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即视》若斐

2、分手

　　失忆后的顾堇堇，对于何勉的初印象并不算太好。

　　在看到何勉初步试乘测试车的样子以后，她就更是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那么喜欢他。

　　这位赛车手开过各种各样的车子，其中也不乏各种顶级超跑和公路赛车，但见到没有开过的车，无论价格高低，他还是会这里摸摸、那边瞧瞧。

　　此时也是一样的，何勉在试车时，眼里的兴味，甚至比看到她时还更多一些。

　　正式开始拍摄后，顾堇堇对他的印象倒是稍有改观。

　　赛道上的何勉，有着如风一样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甚至被他抛在身后的风，也只是他一往无前的装点而已。

　　哪怕是隔着头盔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脸和表情，他眉眼之间传递的专注和信念感，也足以让旁观者受到感染。

　　速度并不是他追求的所有，更有着在赛道上驰骋的热忱和自由。

　　跑圈结束，何勉摘掉头盔，原本柔顺的乌发已经汗湿，几率被压得弯垂地贴在额角，汗珠顺着鬓角下滑，在下颌淌落入尘。

　　赛车服将他精炼的身躯包裹地严实，但他摘下手套的那一刻，手背上却能看到青筋凸显的脉络，一直延伸到手臂无法被窥视的位置。

　　……是顾堇堇不曾设想过的、张力十足的一面。

　　顾堇堇坐在主机位后方，一手托着腮，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发觉何勉已经走到近在咫尺的位置，才回过神来，匆匆拉了下帽檐，低头去翻膝上的台本。

　　“最后再拍一条总结。”顾堇堇说着，在提示板上用方正的字体写下几个关键词。

　　这提示主要是给何勉看的，提醒他在总结时要论述哪些方面。顾堇堇写好，双手把提示板立起，将自己的脸挡了个严实，免得暴露自己刚才有对着何勉小小地犯花痴。

　　何勉俯视着从提示板后面露出来的、像是在小幅度躲藏，却又无可躲藏的小脑袋，并不说话，只是微微眯了下眼。

　　顾堇堇还以为他已经走开，悄悄地从后面露出眼睛瞧了一眼，不巧正撞上何勉的目光，忙又把板子竖了回去。

　　何勉于是曲指弹向那块提示板。

　　“咚”地一声，他的指节敲在板上。紧接又是“咚”地一声，是板子敲在顾堇堇头上。

　　顾堇堇没想到会吃个爆栗，伸出脑袋瞪了何勉一眼，而何勉似乎对此毫无察觉，眼睛只看着那张提示板，长指还随意地空自弹了一下。

　　眼看着这两人的小动作，周围几人都是暗笑。林珊清了清嗓，才又走到机位前进行主持：“我们的赛车手已经结束赛道实测，现在就请他和我们分享一下驾驶感受吧。”

　　何勉对着镜头总结说：“起步阶段比较满意，提速很快，推背感很强，速度到一百三十码之后车身姿态不够强劲，好在轮胎抓地力不错，不会产生翻车的担忧，弯道表现谈不上惊艳，中规中矩而已。基于这款车的价格，整体表现算是中等偏上。”

　　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何勉完全是信手拈来。他并不会特别对车企提供的测试车辆有所偏袒，最终评价很理性，让人有一种信服感。

　　也难怪众多类似的车评节目里，他们和何勉合作的赛道测评是全网播放量最高的。

　　录制完全结束时，夕阳已经沉了半边，只留半边通红地斜挂天际，大片的晚霞蔓延出一片迤逦，粉色云霞散入蓝空，晚风也似乎因此多了几分缱绻。

　　趁着晚霞离开赛道，同事们就都要乘来时的商务车离开，顾堇堇虽然有那么点想跟着上车，但也清楚该来的躲不掉，她还是要和何勉单独谈谈的。

　　林珊冲她挥手的时候很有点依依不舍的味道，她其实还挺想留下来旁观的，只是到底不合适，也只能事后浅浅八卦两句了。

　　顾堇堇冲她挥挥手，对她的反应感觉有点好笑，等看到何勉信步走出来，却难免感到尴尬。

　　何勉的赛车服已经换成了身风格简约的休闲装，显得整个人很随性。

　　顾堇堇没心思仔细欣赏，默默做了个深呼吸才说：“我们聊聊吧？”

　　何勉觑着她笑容收敛的脸，不自觉地皱了下眉：“你打算从何聊起？”

　　“我也不知道。”顾堇堇被他这一记反问给问到了，半晌才轻声说，“何勉，我失忆了，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何勉听完，扬唇一笑。那不是善意的笑，他冷淡的轻嗤、微侧过去的脸，无一不透着对她这种说辞的荒唐注解。

　　何勉的确觉得她荒唐：“你倒挺会找借口，但这招对我无效。除非我也失忆，不然不可能就此揭过。”

