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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芝加哥二月严寒刺骨,雪层深厚。
      苏洇昼出发那天早上送白途上课时和他说了一句,白途难得没闹,还反常地让他照顾好身体,在外不用担心自己等等话,苏洇昼从他的神态里看不出怪异,也叮嘱了他几句,一如往时出差出发了。
      迈入登机口,池浪随口来了句:“诶我真是被宫许骚扰得精神出问题了,看谁都像白家那小子。”
      苏洇昼回了头,但已经看不见了。
      他预感不对劲,给白途打了电话,没接通。他又给眼线发信息,一时半会儿还没消息。
      飞了五六个小时后,眼线还没回信,白途回了信息。
      [小白:我没事,叔叔,在飞机上就不要一直看手机了,下飞机报个平安。]
      苏洇昼后知后觉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
      [Su:怎么了?接电话。]
      白途没有再回复。
      苏洇昼发了很多信息,最后都石沉大海。他又给教授师母说明情况,然后让人去找白途,回复是白途把自己反锁在公寓里了,怎么敲门都没有回应。
      一路焦躁。池浪问了他几句,然后皱着眉说:“我告诉你,白途好好一个大活人能有什么事,再说了小少爷出事了比你先知道的人是白家,别太小看白家了,你别因为白途的信息就抛下你的事业回去,我不允许,再说了那条信息本来就很正常,不正常的是白途平时的状态,他变正常了你不开心了?你难道就是享受残缺的白途依赖你?人家现在变正常不依赖你了,你反倒觉得他有病?我看有病的人是你吧。”
      苏洇昼沉默了。
      教授和师母回复:没事,小白性格就这样,人没事就好,说什么做什么都由他去吧。
      苏洇昼不认同,但他毕竟不是白途的亲人,所以他无言以对。
      从昨天晚上开始,白途就已经不正常了。他发现了,但他只当自己太敏感。
      这种异样感蔓延到现在,世界像是崩坏了,似乎所有人都不正常了,就连教授师母也一样。苏洇昼怀疑自己陷入了正常人效应,为什么这些在他眼里看来不正常的事到了别人眼里就变得正常了。
      下飞机后,苏洇昼边做最后的方案演示边等静湳市天亮。
      没等到天亮,白途就发来了信息。
      [小白:叔叔,我睡太久了,对不起没有及时接到电话。]
      [小白:不用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了。]
      [小白:工作顺利。还有能不能别让别人监视我了,我不喜欢。]
      苏洇昼拨电话过去,被白途挂断了。
      [Su:接电话。]
      [小白:怎么了叔叔,我要上课了,接不了电话。]
      [Su:那你好好上课,我现在回去。]
      白途主动打来了电话。
      苏洇昼立即接通,焦急地喊了一声:“小白。”
      “嗯?叔叔。”白途清亮的声音含着笑意,“我都说我没事了,叔叔管的也太多了。”
      苏洇昼听着他没有半点黏糊的声音,感到一阵悚然,下意识说:“好好说话。”
      白途语气不解:“什么意思?我又没有说脏话,爷爷奶奶都没有这样管我,叔叔爹味是不是有点太重了,这么喜欢管教小孩的话,就趁年轻自己生一个多好,反正叔叔的基因肯定很优秀。”
      一块巨石重重砸下。苏洇昼被震得头皮发麻,有些喘不过气来。
      “白途。”
      “嗯,怎么了?叔叔,我说话是有点难听啦,叔叔不要介意。”
      “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我以前太不成熟了,对不起,叔叔,给你添了好多麻烦,我现在已经改正了,叔叔也是,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啦,我都这么大了。”
      苏洇昼不知道该拿现在的白途怎么办了,现在的他太乖了,乖得很诡异。更不知道要怎么看待现在的白途,他不是不理人,也不是生气,对苏洇昼的话都有回应都笑脸相迎,像个真正的普通男生。
      他不回话,白途又说:“叔叔好好工作,不要总是给我打电话了,我同学都说叔叔是个怪人呢,叔叔不要让我为难,我真的没事,叔叔出差回来再跟我聊天也可以呀。”
      苏洇昼闭上眼,理了理纷杂的思绪,最终说:“白途,别说这些话了,等我回去。”
      “叔叔要是因为我抛下那边的工作,我就跟爷爷奶奶告状,再也不跟叔叔说话了,别让我讨厌你。”
      苏洇昼茫然无措地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蓦地想起墓地里白途的话:“白途,你的事已经完成了吗?”
