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落雪》三江秋叶

52、第 52 章

　　景和五年四月，距离左相一案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如今朝中最大的事情就是春闱。

　　自去年年底萧永帆打算重启科考之时，翰林院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当初是萧洛清提议的，此后的科考，准许女子参加，大夏海纳百川，有才之人皆是栋梁，所以今年翰林院就多做了一些准备。

　　如今京都又是一番热闹的景象，来自各地的才子聚在一起，在京都掀起了一股文人之风，如今谁走出去不吟诗作对一首，怕是都要被人嫌弃不入流。

　　萧洛清本来不过是偶然出去，跟颜少疏两人在凤江楼喝酒，尽兴之时随手作了一首，却没想到不知道谁流传了出去，在学子之间广为流传，频频称赞，自此永安公主的名号就在众学子之间打响了，无数人在公主府门前徘徊，只为一睹公主的风采，结果却连个面都见不着。

　　朝中大臣自然也是听说了，想到几个月前萧洛清说的那句，文可胜过她，武能赢过颜少疏。

　　当时他们还不过觉得萧洛清自大狂妄，如今看来，萧洛清不仅能远筹帷幄，还文采斐然，至于颜少疏就更不用说了，左相一案已经让他们知道颜少疏是个不好惹的，谁知道当初萧洛清的三个条件，每一条都如此艰难，令一众大臣又觉得这门亲事高不可攀了。

　　这要放在两个月前，萧洛清估计还不能入这些大臣的眼，甚至觉得可恨，毕竟损了世家利益，大家看她都有点不顺眼。

　　自打左相一案后，整个朝堂焕然一新，对萧洛清的称赞络绎不绝，看萧洛清那是哪儿都顺眼了，自家殿下长得好看，还是国之栋梁，未来的君主，高不可攀没关系，能让殿下看上眼了，也可以啊。

　　于是朝堂之上也一改之前的风气，每个人上朝的时候都将自己拾掇一番，未婚的要好好打扮，年老的更要好好打扮，要让殿下看出来自家儿子像老子，于是萧永帆每次上朝看着一个个英俊的面孔，也是觉得十分养眼了，心情都好了不少。

　　今日下朝之后，萧洛清又被一群大臣围住了，颜少疏在外围根本进不去。

　　“殿下，臣这里有一件事需要跟殿下探讨一番。”一名身穿红衣官服的男子说道，正是翰林院著作江若言。

　　萧洛清对朝堂之事向来上心，是以对这些人的态度要好上几分，刚想说些什么，又来了一个人。

　　“江大人，你得讲先来后到啊，我先来的，殿下，永州一案的军械如今已经清理完毕，您看什么时候去一趟兵部检验一番。”又是一名身穿红袍官服的男子说道。

　　江若言继续说道：“审理完了就审理完了，什么时候不能看？如今春闱在即，很多事情不比你那里重要？”

　　“话不能这么说，如今左相一职空缺，兵部暂由殿下代掌，你翰林院不应该去找温相吗？”那名男子反驳道，

　　江若言：“你……”

　　两个人争起来了，后面的人还在等着，不耐烦地也加入进去，于是下朝之后大殿上的人没走，反而吵了起来，本来只是因为萧洛清，后来上升到了党派之争。

　　萧洛清看着这个场面只能大喊了一句：“够了！”

　　萧洛清这句话喊得可谓不小，听见之后，反而安静了下来。

　　“大殿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都是朝中重臣，传出去，让百姓笑话我大夏朝官都是如此泼辣之人吗？”萧洛清把所有人数落了一遍。

　　面对着这群大臣的心思，她心里门清，借着处理朝政事务和她攀关系，本来她并不在意，大不了拒绝就是，今日却是直接吵到了大殿上。

　　她想着，她有那么好吗？这么多人就可着攀她这门亲事？

　　“本宫今日已有要事在身，诸位有什么事，上奏折送去公主府，本宫看到了自会处理。”

　　萧洛清说完，几位大臣让了个路，萧洛清走了出去，颜少疏在外面等着，直到看到萧洛清出来之后，跟了上去。

　　“阿清，你就这样把他们晾那里了？”颜少疏笑着问道。

　　萧洛清没好气的看了颜少疏一眼：“怎么，你要去跟他们打招呼吗？”