　　顾堇堇其实能够理解他认为自己是在假装失忆，毕竟这事的确来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试图和何勉说明自己不是以此为借口：“这样编造对我又没有好处，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所以我们为什么闹别扭？有问题我们可以沟通，如果沟通过还是没办法解决，也可以和平分手成为朋友的嘛。”

　　顾堇堇觉得他们继续这样下去，就算还有感情迟早也会消耗光的，她想把两个人的问题拆解，又或者给彼此一个体面，总好过频繁闹别扭。

　　她看着何勉的双眼，努力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诚恳，但她没能等来何勉的诚恳回应，只等来了一句冷沉的诀别。

　　“那就分吧。”

　　何勉神情冷淡地说完，没有给顾堇堇机会再说什么，带着狗坐上了一辆银色轿跑。

　　驾驶座的门完全关闭前，何勉冲顾堇堇丢下一句话：“房租到期前把你的东西收拾了搬走。”

　　说完车门便被他用力关上，银色轿跑声浪轰鸣，很快离开了视线，只剩下顾堇堇留在原地，五味杂陈了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

　　不记得他们租处的地址，也分不清哪些东西是自己的……原来有些时候，零碎物件竟会比感情更难收拾。

　　*
　　“他也不问清楚就这么和你分了？！卧槽……”电话那端的庄晴雪忍不住爆了粗口，“真他妈无情。”

　　顾堇堇觉得庄晴雪现在的悲愤程度比她要严重地多，在何勉和她说分手时，她并不觉得伤心，只是对自己这段忘记如何开始、莫名其妙结束的初恋，抱有些许怅然。

　　不过也只是些许，一点点的情绪很容易就随风而逝了。

　　“无不无情的都没关系，我现在对他也没太多感情，继续在一起反而挺奇怪的。”顾堇堇说，“你知道那个地址的吧？要是现在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和我一起过去把东西理一下。”

　　她想尽快地把这件事处理好，快刀斩乱麻，免得拖久了变得越来越麻烦。毕竟她现在还有很多事都没有头绪，没有太多精力耗在一个对她毫无留恋的男人身上。

　　庄晴雪很义气地表示没问题：“我把定位发你手机上，待会儿见。”

　　挂断电话，顾堇堇打车在庄晴雪发的定位和她汇合。庄晴雪比她到的稍晚一些，一下车就一路小跑过来，轻轻抱了抱她。

　　庄晴雪是比较丰满的女孩子，抱起来很软也很暖，顾堇堇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尽管并不是很难过，也还是情不自禁地回抱了她一下。

　　两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便挽着手进了小区，大有几分奔赴战场的雄赳赳气昂昂。

　　顾堇堇和何勉的租处是个酒店式科技公寓住宅，物业提供管家式服务，门口配有人脸识别装置，房门则是指纹锁，顾堇堇得以顺利地进入，倒少了再麻烦何勉。

　　推开门进入房间，顾堇堇一眼就在门口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粉色亚麻拖鞋，旁边还放着黑色的男士同款，不用想也知道是何勉的，和她的那双并排放得整齐。

　　她换下脚上的小白鞋，有意地把它和何勉的鞋放得远些，才又转步走向起居室。

　　里面收拾地还算整洁，白色间以木色的装饰，在暖黄的灯光下有几分温馨感。沙发旁有一个储物立柜，里面放的都是些手工艺品，顾堇堇知道这应该是自己的杰作，她一直挺喜欢做手工来打发时间。

　　起居室各处还布着些鲜切花束，只是大多已经开到最后，花叶萎靡地垂着，随时将会凋零。

　　顾堇堇默默伸手在一片蜷起的青黄叶子上抚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升起了临走前把这些枯萎的花也一并收拾清理的想法，但才刚升起，就很快作罢了。

　　他只是让她收拾自己的东西，还是别多做无谓的事了。

　　两人共用的东西顾堇堇都不打算拿，需要单独打包也就是她的衣服、鞋子、配饰、化妆品，还有她的作品这些。

　　进入他们休息的卧室时，顾堇堇还稍微局促了那么一下。

　　这本该是她和何勉的温馨住所，却因为她的失忆，再加上两人分手，而成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房间。

　　卧室里的双人床很宽大，床上整齐地放着两条薄毯，一条粉，一条蓝。主卧的衣柜里都是顾堇堇的衣服，何勉的则放在旁边小房间，那里面除了衣柜，还放着那只拉布拉多犬的小窝、玩具和食盆。

　　顾堇堇在整理物品时，意外地看到了两款奢侈品包包。以她的家境来讲，一两件奢侈品还不至于负担不起，但他们全家上下都没有消费奢侈品的习惯，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这个是何勉送我的吗？”顾堇堇指着包问庄晴雪。

