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103、第一百零三章 破囚牢

　　“我输了。碎片就在我这里，杀了我，它就是你的了。”
　　碎片是不可能交出去的，如果他不杀我，那便绝对别想拿到。
　　我张开双臂，仿佛要迎接一个拥抱，天淇抓着剑柄，暮色风中，白衣飘然，他慢慢抬起长剑，锋利的剑尖直指着我的喉，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逼近。
　　好眼熟……原来是这样。
　　我忽然明白了，难怪刚才总觉得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有着强烈的既视感，竟是与困扰了我多年的那个预知梦一模一样。
　　原来这就是宿命，原来……这就是宿敌。
　　正因其不可违逆，不可更改，宿命才被称之为宿命，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将会死在他的剑下，只是这一次的死亡不是发生在第二十年。
　　但无论如何，这命运的轮回，我的确从未逃离。
　　天淇走到我的面前，离我很近很近，那锋利无当的剑就抵在我的喉间，只要他脚下稍稍向前半步，或者手腕向前微微一送……
　　或许，我还能做最后一件事——至少可以与预言的宿命有所不同。
　　跨出一步，我微笑着，主动向前一送，长剑霎那间穿透了脖颈，剧痛且冰冷，全剑没入血肉，直抵上他握剑的指尖。
　　血止不住地喷涌，将他的指节尽数染红，夕阳晚照的余温与血液的温热杂糅在一起，几乎令他分不真切。他没想到我竟会自己迎上剑锋，手一颤，再也拿不住剑，而我也成功地抱住了他。
　　“你看，我还是打破轮回了。”疯狂失血使我意识不清，口中喃喃地说着那丝执念，且带着几分欣喜，硬撑着从风衣内侧取出一只乌黑的藤镯扣回他的手腕上。
　　这个未有结果的拥抱我已经在梦境见过了无数遍，却始终没能对此习惯。
　　真不错，今后再也不用试着习惯了。
　　因为我已经做到了。
　　他抱着我，寻了处僻静无人的位置落地，咬着牙想忍住眼泪，却还是在不期待中流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有多久没见到他眼角泛红的样子了？
　　我勉强维持着笑意，抬手替他拭去泪水，哪怕想杀我的人也是他，只是我实在虚弱得厉害，尝试了整整三次才将那泪水擦干。
　　“哭什么……你的愿望……这不就……实现……”
　　毕竟受伤的是脖子，我的话没能说尽，但至少是笑着离开的。
　　“你等我，你等我！”
　　杀我是过程，绝不是结果。
　　天淇早将那个大胆的计划烂熟于心。
　　他手忙脚乱地在我身上翻找着，很快便找到了最后的一块王座碎片，他又赶紧取出自己的碎片之一放在我血淋淋的颈间，白绿色的，这块碎片的权能是回生。
　　随着海量能量注入，回生碎片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尚且温热的尸身上发出同样的白绿光芒，在他紧张的注视下，颈间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不仅如此，身体表面遗留的旧伤痕迹也正一同散去。
　　眼见得致命伤恢复得七七八八，天淇赶紧将第二块碎片置于我的眉心，浅蓝色的，这块碎片的权能是调灵。
　　这块碎片他是第一次接触，并不能像其他调用两块碎片那样如臂使指，但在复活这一过程中担任的是最重要的一步——重唤灵魂。
　　像回生碎片一样，调灵碎片开始发出浅蓝光芒。
　　三秒过去了，五秒过去了，十秒过去了……
　　然后是三十秒。
　　继而是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夕阳渐渐没入了地平线，收走了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缕明光，暮春时节的西国夜晚气温仍然不高。
　　天淇伏在尸体上，紧紧地贴着，竟妄图听见一声心跳。只是他终究绝望地意识到，眼前的尸身并没有任何动静，甚至早已沦为与这空气一般冰凉。
　　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资料记载的那样进行，现在他不是应该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吗！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他死了，那我要这碎片有什么意义？
　　什么狗屁王座，我只是想救他啊！
　　远处传来悲愤的龙吟，那时苍蓝的声音，我一死，与之维持了上百年的灵魂链接也断了。
　　蓝色的巨龙在已是废墟的永昼城上空盘旋着，一圈又一圈，不间断地发出呼唤，希图听见一声回应，就像他曾埋在湖底的那些年月所做的一样。
　　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回应他的呼唤了。
　　不仅是苍蓝，净天的所有人都在搜寻着我的下落。
　　人们只看见是天淇亲手杀了我，却不知道究竟把我带去了何方，无沙三人显得格外沉默，自得知情况以来，他们除了必要的交流没再说过一句话，谁也无法接受烬夜身亡的事实，更无法接受行凶之人是对方最宠溺的天淇。
