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兔》八墨挑蛋花

32、第 32 章

　　这天又下起了牛毛细雨。南方冬日除了风就是雨，室内和室外一样冷。
　　好在白家专门装了暖气，老人家又喜欢烧着壁炉做事。苏洇昼单穿一件内搭，窝在小沙发里放空大脑。
　　被热气烘得晕乎乎的白途恹恹欲睡，师母本还想叮嘱他好歹看点书，不要忘了从前学的东西，闲暇时也要看点书别让脑子变钝了，见他被火光温裹的小脸蛋，最终还是没开口。
　　白途也只穿了一件圆领毛衣，脸蛋到锁骨一片皮肤红彤彤的，像只白棕黄色的三花猫，没骨头似的倒在奶奶身上被爷爷说了一句后，换个方向倒在了苏洇昼身上。
　　“吾要冬眠了！”
　　教授笑他：“小白大王原身是松鼠还是熊呀？怎么就冬眠了。”
　　“吾乃冷酷之斯内克。”白途咧嘴一笑，“苏卿才是北极熊，王之祖母是丹顶鹤，王之祖父是黑豹，因为苏卿白白胖胖，祖母肌如白雪唇如红梅，祖父黑漆漆。”
　　“这是什么形容？”师母被逗笑，“哥哥怎么就胖胖了。”
　　教授也问：“爷爷哪里黑漆漆了？”
　　“因为吾抱不完苏卿，苏卿就是胖胖的，王之祖父总是寻吾开心，祖父坏，所以是黑色的。”白途认真说完，扭头笑嘻嘻地抱住奶奶，“最喜欢王之祖母了！”
　　师母揉揉他的头发：“奶奶也最喜欢你。”
　　“那王之祖父喜欢吾吗？”
　　教授爽朗大笑：“喜欢喜欢，谁敢不喜欢小白。”
　　“苏卿呢，喜欢吾吗？”
　　苏洇昼平静简短道：“喜欢。”
　　“吾也喜欢苏卿。”白途嘿嘿一笑。
　　两杯热茶入胃，身体自内向外暖和起来，师母和佣人一块给白途收拾了好几个大箱子的衣服寄过去，把两人送到巷口叮嘱他们注意身体。
　　白途被苏洇昼牵着，高高兴兴地和爷爷奶奶挥手，坐上车了还不忘开窗喊：“王之祖母祖父不要忘记吾！吾很快就会回来的！无须太过担忧，苏卿会照顾大王的！”
　　师母乐得不行：“好好好，走吧，玩开心点，小洇昼不要太惯着小白了，小白听哥哥话啊。”
　　“大王可不需要听话，而且苏卿是叔叔。”
　　教授哄他：“好好，叔叔叔叔，快点关窗吧，别吹风了。”
　　苏洇昼最后说：“师母，教授，保重身体。”
　　“好。你们都是，平平安安的。”