　　“是啊，你都不怎么背，觉得东西太贵重让你很有负担，何勉从来不缺钱，没办法理解你这都什么心态，因为这个你俩还别扭过。”庄晴雪啧啧说。

　　“这么看来我们之间的问题还蛮多的，难怪走不到最后。”顾堇堇以旁观者的身份做了总结，“这个我就不带走了。”

　　“那这个呢？”庄晴雪指了指屋子里放着的合照。

　　眼前的这张合照，还定格在他们亲密无间的节点。何勉一手揽着她的腰，而她整个人都依偎在他身前，两个人戴着同款的棒球帽，眼角眉梢都是笑，背后是点亮整片天空的璀璨烟火。

　　只是照片虽然可以永久定格，有些爱意却像烟火一样，绚烂地绽放之后便走向消逝。

　　顾堇堇伸手把照片扣放起来，曾经的亲密无间也就谢了幕。

　　她摇了摇头：“随他处理吧。”

　　两个人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完全整理好，最后一件放进袋子里的，是顾堇堇脚上穿的那双亚麻布拖。

　　换上自己的休闲鞋，重新关上房门，顾堇堇看着门上的智能锁，忽然想到自己的指纹还录在里面，总归是不大好。

　　顾堇堇于是给何勉发了条微信。

　　[东西已经理好，麻烦你把指纹信息处理一下。]

　　何勉收到信息时正在和朋友吃饭。

　　他看着那行字，不知为何感觉有点烦躁。

　　何勉不想回复这话，看过就把手机扣到一旁，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才说：“等会儿跟我去一趟城东。”

　　何勉对面坐着发小陆嘉泽，两个人基本上从有记忆起就在一起玩，说是能穿一条裤子的情分也不为过。

　　陆嘉泽也知道何勉这几天在跟女朋友闹矛盾，一听他要拉着自己去他那租处，不由得发出一声嘲笑：“冷战了这么多天人还没回来，魅力不行了啊你。”

　　何勉又喝了口茶，烦烦地说：“我俩分了。跟我过去把东西打包弄走。”

　　陆嘉泽听完愣了一会儿，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发小，发现他神情不似玩笑，才吧嗒了下嘴说：“她舍得就这么跟你分手？没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

　　这两个人闹别扭都是顾堇堇先服软去哄对方，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真的很喜欢何勉，也不怪陆嘉泽会有此一问。

　　“没，说是和平分手还能做朋友。”何勉冷冷扯了扯嘴角，“我可没她这么麻烦的朋友。”

　　陆嘉泽于是朝他挑了挑眉：“东西晚点收拾也没什么，等会出去玩去？欢迎你回归我们单身贵族的大军。”

　　何勉说好，重新拿起手机，又喊了几个朋友到清吧喝酒。

　　陆嘉泽一到地方就兴奋地直嗷嗷:“今天全场的消费由何公子买单，千万别跟他客气，该造就造！”

　　何勉倒不介意请客，只是觉得陆嘉泽这样子有点没出息，幽幽瞥他一眼。

　　陆嘉泽本来是想着把气氛搞得热闹一点，看到何勉的眼神会错了意，连忙换了口吻说：“还是看着点儿造吧，毕竟他刚失恋，已经够苦逼了。”

　　何勉：……

　　何勉觉得今天顾堇堇已经够让他无语，现在根本懒得和陆嘉泽这个不会措辞的傻X计较，直接点了最贵的套餐。

　　几个人坐在卡座，大多穿着名牌，又开了最贵的酒，很容易就受到旁人瞩目。灯光摇曳里，有两个穿着精致的年轻女性过来搭讪，问到何勉的微信时，他摆手没给，对方没有立刻放弃的意思，还想再争取一下。

　　“你拍的那部宣传片特别赞，要是有机会现场看你跑赛道就再好不过了。”女生娇声说。

　　陆嘉泽也跟着起哄帮腔：“你现在可是单身，多认识点女生又没什么。”

　　何勉没理会：“想观赛就去买票。我没对外说过分手，知道我有女朋友还要我微信，这么厚颜无耻谁爱认识谁自己加。”

　　其他人这时才想起这茬来，一个个避之不及地摆手，女生尴尬地没办法再在他们面前多留，脸色阴晴不定的走开了。

　　之后陆嘉泽问何勉：“按你的粉丝数也算是个大网红，用不用官宣分手什么的？”

　　何勉摇头，他对自己的粉丝数根本不在乎，毕竟他并不靠流量挣钱，只是漫不经心地圈着酒杯浅啜一口。

　　耳边是酒吧驻场歌手弹唱的缠绵情歌。

　　“说了再见才发现再也见不到，我不能就这样失去你的微笑……”

　　偶尔也会听到的歌，平时觉得还好，今天听来却格外不入耳。分手又没什么大不了，至于这么卑微？

　　何勉从钱夹里抽了现金点歌。

　　“先生想听什么？”
　　“分手快乐。”

---

作者有话要说：　　嘶……FLAG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