　　不干世事的司梦也终于在这场决战中第一次出手了，离别时是她亲口告诉我一切都会实现，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命运的一环竟是我的身亡，她不曾窥见，亦难以接受。
　　然而我的命运比起常人更要杂乱，没有我本人在场，她并不能从纷乱的天象中窥见我之所在，这种挫败感让她十分低落，但依然坚持尝试着推演我的命运。
　　天色擦黑，净天的术士们已经彻底清理了西盟总部，又纷纷从总部涌出，星星点点的照明灯在各处废墟里散开，像延伸的根须，又像暗夜的萤虫。
　　一轮完满的皎月升上夜空，银光洒落，一如霜雪满城，人们就在这换了颜色的城里举着灯，声声唤着我名。
　　世人总是这样啊，或许他们之中绝大部分都曾参与过对我的审判，但在亲眼见证了我击杀琳妮特之后，他们仍会将我视作英雄。
　　呼唤声渐渐地近了，天淇不得不背着尸身转移，人们若是见了他，必定会刀剑相向。
　　已经数个时辰了，他仍没有放弃，调灵碎片的蓝光自始至终都亮着。
　　明明是立于整个世界之巅的最强力量，怎么可能连一个人都救不活！他不相信。
　　碎片之力足以使刚死的人复活，琳妮特曾这样讲过，书上也这样讲过，史料里更是这样记载过。
　　为什么偏偏到了他身上就不灵了！
　　在郊区平原寻了一处小屋，独栋，两层高，典型的西国建筑。原住民早就在战前撤离了，天淇将尸身放置在床上，而自己就趴在床边，伸手握着三枚碎片将之都催动起来，一心一意盯着那双紧闭的眼，生怕错过一丁点微弱的反馈。
　　回生，调灵，蓄能。
　　这是生命体完整的闭环，亦是完整的术士王座之力。
　　只是要长时间催动三块碎片实在是吃力，哪怕有蓄能碎片在手，也顶不住一整宿的消耗。
　　夜深人静，虫低鸣，风常吟。在这场无止境的漫漫长夜的某个时刻，天淇终于耗尽了自己所有力量，趴在床边昏迷了过去。
　　昏迷时，他仍握着我的手，亦握着碎片。
　　梦里，他看见我在前面走着，走在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空间里，他着急地追着，却怎么也追不上，每每伸出的手仿佛距离我的衣角仅有咫尺之遥，偏偏就是这一点距离让他无法触及。
　　“烬夜！”
　　他大喊，看见我停下了脚步。
　　“等等我！”
　　他继续喊，拼了命地跑得更快了，同时看见我回过头。
　　“你相信我么？”
　　我这样问他，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
　　“我相信，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你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力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是吗，那就一直向前吧，别放弃，也别回头。”
　　他看着我背过身，孤身向前走去，黑暗的空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亮点，就在前方，但我越走越远，身形也越来越模糊，直到他再也看不见。
　　“烬夜！”
　　哗啦。
　　天淇惊恐地弹起身，却发现床上空无一物，仅有那三块无用的碎片还紧紧攥在手里。
　　该死！我居然睡着了！
　　烬夜、他莫非是被人带走了？离了碎片如何能将他唤醒！
　　他慌乱地冲出卧室，准备直接去净天盘踞的地方找人，却瞧见楼下餐厅的灯亮着，桌上竟摆着整整四菜一汤。
　　“哈，终于醒了？正好，下来吃饭。”
　　还好这家人走的时候没把厨房的食材带走，不然我真的会饿死在这里。我衔着一双筷子，将新鲜出锅的两碗饭端到桌上，抬头对上视线，轻笑着唤他。
　　泪水不知何时盈了满眶，天淇浑浑噩噩地扶着楼梯下来，只盯着我，上上下下地看，仿佛不认识我似的。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反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看什么看？一觉起来连为师都不认识了？”
　　“你、你……”
　　“你什么你？赶紧过来吃饭，菜要凉了。”
　　我边转身边说，却被一双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了。
　　他埋在我的颈窝里，几乎是贪婪地深嗅着，几乎是要将自己与我融为一体，满心充斥着失而复得的惊喜。我感受到背后强一颗而有力的心跳在急促地搏动，不加掩饰地释放着欣喜的信号。
　　心跳是不会骗人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闻言，我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又拍开搂在腰间的手，重新转过身面对他：“术士王座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美好的东西，把碎片给我，我可以当你还是以前那个你。”
　　“不行！”提到碎片的事，他马上警惕起来，将攥着碎片的手背在背后用力摇头。
　　我早就知道他会这样，便不管他，自顾自地坐到桌边吃起来。
　　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他只好也坐下来，看着眼前诱人的饭菜才意识到自己一天一夜没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