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毛巾卷大人

18、第十七章

　　下午我从教室外面回来站在过道中和王君说话。我身子向前倚着我的桌沿，这时班上的痞子王伟从身边走过，突然拍了一下我的屁股。

　　我以为他是不小心的，但是发现他正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我，我有些窘迫，他表现的坦荡，好像认定在这件事中该感到害羞和不好意思的人应该是我。

　　我并不知道拍屁股意味着什么，也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如何保护自己，更没有从书籍中阅读到过，只是本能的觉得隐私部位受到了冒犯。

　　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说他做的不对，于是我也不敢说。

　　大家都像看戏一样用好笑的眼神看着我，巨大的耻辱感缝住了我的嘴巴，让我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想他快点过去，众人的关注从我脸上移开。

　　我回头看了一眼杜康，他睡得正香。
　　王伟得意地扬长而去。

　　我下意识地掩盖脑袋中的不悦，一直告诉自己他只是不小心的，况且我短暂地得到了大家的关注不是吗？

　　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我已经忘了他是不是故意的。

　　换季莫名其妙的嗓子疼加之连夜失眠，我开始感到严重的不适了，终于在一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烧，躺在宿舍无法动弹。

　　我很少发烧，但这次感觉头脑昏沉，周围人的声音都隔着厚玻璃，声波散漫，离得很远很远。

　　我请假晚自习躺在宿舍，心中其实暗暗喊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希冀。

　　那时候的人总是热情的，我生病时舍友挨个跑到他面前去说，他没有回应。

　　当然这只是舍友说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恶作剧——她们惯会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从别人慌张的神色中找找乐子。

　　课间的时候宿舍门被敲开，是李琴，她解释是杜康拜托她来，带给我一盒酸奶和一些面包，我舌根泛着苦涩，嘴里有浊气，只能点头笑笑简单表达了谢意。

　　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的对话，这样尴尬的关系和她同样不适从的语气让我更加确信，她是喜欢他的。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是李琴来给我送的零食，我几乎成了笑柄。

　　他是胜利者，我是俘虏，任人宰割。
　　我像个万箭穿心鲜血喷涌还咬着牙不愿意倒下的蠢货，以为会有人看着我，以为这样有失体面，以为这是战士的道德。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失败，虽然别人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提分手了，我是破坏规则的耍赖者。

　　我当然不想和他分开，但我被这层关系捆绑，我不再大笑，不再读书，不再学习，我不是我，我快被勒死了。

　　说到底可能也是害怕，我恐惧这从未有过的感觉，将自己的悲喜都系在别人的身上，而且不会掩藏。

　　周末我们还是像平日一样沉默着出了校门，他沉默着上车，我沉默着挤公交车去车站。

　　所谓车站不过是两排高楼之间留下的宽巷子，限载八人的车辆依次停放，挡风玻璃里贴着起始点和终点。

　　几个中年男人缩着脖子高声喊我：“喂——去哪儿啊——”

　　他们争相走向我，在听到我自报地点之后含糊两句便走开了。

　　车辆在较远的地点之间排班，通常是十块，我家属于中途停车，司机就要少赚三块钱，为此我等到天快黑了也没有车载我。

　　不断有车开走，车辆越来越少。

　　深秋的风舔舐着我的脚踝一路缠绵向上，背着沉重书包的双肩有些发麻，我纠结要不要直接多掏三块钱回家。

　　两边楼上有灯亮起，红蓝相交着灯光闪烁的理发店旁溢出一个人影——我爸——刚打完麻将。

　　他两手相搓着，缩了缩脖子看到我了，我跟在他后面上了路边的出租车，车内暖气很足，他发黄的脖领后落了一层白色头皮屑。

　　五十块钱，我们回到了村里的家。

　　酸菜面条已经坨了但是还没吃，当然，不是在等我。

　　我不想吃，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父亲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大骂：“唐玖！唐玖！瓜种你吃不吃！”