　　颜少疏立马摇了摇头：“不要，这群大臣烦得很。”天天穿的跟孔雀开屏似的往阿清那边凑，她很不喜欢。

　　萧洛清头也不回的走出宫门，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自那日颜少疏从祠堂出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每天上朝开小差，下朝送萧洛清回府，可路上却从不主动说话，送到之后便再没有打扰过萧洛清，安安心心在府里教导颜长恒，没事就去齐王府看望一下萧济，跟叶川去凤江楼喝酒，这日子过的是快意潇洒。

　　萧洛清如今猜不透颜少疏的心思，只能任由颜少疏每日这样不动声色的送她回府，然后没有任何消息。

　　直到今日两人快走出宫门的时候，一名宫女走过来了，站到两人面前，对萧洛清行礼：“奴婢参见殿下。”

　　萧洛清抬手：“何事？”

　　宫女回道：“回殿下，太后娘娘请颜将军去永寿宫一叙。”

　　颜少疏本以为宫女是来找萧洛清的，没想到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面露疑惑。

　　萧洛清眉头一皱，太后这一个月闭门不出，静思己过，如今突然找上少疏，想要干什么？

　　颜少疏想了想，说道：“带路吧。”

　　宫女带着颜少疏就往永寿宫走，萧洛清的心里始终不放心，如今左相虽倒，但太后依旧安住的永寿宫，整个朝堂都知道颜少疏曾将左相折磨成什么样，如今太后将少疏叫过去，怕是不安好心。

　　于是萧洛清跟在了后面，打算过去看看。

　　永寿宫

　　颜少疏走进永寿宫中，宫内布置朴素，并没有想象中的华丽，这是她第一次来永寿宫，本以为永寿宫乃太后居住的地方，为彰显身份，宫内的布置也应该较为华丽才对，如今一看却朴素的像是个寻常百姓的人家。

　　颜少疏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太后处心积虑在朝堂上埋棋布局，只为了这朴素无华的宫殿吗？

　　不知不觉走进一间屋内，宫女将颜少疏带了进去，然后对着里面的人说了一声：“娘娘，颜将军带到了。”

　　颜少疏往里面看过去，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正跪在那里，手上拿着木鱼在敲打，正对着一座佛像。

　　听到声音，太后放下了木鱼，缓缓起身，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宫女走出屋子，关了门。

　　颜少疏行礼道：“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转过身，看着颜少疏，说道：“平身。”

　　颜少疏缓缓抬起头，对上了太后的眼神。

　　太后却在颜少疏抬起头的那一刻，失了神，喃喃道：“阿梅？”

　　颜少疏站的远，没有听清，看着失神的太后，唤了一句：“太后娘娘，不知娘娘今日唤臣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径直走到了颜少疏的面前，抚上了颜少疏的脸，眼眶有些泛红。

　　颜少疏看着太后的动作，眉头一皱，往后退了一步，她不清楚太后为什么突然对她这般亲昵，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安。

　　“太后娘娘”颜少疏声音大了几分，试图唤醒太后。

　　太后看着颜少疏退后的动作，才回过神来，站在她面前的是颜少疏，不是那个人。

　　太后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对着颜少疏说道：“你与她还真是相像。”

　　颜少疏面露疑惑？太后这话是何意？

　　太后没有再看颜少疏，而是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对颜少疏柔声道：“坐吧。”

　　颜少疏不理解太后何意，但如今只能视情况而定，坐到了太后对面。

　　太后给颜少疏倒了一杯茶，端到了她面前，颜少疏接过茶杯，犹豫了一下。

　　“放心，没毒。”太后看着颜少疏的眼神说道，然后自己端起了眼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向颜少疏示意。

　　颜少疏才把茶送入口中，说道：“太后娘娘今日唤臣前来，可不只是为了品茶吧。”

　　太后笑道：“颜将军聪慧机敏，可哀家如今不过一个老太婆，还真的只是想请颜将军过来喝杯茶，叙叙旧。”

　　颜少疏反驳道：“太后娘娘是想跟臣叙八年前的旧吗？”

　　左相一案，已经查出当年就是左相陷害父亲致死，四年前的云州一役也是左相出卖军情给西饶，才导致兄长战死西北，太后与左相一党，不可能没有任何参与，颜少疏对太后没有半分好感。

