而成一人，德不配，寿有尽，终究枯萎。

　　整座塔疯狂地分崩离析，在席卷天地的雷暴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塔内的文明核对撞着，判断着，地下的基建破土而出，将整个星球翻转成机械框架的致密要塞。

　　下一刻，金多斯下方1.55个AU，一道空间投影门正在打开！

　　舷窗中的投影看得众人一愣，地图上，星星点点都是血腥。

　　陆绛慢慢吐出一口气：“走吧，这是金多斯唯一能够存活的道路。”

　　然而眼前，千头万绪，一一捋直，又谈何容易？

　　此地矿场正在被幽灵船占领，他要完成把塔调整到启动状态，必须穿过整个星球，绕行幽灵船，完成地点确认。

　　他让小劳伦斯上船，告知自己的打算，启动塔。

　　与此同时，巡防队发现了异常，所有的兵力开始追着他进行搏斗。

　　最后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占据了整个天幕。

　　这同样是一个旧时代的落幕。当文明的尖端刺破了地球，却来到了更大的荒凉，当人们发现乐土并非是乐土，而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多有能力的人才……

　　不渡众生，又何以渡我？

　　这一次，这些被淘汰的文明，做出了相反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