　　我没有回应，愈加大胆起来，我想看他最终会多愤怒。

　　他脚步如擂掀开我的门帘钻进屋子，他站着比门扇还高大，和远处的山重叠在一起，好像比山还高，遮住了窗外泄进来的日光。

　　一个耳光落在我的侧脸，耳朵轰鸣但是心里很平静，眼泪已经先一步无意识地流出眼眶。

　　“这就是你惯的，你教的！”他又揪住后脚赶进门的母亲一顿嚎叫。

　　他像个失控的野兽在自己的领地肆意咆哮着，然后掀开门帘愤愤离去。

　　母亲抽噎着没有反驳，直到父亲离开后才敢哭出声，好像默认我的劣性都是她失败的教育成果。

　　自此我接触到了这规矩——饭是不许不吃的。

　　半夜我跑进主卧，没敢开灯，打开了电脑。

　　他和我相关的头像亮着，隔着一块屏幕我才敢说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分开吧。

　　对面没有回应，院子里的大灯亮了，大家开始赶晚功剥核桃了，我匆匆下线去做那懂事的孩子——主动帮忙。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还没起床，我溜进主卧登录□□，他问我为什么，总得有个原因吧。

　　我如实回答，他和异性走的太近，我接受不了。

　　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坦白了，也没有能力再剖析背后的自己，当时以为就是这样的原因。

　　说完这些我发现我心里漏了一个大窟窿，呼呼吹着风，这句分手说出去，我们就又断了关联，这份感情就要到此结束了，所有的幻想都是泡沫，过去这些天也如大梦一场，我们不会有一个家，我还失去了一个朋友。

　　我不敢再想了，但还是忍不住想，思绪乱糟糟地缠成一团。

　　返校后我再也不敢用余光打量他了，吃饭也是自己跑着先去，我怕被留下太狼狈。

　　在周二这天我收到了来自他的纸条，希望中午一点能在教室和我当面聊一下。

　　我忐忑着，又有些雀跃，午觉也没睡着，拖到一点半才到教室。

　　他在教室后门和三两男生蹦跳着够门框，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说话。

　　旁边座位上坐下来一个人，用他那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我，光是这样我已经忍不住要笑脸相迎了，但是我忍着压下嘴角没有说话。

　　他弯曲着胳膊，脑袋枕在上面，眼神认真。

　　“我不会再那样了，我们……我们和好吧。”

　　听到他有些低声下气，我的心都要碎掉了，我想马上回答——和好！我们再也不要冷战了，再也不要分开了！

　　但这时我带了几分理性，同他约法三章，两人可以对彼此提出三条要求。

　　第一条，少睡觉，一起考上一中，我想和你有一个好的未来。当然这个要求主要是来约束我的，一个全班二十几和一个前十，对他来说没什么压力。

　　第二条，和异性保持距离，我真的很难受。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无比畅快。
　　第三条还没想好，未来再说，反正来日方长。

　　我问他对我有什么约束的？

　　他只是温柔地注视着我摇了摇头，我当时觉得是他没把我们的约定当回事，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但如今我觉得是他只想我自由自在的，不因这段关系给我什么枷锁。

　　不知道是时间的滤镜还是本来如此。

　　经过了一次失去，我们两人对这份关系都珍惜了起来。

　　他小心把控着和异性的关系，注意到这里我的心又飞翔起来了，他愿意为我改变，他很爱我。

　　这样的想法在我心里像一层挨着一层的A4纸，前后对齐，怎么拍打都是让人踏实的咚咚声，而不会发出空洞清脆的回响。

　　杨倩倩在午休前突然喊了我的名字。
　　“这回，你是queen。”

　　我呆滞了半秒随后回应了一个笑容。

　　即使我讨厌她，但我还是因失而复得的友情而激动的难以入睡。

　　这也是我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或许需要强调自我，完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