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板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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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哥，”宣传委员拍了拍茶之季肩膀把他叫醒，“红姐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茶之季几乎睡了一早上。他的药本就导致嗜睡，昨夜又两点多惊醒，多吃了一把，真真儿地一宿没睡觉，就这么在楼道里站着，吹了一整夜的冷风，看了一整夜的星月。
最后一排的角落是死角，林休树知道他一晚上没休息好，特意拉着同桌给他打着掩护。茶之季同桌王子成懒得管他，但好在是体育生出身，人高马大，也算是也起到了一个遮掩的作用。茶之季被宣传委员这么一拍才悠悠转醒，撑起身子来揉揉眼睛：“什么事儿？”
他心里有点忐忑，其实还是挺怕王舒红抓他睡觉的。王舒红脾气不好，是个雷厉风行的，之前抓到过他好几次睡觉都是又骂又罚，但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又不敢吭声，有什么罚都认了，结果就是罚了抄写晚上打着灯在宿舍被窝抄到十二点多，抄完收拾又吵醒王子成被王子成臭骂，睡不好觉第二天又睡又被抓，形成恶性循环，他又控制不住因为药物的副作用站着都能睡着，每次都苦不堪言。
“应该没什么事儿吧。”宣传委员是个妹子，叫周若婷，说起话来和她的名字一样温温柔柔的，“你别怕，她让我叫你的时候心情还不错，应该不是坏事。”
“小茶，用不用我和刘志鸿陪你去？”林休树转过身，拉了拉他同桌的袖子，“志鸿，好不好？”
刘志鸿也回过头看向茶之季，点点头，表示同意。
林休树同桌刘志鸿，也在茶之季宿舍，听说是农村出身，家里条件不怎么好，皮肤黝黑，手上全是在地里干活而留下的老茧。他平时特立独行，比茶之季还没什么朋友，但尤其和林休树关系好，因为是林休树对铺的关系俩人第一天就混熟了，因为林休树和茶之季关系还不错，所以平时里茶之季有什么忙他也会搭把手。
茶之季淡笑着摇摇头，站起来拉开椅子从王子成后面绕过去。这种有可能会挨骂的事儿，还是别带着朋友一起遭殃的好。
茶之季出了教室门，不情不愿的挪到英语办公室门口，抬手扣了扣门示意，反手拧转把手推门进入：“王老师，你叫我。”
“来来来，茶之季啊，老师这儿给你安排个事儿。”王舒红正翘着二郎腿批改着作业，歪过身子朝他招手，身上花开富贵大花裙子的领口被这么一动差点滑掉。
茶之季老实走到她跟前，低着头听她指示。
王舒红从一摞练习册底下抻出一张印满字的A4纸递给茶之季：“小茶啊，开学也有半个月了，咱们学校十月份有个固定的黑板报大赛，老师想起之前填个人信息表的时候你在爱好那一栏填你学过画画，老师寻思着给你挂个宣传委员的职，和周若婷一起把咱们班板报画好。你觉得怎么样？”
“……”茶之季一阵沉默，手又不自觉抠上自己的指甲，他是真的不想再揽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了。但老师找了他又给他开了条件，他要是拒绝了似乎就拂了老师的面子，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拒绝，只能唯唯诺诺同意：“……好。”
“一周能画完吧？这可是咱们班的第一次黑板报，颜料要什么和班长说拿班费给你买，可一定要好好画。”王舒红嘱咐，拍拍他的后背以示鼓励，“老师就知道你行，老师相信你。”
茶之季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办公室。
“哎，小茶，没事儿吧，红孩儿和你说了什么？”林休树八卦，还不等茶之季坐下声就先到了。
高中的半大孩子正是顽劣的时候，但苦于课业正重无处排解，就最爱给老师同学什么的起外号来消遣。王舒红平日里就爱穿各种印花的大红色裙子，名字里又有红字，故得林休树大师赐名，获了个“红孩儿”的诨名。茶之季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这外号，但每次听到还是会被逗笑。他坐回自己座位缓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将办公室里所见所闻尽数复述了一遍，感觉心情好像都比刚才好了不少。
“这不就是欺负人，让她自己画去，你叫班长买了颜料，然后直接把颜料盒掴她脸上。”林休树愤愤不平，“你本来就忙，还要你起早贪黑给她画黑板报。一个宣传委员而已，谁稀罕似的，什么实权都没有，还得给她累死累活当牛马。”
“这倒没事儿，就一周而已，一眨眼也就过去了。现在刚开学作业还不算是很多，快点写然后再用点自习课体育课的时间，很快就能画完了。你们如果有空有兴趣的话，来帮我打打下手，也算是帮我大忙了。”茶之季摆手，既然接了这活儿就得做，现在抱怨什么用也没有。正说着，他忽然想起王舒红还给了他张应该是写了要求的A4纸，这才将被他卷成圆筒的A4纸展开，快速浏览起上面的内容。
林休树也好奇伸长脖子。
茶之季阅读速度很快，一会儿便就把冗长的信息浓缩成几句话——无非就是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和截稿时间，然后叫他们在“青春”、“阳光”、“奋斗”三个主题里选一个罢了。
倒也没有什么幺蛾子要求，还算是正常，他也不是第一次办黑板报，说实话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并不难。
但茶之季有一瞬间犯怵。
——现在的他，还能画出关于“青春”“阳光”“奋斗”的东西吗。
他不自觉瞥向自己压在桌角的一张张便签。这都是他近期课上的产物。
雨中哭泣的女子。被捂住嘴的孩子。脖子断掉的男人。
……
茶之季心中其实也有一阵无语。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又觉得好像画出了这些，自己似乎就能得到解脱。