      “什么意思?叔叔变得好奇怪。”白途那边传来其他人的声音,他急忙说,“老师来上课了,我先挂啦,叔叔工作加油。”
      “大王。”
      通话被挂断了。
      苏洇昼感觉自己和世界的联系咔一下断了,他开始怀疑和白途相处的这段时间是不是虚幻的,那个中二病神经兮兮的男孩是不是他臆想出来的,现在才是现实,现在这个人才是白途真正的,唯一的样子。
      工作剥夺了他思考的时间。池浪来敲门让他一起出门赴接风宴。
      出门看到他冷漠又疏离的表情,池浪吓了一跳:“干嘛啊你,别甩脸子给客户看。”苏洇昼顿了顿,敛起外露的情绪,换成一贯的平静神情。
      上流社会的派对纸醉金迷。他与六个月前的苏洇昼同样心不在焉,默然地看着他人狂欢,设定好的程序般说着恭维的话和祝酒词,喝下一杯杯酒,再一杯杯还回去,烧灼的酒精没有麻痹他的大脑,如梦似幻的光却模糊他的视线。
      “苏先生真是典型的东方绅士,和你们的国家一样严肃,让我想起了一部美国老片子的中国绅士。”
      “谢谢夸奖。”
      池浪玩笑道:“是么,我觉得他简直是我们这个新潮国家的吊车尾。”
      “哈哈哈为什么这么说?”
      “看他这么木讷地回复你的夸奖还看不出来吗?一个无趣的老处男,他至今没有过伴侣你敢相信吗。”
      “哇哦,真可爱。”
      “可爱在哪。”
      “干干净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过池少爷伴侣当衣服一天一换。”
      “我去你的。”
      客户笑得不行:“哈哈哈……”
      苏洇昼陪喝了一圈酒,然后打了个招呼,经过钱币堆成山的赌桌和让人眼花缭乱的人群,到卫生间洗手,池浪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了,倚在外面抽客户给的烟。
      苏洇昼用静湳话说:“美国人给的也敢抽。”
      “比你那些女士烟呛多了,醒醒脑。”
      “是烟瘾犯了不想带着其他烟味回去吧。”
      “你也来一根。”
      苏洇昼没接,陪他走到窗边吹了会儿风。
      池浪迷醉的眼神上下扫视他,忽然问:“白途怎么了?”
      “变正常了。”
      “你不觉得欣慰吗?还是你控制欲发作真把那个白途当成自己的东西了。”
      “不知道。”
      “你还能有不知道的东西?你不是讲究什么都要理得一清二楚吗。”
      苏洇昼不语,池浪继续说:“别太把他当回事。”
      浓郁的白烟袅袅升起被风吹散,金色的墙壁晃得人眼花。受烟味影响,苏洇昼有点头晕目眩,他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你故意让我来出差吧。”
      池浪满脸莫名其妙:“你有病吧,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苏洇昼墨色沉沉的眼睛直视他,像一面静谧危险的水镜。脑中构思的事件框架一遍遍拆解重装,他闭了闭眼,留下一句“抱歉”,转身回到灯红酒绿中。

      会议只开了一天,因为苏洇昼的方案讲解和谈判实在无可挑剔,加上池浪风趣的性格,一切都很顺利,剩下一天他们实地参观了几个小时,晚上是送别派对。
      苏洇昼作为主要人物没法缺席,只能等派对一结束就赶飞机回国。
      落地时静湳市刚刚苏醒。苏洇昼回到公寓,白途已经出门上课了。
      因为时差难倒,索性就没倒,缺乏休息导致他眼白泛起了红血丝,显现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颓态。
      他打开衣柜收拾行李箱,消失了很久的黑色大衣以崭新的模样重新出现在眼前,带着陌生的干洗剂味、熨烫后的平整,突兀地挂在衣柜里。
      原来这不是梦。
      苏洇昼拿出大衣,摸了摸口袋,可笑的期待没得到任何线索。
      他疲惫地合上眼,洗漱后睡了一觉,苏醒时刚好五点。白途还没回来,苏洇昼把晚饭做好,坐在沙发上发信息,然后又是无尽的等待。
      不久前给宋云飞发的信息有了回复。
      [宋:没有呀,大王还是那个大王,一直都是这个风格呀,就是近日没有张口闭口就是苏卿了,苏大人和大王吵架了?]
