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年华》三十而萝莉

13、第十三章

　　那是沈耀华第一次走进离筒子楼很远的那条深巷，从前偶尔经过，碰见一些染着黄毛的混混成群结队蹲在路口吸烟，笑声张狂猥琐。他不知道沈耀坤是否也爱待在那儿，也不屑去知道，就连想一想都觉得肮脏不堪。

　　黑脸走在前边，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他料定沈耀华会来，却没想到如此快。这个男孩太过聪明，眼里时不时透露几分老成的神色，同他的年龄一点儿都不符，这让黑脸很好奇。

　　沈耀坤那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挺让他们那群没啥家人关爱的小混混眼红，他琢磨着沈耀华也应该差不多，谁成想这哥儿俩除了模样，就没一点儿像的地方。结果也和他所料差不多，那个年代许多事儿都是通过小道消息传播，黑脸自打对沈耀华起了猫捉耗子的心思，也就有意无意对他上了心。

　　感情这小子也是个缺爱的主，这点很让黑脸舒坦。

　　“走快点儿，”黑脸扭头催促，见沈耀华小碎步踱得不甘不愿，故意调侃，“要不愿意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沈耀华身子一顿，又匆匆跟上去，脸板得跟领导视察民情似的，要多庄严有多庄严。

　　黑脸哼笑，从兜里摸出根烟递给他，“抽么，”

　　沈耀华摇头，压根不看他，每一次目光相触黑脸都看得出来眼中满溢的嫌恶。讨了没趣，黑脸却也不气，细数起来，他真生这小子气的时候倒没几回，顶多是被丫给唬住了。

　　“我说你啊...”黑脸点燃烟，歪着头眯眼笑，“小小年纪，心眼咋就那么多呢......”一口烟徐徐吐出，全喷在沈耀华脸上，“真是为了你那小情儿？”

　　沈耀华猛然抬头，眼底嗜血一般耀着寒光。

　　“别瞪啊，瞪也没用，”黑脸有些恼，狠狠咬下烟嘴，呸的一声吐了，背过身去快步前行，再不等沈耀华缓慢的脚步。

　　见到的是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男子，一片黯蓝纹身延伸至脖颈，沈耀华打了个寒颤，握紧拳头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旭哥，”黑脸点头哈腰笑着过去，用力一扯沈耀华的胳膊，“上回跟你说的人就他，坤哥他弟弟，”

　　房间昏暗的光线透了进来，照在一张单人钢丝床上，旁边堆满了烟屁股和方便面盒，没来得及倒的汤已经发霉，沈耀华隐约看见汤面上浮起一圈霉斑。

　　“阿坤的弟弟啊...”男子一摸下巴，得意的笑起来，“他走了还挺可惜，没想到弟弟来接班了，”

　　沈耀华始终抿唇不语，强烈的恐惧与挣扎混在一起，绞得他头痛欲裂，怕一开口便功亏一篑。他在医院想了整夜，天亮时分才下定决心，沈耀坤和黑脸作了那么多年恶都没出事儿，他不信自己不及他们。

　　何况人一旦被逼上绝路，那些自尊道德通通都不再重要。

　　他不想看见李锦文流泪的样子，那比什么都难受。

　　何谓是非对错，沈耀华无暇考虑。

　　“腿脚利索么？”男子伸腿踢了踢他，见膝盖没弯，赞叹道，“不错，跑起来应该很快，兵子，他就交给你了，先带他去练练，上手了再和别人搭伙，”

　　黑脸名叫席兵，外号兵子。听见大哥吩咐，赶紧点头答应，“旭哥，那咱们就先走了啊，有消息再跟你汇报，”

　　男子摆摆手，没过一会儿又喊道，“等等，”狭长眼睛闪过一丝光，盯着沈耀华问，“既然是兄弟，他和阿坤都好那口儿？”说完促狭的嘿嘿笑，目光来回在沈耀华身上扫了几圈。

　　“......这我可不清楚，”黑脸跟着赔笑，“不打扰旭哥了啊！回见！”一转身揪住木愣愣的沈耀华匆忙离开楼阁，见这小子还是不吭声，忽地一巴掌拍他背上，“真哑巴了？！你自个儿要来怎么搞得跟我逼良为娼似的，别他妈用这种眼神看老子，”

　　“什么活儿，”沈耀华沉沉开口，

　　“嗯？”黑脸还没反应过来，沈耀华特坚定的仰头直视他，“需要我做些什么。”

　　一开始只是在火车站附近踩点，熟悉周围路况，那伙人里有专门分工。谁负责吸引行人注意，谁负责下手，谁负责掉包，谁负责分赃，全都清清楚楚。

　　虽是小城，却东西南北挨着几个较大的城市，于是这儿也成了物资人流中转站。而火车自然是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每天熙熙攘攘天南海北哪儿的人都从这儿过。

　　最初的时候沈耀华连路人的目光都不敢碰触，他心里有根弦，正在一寸寸绷紧。每天早出晚归跟随黑脸去练手，待夜浓灯亮时，才分赃回家。通常只有一百块不到，那已经算是很大一笔钱，然而对于李奶奶的医药费来说远远不够。他一边心存侥幸战战兢兢，一边又在将钱装进信封偷偷塞进李家门缝时舒了口气。

　　信封上写着纺织厂领导的名字。

　　那天照例在房间整理好零碎的票子，沈耀华放轻脚步下楼，却在拐弯处不小心震亮了声控灯。李锦文蜷缩在门口，像是睡着一般。飞快将信封塞进衣服下，沈耀华开口轻唤，“李锦文？”

　　傻大个儿抬起头，双眼朦胧，沈耀华已然看见他勉强的扯开一抹笑，只觉得那一刻天都亮了。

　　“我忘了带钥匙，”李锦文哑声说，“寒假作业写了吗？”

　　沈耀华点头，走到他跟前蹲下，“只写了一点儿，要我教你么，”

　　“好，”

　　“给，”沈耀华从裤兜掏出一颗大白兔，不知什么时候遗忘在书桌角落的，慌张的手掩盖住狂乱不安，

　　李锦文呆呆看他，没有接。

　　“拿着啊，这次不要以后就没了，”沈耀华笑着逗他。

　　李锦文忽然张开怀抱死死拥住他，强大的力量勒紧胸口，沈耀华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