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97、第九十七章 一份请求

　　就在会议刚刚开始不过几分钟，祁然几乎是掐着点给我发来消息，告诉我别让净天那么快宣战。
　　这消息看得我眉头紧锁，祁然这人与我合作也有许多年了，但之前他叛逃到西盟的事始终让我心存芥蒂，若非之前天淇告诉我此人可以信任，我是绝不会继续保持联系的。
　　但现在连天淇都叛变了，这个祁然岂不是也值得怀疑？
　　而且他现在并不能提供任何能说服我的信息，我凭什么要相信他？
　　“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知道你并不完全信任我，但能否看在天淇的份上去阻止宣战？”
　　“是天淇亲口让我转达的消息。”
　　“不需要你应付很久，只要拖延几天就好……就五天。”
　　他的消息一条接一条，我盯着屏幕，几次输入语句又删去，心头一股无名火蓦然腾起。
　　“他这么自信我会听他的？你也帮我向他转达一句话，我‘请’他认清楚自己的位置，我们现在是敌人！”
　　我狠狠按下发送键，对面沉默了许久，久得我以为这场对话已经到此结束，他才发来一条新的消息：“天淇说，这次请求的份量与他的性命相当。他还说，最终选择权在你。”
　　威胁我？
　　这是我第一个念头，只觉得愈发生气，但真要完全无视他的话，我偏又做不到。
　　与性命相当，多重要的事情才能让他觉得与性命相当？他真的明白生命的重量吗？
　　还说什么选择权在我……呵，他一开始就笃定了我不会对他弃之不管吧。
　　五天，就五天，不会有什么大损失，我倒要看看他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真是命定的冤家。”
　　我咬牙切齿地低声恨了一句，手上只给祁然发去一个句号，随即摁灭了屏幕，起身向会议厅赶去。
　　“……全票通过，那么就按刚才的方案，即刻向西盟宣战！”净天首席此刻的声音与他年老的外貌极不相符，抑扬顿挫，极为振奋人心。
　　决策落定，在座十二人刚落下心来，却听得会议室大门嘭地震响，随着他们齐刷刷的目光，我出现在大敞的门口。
　　“且慢！”
　　白胡子老头皱了皱眉，斥道：“烬夜，我们虽敬你是斩首人给你不少特权，但平日里的规矩亦应遵守，如此唐突地打断十二席会议，你可有要事？”
　　“我希望能暂缓对西盟的宣战。”我边说边走到会议桌旁，站在身为末席的犬儒旁边。
　　此言一出，不出所料遭到了集体否决。距我不远的荆哲劝我道：“现在西盟那边正是乱的时候，咱们趁此机会攻过去优势很大，当然要抓紧时间开战啊。”
　　“是啊，这几天西盟过来的那些术士情绪很高，我们借由阿帕西尔的名义宣战正是时候。”易水唰地展开他的扇子轻轻摇着，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时机很是满意，并不想听我的话。
　　其他人也一言一语地附和着，如果打断这场会议的不是我，他们可不会有这么好的耐心来解释。
　　被这群人盯着压力的确很大，但来都来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祁然等待了很久，但除了那一个句号，对方再也没发消息来，他也不知道这个句号的意思究竟是行还是不行，但天淇说过无论烬夜是否答应帮忙，自己都会去做该做的事。
　　他叹了口气，决战在即，南盟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一部分人坚持一条大腿抱到底，妄图功成之后分得更多利益，但更多人都持观望态度。而祁然并没有资格发表意见，他是属于原南盟第三席的财产，第三席去哪儿，他就得跟着去哪儿。
　　原南盟第三席名为傅科，一手教出了祁然这个天才，如今依然在负责南盟的情报工作，在西盟划定的定居处拥有一处专门的房间作为情报处，祁然作为他手下最优秀的劳力，每天在情报处的工作时间自然也最长。
　　傅科常常会来视察，祁然与我、与天淇的联系都是抽空完成的，他足够机警，目前为止还没被发现过一次。
　　情报处的工作方式与寻常公司也差不多，所有员工都有自己的工位，而每个工位又以栏板隔开，只是这里的人并不多，仅有十人，南盟现在式微，人本来就少，连傅科本人都得亲自上阵。
　　贴身戴在颈间的小吊坠震了震，祁然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傅科的工位，对方正聚精会神地在做什么事，确信傅科一时不会过来，祁然触开手机扫视了数秒便再度息屏。
　　是天淇的消息，说是今天遇到些变故，晚上恐怕难以赴约。他没有跟祁然说过究竟要去干什么，但能用那种口气请烬夜帮忙，祁然也能感受到这件事究竟有多重要。
　　能遇上什么变故呢……希望他一切平安吧。
　　不远处传来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傅科从员工身后一个个看过来，在祁然身后停住了脚步。祁然没有理他，专心致志地在设备上操作着，傅科看了一会儿，又自行走开了。
　　再次收到天淇的消息已经是两天后，他们约在酒馆见了一面，这一见把祁然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天淇如此虚弱的样子，双颊微微陷着，他觉得若是天淇双眼完好，那对眼眶想必也是深陷的，但这些都算不上明显，让他震惊的是对方连走路都透露着一种大病初愈的姿态。