　　太后笑了，说道：“看来颜将军对此事很是介怀啊。”

　　颜少疏冷声道：“父亲若堂堂正正战死沙场，臣只会悲伤，可他是被人陷害致死，臣为何不能介怀？”

　　太后没有否认，只是说：“可如今郑涛已死，你父兄的仇也报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颜少疏此刻算是知道了，太后是想撇清关系，可颜少疏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太后娘娘，这件事过不过去，臣说了不算，想来父亲也不愿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太后冷哼一声：“颜将军，哀家可是太后，是君，不知颜将军可听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颜少疏自嘲一笑，她确实无法对太后做什么，所以她只能止步于左相，而太后，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颜少疏的沉默让两人的气氛凝结到了极点。

　　太后主动开口说道：“颜将军为父兄如此，是因为颜将军是颜家人，倘若哀家告诉你，你不是颜家人，你是不是就愿意将这件事翻篇。”

　　颜少疏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手中的杯子摔倒在地，颤抖着嘴唇，不愿意相信：“太后娘娘凭何如此说。”

　　颜少疏心想，太后此言，不过是为了卸下她的防备，她怎可轻易上当。

　　太后端起茶水送入口中，缓缓说道：“哀家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三十年前，淮北陆家有一对双胞胎姐妹来到了京都，姐姐性格温婉，妹妹性格活泼，两个人在京都夺得众多世家子弟的青睐，上门求亲者数不胜数，颜淮就是那些人之一，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令姐姐答应了他，两人成了亲，安了家，妹妹因还未婚嫁，暂住在颜家，一次宴会上，哀家便跟妹妹做了好友。”

　　太后说到这个人的时候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眷恋，仿佛昔日好友就在眼前。

　　“妹妹叫陆韫梅，哀家就唤她阿梅，阿梅生性活泼，见了她的人都心生喜欢，就连哀家也很喜欢她，后来哀家与阿梅缔结姐妹，发誓永远在一起，可后来两人去城外祈福时，遭遇了盗匪，阿梅被盗匪劫走，不知所踪，哀家出动左相府的人都没能找到她，最后迫于家族压力，我嫁给了先帝，直到十九年前，我才知道她已病逝，留下一女，托付给了颜家。”

　　太后说到这里的时候满眼的泪痕，看着颜少疏道：“而你就是阿梅的女儿。”

　　颜少疏起身，满是不可思议：“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太后自嘲一笑：“哀家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实事就是如此，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你母亲。”

　　颜少疏此时脑海里炸开了锅，想起以前娘说过的，她是远房亲戚的女儿，难道是真的吗？

　　颜少疏颤抖着身子，往后退，直到退到木架旁，险些摔倒，太后闻声过来扶住了她，颜少疏将她推开：“我不信！你胡说！”

　　太后苦笑道：“若非如此，哀家怎么会对颜家下狠手，是他们毁了阿梅，若非他们设计将阿梅劫走，阿梅怎么会离开哀家，怎么会病逝！哀家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颜少疏顾不上礼节，红着眼眶冲太后喊道：“住口，我不要听！”

　　然后颤抖着身体往后退，慌慌忙忙的打开门，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太后在身后说道：“颜将军，你不信也得信，这就是真相，你一直苦苦寻找的真相。”

　　颜少疏离开后，太后也有些站不稳，扶住座椅，坐了下来。

　　当初她得知真相的时候，也不愿相信，所以她才会派人在京都城外刺杀颜少疏，仿佛她只要不存在，她就能假装阿梅一直以来都是属于她的。

　　颜少疏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到永寿宫的门口，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步履慢了下来。

　　萧洛清在这里等了很久，本想进去看看，结果颜少疏就这样出来了，身上有些凌乱，眼眶通红，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萧洛清立刻上前紧张问道：“少疏，你怎么了？”

　　颜少疏声音中带着哭腔，说道：“阿清”

　　萧洛清立刻应下：“我在，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太后对你……”

　　颜少疏突然打断萧洛清，哽咽道：“阿清，我想回建安候府了。”

　　萧洛清看着落泪的颜少疏满是心疼，应道：“好，我带你回去。”

　　随后萧洛清带着颜少疏出了宫，回到了建安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