上课铃骤然一响，林休树还没来得及张口问茶之季又怎么了，就被人送外号狮吼功传人的数学李老头一声暴喝给吓得缩了头，只能小幅度挪了挪身子重新挡住茶之季，背手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茶之季抿了抿嘴角，拍拍林休树手指示意他收到了。
——不管怎么，接了就是接了，不管怎么样也得把黑板报办了。
他从笔盒中翻出一根自动铅笔，想拿起便签本先打打草稿，手伸到桌角却顿住了，片刻后方向一转，向下先捏出了散落的画满画的便签纸，手心一揉，丢进了挂在桌子旁的垃圾袋里。
——应该会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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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林琦是走读生，办事儿有效率，是个爽快人，上午嘱咐了要什么颜料什么笔，下午就提着一大包画材递给了茶之季。第六节的体育课茶之季和周若婷商量好，已提前和班主任说好请假，留在教室办板报。高中生的体育课本就上不上都一样，没有被数学语文老师占了去都算是侥幸，也算是个赶板报的好时间。
同学们都分外珍惜得之不易的体育课，第五节课才打了下课铃就都一窝蜂往操场上跑，没多一会儿屋里便就只剩下了茶之季和周若婷两个人。
——不对。
茶之季抬头看向斜前方那个正趴在桌子上用美工刀刻着橡皮的小小背影，一头白发今天没有扎起来，留着一个过了肩头一点的小尾巴，随着他动作一下一下地耸动。
是余子宛。
实话说开学这两个多礼拜，要不是茶之季总隔三差五想起开学那天第一次见他的情景，都快要把他忘了。他平时从不和别人交往，他同桌的桌子又是空的，只摆着他自己鼓捣的一些小玩意儿，所以班里几乎没人听过他说话。他一天到晚也就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做自己的事，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班里其他同学似乎也都默认没这么个人儿似的，老师上课也从来不点他的名字，仿佛他的位置上有的，向来仅仅是一团空气而已。
茶之季不知道为什么余子宛不去上体育课，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和班主任打了假条的。
——果真是个怪人。
茶之季回神，转身从椅子上站起，提起放在座位后的一大袋颜料，不再去看他。周若婷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颜料袋，招呼道：“茶哥，搬两把椅子到后黑板来。”
茶之季点头，一手提起他的一手提起王子成的，小步跟上周若婷脚步。
他放好椅子后从校服兜里掏出几张便利贴，摊开在周若婷眼前，一张一张挨个介绍着自己的设计思路。周若婷也有些绘画基础，听得认真，偶尔抒发几句自己的见解，最终二人确定了主题，合力定下了终稿，这才真正的可以开工。
茶之季撑住椅背站上椅面，在黑板侧挂着的粉笔篓中捡了根完整的白粉笔，咔嚓掰成两半，留一根在手上捏着按在黑板上碾出个坡度，开始在黑板上勾勒出大体的框架。他和周若婷商量画一个无字板报，画面的表现力则就至关重要。为了早日完工他们决定以蓝天白云草地为主体物，只在角落一处画上几个迎风奔跑的少年背影，以表现“青春”的话题。茶之季怎么说也是系统学过美术的，三两下勾出飘逸白云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才不到三分钟所有云的草稿便就已完成。他从椅子上下来，将椅子挪到另一侧又站上去，去勾那几个背影。周若婷虽然是有美术基础，但也只能算是业余，害怕把草稿画坏，于是便就将打草稿的任务全权交给了茶之季，自己忙前忙后去准备一会儿要用到的洗笔水和颜料，在一旁一边勾兑颜色一边瞧着茶之季是否有什么地方需要自己帮忙。
茶之季打着辅助线，心下默默思考着一会儿要画什么角度。他人体透视其实不算太好，但若是都画正背又太没有张力，只怕是突出不了真正的中心物。
茶之季正踌躇着，忽然有个什么人走上前抬手一把夺了他手中粉笔，硬是挤过他的身子，往黑板上画去。
他吓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本以为是周若婷嫌他，却无意间捕捉到了余光中那一抹飘扬的白色发尖。
“……”茶之季看着余子宛手起笔落，寥寥几笔沿着他打下的辅助线就勾出了一个颇有动感的斜侧人形背影。
茶之季这才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了余子宛的脸。他个子不算高却也不算是很矮，一米七出头的身高，但身子却因为过于干瘪显得十分娇小，手部骨节突出，估计连九十斤都不到。与他的身子不同的，他五官很是饱满立体，眉眼很是大气，是个很清秀甚至称得上是漂亮的少年长相。肤色因为白化泛着不正常的白，几乎没有血色，裸露出的手臂脖颈甚至还有几块比其他地方还要更加突出的大面积白斑。刘海长得快要挡住眼睛，眉毛睫毛通体银白，瞳孔泛红，眸色是近乎失明的淡灰。脸因为视力太差几乎是贴在了黑板上，纤细的手腕伸长，捏着和他同色的白色粉笔，垫着脚却还是有点够不着，下笔却利落，一笔一笔画着一个身形微侧着、飘逸长发被跑步风带着向四周飞散的少女。
余子宛半垂着眼，眼睫翕忽，落下的阴影隐藏着他的眸光。
——好像一只被洗掉色的毛绒小狗。
茶之季心脏漏跳一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余子宛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联想。余子宛被他这藏不住的灼热视线烫到，手上动作顿住，转头和茶之季视线撞上，神色浅浅，抿了抿唇，说出了自开学以来在学校里和同龄人说的第一句话：
“不要看我。”余子宛转头抬起脸看向站在椅子上快比自己高了半米的茶之季，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声音平淡。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板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