      只有他被区别对待了,难怪没人觉得白途很反常。
      苏洇昼细细回想,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有没有哪一件一句刺伤过白途。还是白途已经对他彻底失望,失去新鲜感和信任,用这种方式疏远他。又或者是突然清醒过来,明白一直这样缠着他是件病态的事,选择了普通人格随波逐流。
      他的心脏跳得又沉又快。从未如此强烈的迷茫和怅惆席卷而来,一切都向失控方向奔去的感觉很糟糕,偏偏他又狠不下心来想白途想怎样就怎样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白途的世界他依然存在,过着普通平静的生活。
      在那个夏夜和白途说话之前,他想象白途来之后和自己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的,这才是一对有些关系的陌生人该有的相处方式,可他为什么无法接受。
      玄关传来开关门的声音,苏洇昼睁开眼,白途老老实实穿着密不透风的冬装,表情平淡又清醒,和几天前一样的状态,没有变得憔悴也没变瘦,见到他还会礼貌微笑:“叔叔,我回来了。”
      苏洇昼被这个恬静的笑容刺伤了眼。他沉默了一会儿,白途走过来把书包放下,转身往卫生间去的时候,他不假思索抬手拉回白途。
      白途像个关节娃娃僵硬地坐到沙发上,不挣开他的手,也不喊疼,安静地任由他动作,对上他的眼睛,才笑了一下说:“怎么了,叔叔。”
      苏洇昼问:“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有什么事?”白途一脸茫然,“叔叔好奇怪。”
      “白途,我哪里做错了?”
      “做错?叔叔这么厉害怎么会做错事。”
      “你不想要我一直陪你了吗。”
      白途满脸尴尬,一副对黑历史难以直视的样子说:“那都是小孩子的玩笑而已,叔叔别往心里去,我以后不说这种话逗叔叔了,而且哪有什么一直,我只是在叔叔家借住,毕业之后我就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啦,叔叔应该开心才对,等我走了,叔叔就可以把女朋友带回家了。”
      苏洇昼要被这一字一句锥心的话气笑了。
      他不自觉地攥紧白途的手腕,语气冰冷:“白途,你敢发誓你说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吗,你把我当什么了。”
      “疼啊。”白途皱起眉,想挣脱他的手掌,“我为什么要发誓,叔叔不觉得自己才最莫名其妙吗,你不开心能不能不要把气撒在我身上,不想见到我我可以不回来,再说了,叔叔这个无神论者会相信别人发誓吗。”
      苏洇昼深深凝视他:“你不后悔,我就信。”
      “……”
      白途也看着他,随着对视久而越发深入,苏洇昼有力的双臂抱住了白途,怀里平坦的胸脯开始高频率起伏,白途颤动的嘴唇缓慢地吐出一句:“好,恶,心。”
      砰——
      用尽全力摔上的门隔绝了纠缠的呼吸。
      取而代之的是直至深夜也没散去的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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