　　对于计划具体为何，天淇还是什么都不肯透露，但一举一动都显得极其兴奋，只说不必等到第五天，第三天——也就是明天，祁然就可以发出那条信息了。
　　他指的是通知净天可以正式开战的信息，这两天内净天没有任何动静，足以说明我真的成功劝动了净天暂待五日再开战。时间是重要的资源，天淇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好在他并没有用尽五日，能早一天是一天，毕竟听祁然说单单是这两天就已经有不少变数出现了。
　　“……这场决战，就交给你去开启了。”
　　天淇举杯与祁然轻轻相碰，语气里难掩兴奋与紧张，祁然的心情比他只会更激动，这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如此重大的责任落在自己手里。
　　“一定完成任务。”他仰头一饮而尽，今天特意点的正宗南国酒，在放手做一件大事之前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也是应该的。
　　天淇呵呵一笑：“这可不算是什么任务，毕竟我们有共同的志向不是吗？明天的事你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为了自己啊。”
　　他怔了怔，尔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我明白了。不过决战开始之后你真的要去帮他们对付净天吗？”
　　“这是什么话，那是当然啊。我现在可是首席最看好有潜力接替第二席位的人呢，如果能在这一战里立下大功，那第二席自然非我莫属了。”
　　是吗？莫非他特意要自己通知烬夜延期宣战，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布置一个能立大功的局？祁然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除了对功勋的狂热，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天淇这人，做事还真是决绝啊，只可怜烬夜那家伙还相信他，也不知到底跟净天说了什么才让他们同意延期五天，等最后导致栽进天淇的陷阱里，怕是要被净天列入黑名单吧。
　　祁然胡思乱想着，他倒是不怕得罪我，反正生活已经很糟糕了，想杀他的人能从东国排到西国，他只是单纯地在帮天淇而已。
　　今夜注定无眠，祁然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地想象着，关于明天的消息，关于决战，关于家。他躺在属于自己的一隅之地，这个本是杂物间的屋子没有窗户，但他能想象到此刻的月色如水如银，正温柔地洒在与自己仅有一墙之隔的外界。
　　但让他无法入睡的不仅是自己过于激动的思绪，更是因为房门外的走廊一直在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本不想理会，毕竟也没人来找他，但在狭窄的床上躺了半宿，终究还是起来了。
　　推门时正有人从门前过，似乎很忙碌的样子，他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但只是上下瞧了瞧祁然便匆匆离去。
　　祁然觉得奇怪，若是放在平时定然少不了一顿骂，这是得出了什么事才能让这帮人急成这样，这下他彻底没有睡意了，换了身衣服便顺着那人来的方向一路寻去。
　　路上遇到不少人，无一例外都是一脸急色，更没人理会祁然，他最终追溯到了会议大厅，场面十分混乱，乍一看去约有数十人在这里争吵，每个人都争得脖粗脸红睚眦欲裂，此起彼伏的怒骂使他们活像菜场里的小市民。
　　正当祁然还在留心分辨叫骂声中的信息时，忽然有人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就将他往外拖。
　　是傅科。
　　“你为什么在这里？谁允许你来的！”他看起来很生气，满额的大汗与其他人如出一辙。
　　并不等祁然回话，他又紧接着继续说：“正好，你现在赶紧回去叫人去把设备全部打包好，明天我已通知就马上转移！”
　　“这是发生了……”
　　“别废话！快去！”傅科冲他吼了一声，随即撒开抓着祁然的手，又转身投入到满屋的争吵中去。
　　祁然边应着边往回跑，虽然傅科没说明情况，但听那些人吵架内容猜也能猜得到几分，南盟内部对西盟在这场决战的表现并不看好，现在趁着还没真正宣战，南盟要是想走还有机会；但要是最后西盟赢了，必将让他们加倍付出代价。
　　是走是留，各持己见，莫衷一是。
　　傅科是主张离开的那派，西盟那边已经下了命令，要南盟提供的参战人员里至少要有半数原十二席，作为很可能被选上的人之一，他决定不再等商议结果统一，自己先走为妙。
　　他假意混迹在骂作一团的人群里，实则悄悄地挪向侧门，眼神不断在最为激动的同事们身上来回游移，生怕他们发现自己的偷跑。傅科不时参与几声，就待在门边观察大厅状况，那些人越骂越厉害，终于有人人忍不住掀了桌，场内顿时骚动一片。
　　好机会！傅科将腿一伸一跨，利落地推开一狭门缝溜了出去，走廊上早就没有守卫了，他的偷跑十分顺利。
　　他径直奔向情报处的屋子，那些设备都是南盟以前花大价钱请灵器师制造的，组合完整的状态下能与当今界内已知百分之八十的探测型术法联动，这也是他做情报工作的根基之一，等逃离之后转手卖掉也能大赚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