　　这趟飞机没有落在静湳市，而是更远的海河市。因为回来这几天没陪白途玩尽兴，或者说是补偿，所以想在假期结束前到大雪的北方去玩两天，白途这才没有因为离家而失落。
　　苏洇昼包下了朋友的度假区，但海河市没有机场，只能降落到隔壁市再开车过去。
　　冬日昼短，下飞机时已经傍晚，天色彻底暗沉。年还没过完，高速路上不算拥挤。
　　白途在飞机上睡了一路，从上车起就很兴奋，连上他的蓝牙，放年轻人喜欢的流行歌，嘴里叽叽喳喳没停过，偶尔会跟着音乐哼几句。
　　“Kiss me before sunrise,or I'm leaving you tonight~~”
　　白途的歌品其实挺偏爱情化的，节奏太过热情，并不是苏洇昼会听的风格，真要说起来他没有听歌和看书这么文雅的习惯爱好，对年轻人的东西不明白但都能接受。
　　“苏卿怎么不接吾的词，是不是被本王的天籁之音折服了呀？”
　　不等苏洇昼回应，一颗巧克力被送到嘴边。
　　“苏卿吃！”
　　苏洇昼目不斜视：“不用，你吃。”
　　白途期待且理所当然道：“这是幸运巧克力哦，有苦味、辣味、酸味、酱油味……好多种味道！要尝了才知道，吾想吃甜的！苏卿先帮吾试试。”
　　“怎么帮？”
　　“苏卿吃一半，如果是甜的另一半给吾。”
　　“……”
　　苏洇昼皱起了眉。
　　这小子是真不嫌弃别人口水。
　　白途执着地用巧克力戳了戳他的嘴唇：“苏卿驾车辛苦了，请用！”
　　苏洇昼犹豫了一下，不放心地问：“有酒心的吗？”
　　“哦！不知道诶，上面没写……就算有也是三十六分之一的概率啦，相信吾的好运……”白途拿起包装盒仔细看了看，又挺起胸脯，“没写就是没有！苏卿放心吃！”
　　苏卿瞥了一眼，看到幼稚的外包装和大大的“儿童食品”四个大字，无语凝噎片时，无奈妥协咬了小半口嘴边的巧克力，虽然很小心，上唇还是不可避免碰到了白途的手指，他绷紧嘴唇，让巧克力在口中化开。
　　白途眼巴巴盯着他：“苏卿好吃吗？”
　　“苏卿不好吃。”苏洇昼面无表情地咳了两声，“甜的。麻烦帮我开瓶水。”
　　“好的！”白途把剩下半颗扔进嘴里，帮他拧开水瓶盖递到嘴边，盯着他幽幽道，“苏卿喜欢吃苦的，人苦苦的，冷笑话也苦苦的。”
　　“只是提醒你说话带标点符号。”苏洇昼单手打方向盘，右手拿过水瓶灌了两口，再递回去，未卜先知道，“要喝自己再开一瓶。”
　　“被发现了！”白途大喊一声，就着他刚喝过的瓶口猛灌了小半瓶，然后得意洋洋道，“苏卿现在可没闲工夫来教训吾，哼哼！吾可是为了不浪费水才喝的，才不是对苏卿吃过的东西……口水什么的有图谋之心，苏卿要谅解吾的良苦用心……诶哟！”
　　话音未落，苏洇昼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白途捂着脑袋瞪他：“讨厌的苏卿，你这个月的月例没有了！吾要扣光你的月例！吾要让你知道，嫌弃黑暗之王的下场有多天崩地裂惨不忍睹惨绝人寰世界末日！”
　　说教的话到了嘴边不翼而飞，苏洇昼被逗笑了：“还挺会用成语。”
　　“被吾的文化底蕴折服了罢！”
　　白途喊着又挑了颗巧克力伸过来：“吾觉得这颗是辣味的，苏卿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被辣哭了哦。”
　　路上的车多了起来，苏洇昼拒绝道：“你自己玩，开车一心二用很危险。”
　　“哦……”白途把手缩回去，小心翼翼地问，“那下车之后苏卿还会跟吾玩吗？”
　　苏洇昼看他吉娃娃一样大大圆圆的眼睛，可怜又幽怨的神色，忍不住笑了笑，想逗逗这个小男孩，故意用他的口气说：“才不要呢。”
　　“苏卿……”
　　白途看穿了他的把戏，脸上的表情说是埋怨，但更多的是兴奋，攥着拳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苏卿真是犯规，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可爱，你在用你性感的声音干什么啊啊啊可恶的苏卿。”
　　苏洇昼专注地看着路况打方向盘，一本正经道：“我在学你口牙。”
　　白途满脸震惊：“苏卿！不准再上人类的互联网了！再这样说话吾要忍不住咬你了！”
　　苏卿笑了起来：“好。”
　　“好？！好是什么意思啊？”白途大声喊完，眼睛眨得越发频繁，结巴又期待地问，“是，吾，吾可以，可以咬的意思，吗？”
　　苏洇昼戳破他的幻想：“想什么呢。”
　　“哼……”白途顿时拉下脸，不满道，“苏卿上辈子一定是姜太公。”
　　“你是鱼？”
　　“吾是渭河！”
　　白途喊完就把腿上的毯子往脑袋上一盖：“既然苏卿不陪吾玩游戏，又不准吾乱来，吾可要入眠了，下车之前苏卿不要打扰吾！”
　　苏洇昼拉下毯子：“别挡安全带。”
　　白途满脸不爽地瞪他：“哼……”
　　“戴眼罩睡吧，还有一段路。”苏洇昼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哄道，“大王别生气了，嗯？”
　　白途猛倒吸一口气，瞬间被哄好：“那，那吾睡了哦……苏卿无聊了要叫醒吾哦。”
　　“嗯。”
　　等白途睡下去，苏洇昼关掉音乐，看到白途的手机扔在储物格里亮着，顺手拿起来关掉，黑屏前一秒，难以避免地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是一条陌生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张中年人常用的风景照。
　　夜里八点左右，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抵达旅馆后，苏洇昼让服务生把行李搬上楼，接着和朋友寒暄。
　　朋友叫陆栩，同样是学金融的，在其他人都愁着找专业对口的工作时，一毕业就继承了家里的小旅馆，现在做大做强成了度假区，听他说要包场带人来玩，要给他打折被拒绝了，朋友在震惊之余还非常好奇那人的身份，刚抵达就堵到停车场了。
　　“来一根？”
　　“谢谢。”
　　陆栩给他点了根烟，苏洇昼开了一路车有点犯困，就没拒绝，手臂倚着硬木栅栏，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淡淡的烟雾在陶瓷般的手指间飘绕，混入冬日的冷雾中。
　　苏洇昼在暖白毛衣外面套了一件同色系的大衣，中午抓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乌发落在优越的眉眼上，雪色映亮了同样冷冽耀眼的五官，深不见底的双眼平静地看着车窗，虽然因为材质特殊只能看到一片黑。
　　陆栩叼着烟眯着眼看他，一脸高深莫测：“不是，大哥，你这哪儿有三十岁的样子，哪儿有人年纪越大长得越年轻的，烟一抽跟拍画报一样，才几年啊，拽哥咋变男神了啊，这我可没法儿接受。”
　　苏洇昼笑了笑：“你也浮夸得不像三十岁。”
　　“废话，哥们儿才二九。”陆栩在一旁探头探脑，“苏总，你带过来的人呢？”
　　“车里，睡着了。”
　　“不打算叫起来给哥们看看？”
　　“你睡着了我把你叫起来见生人试试。”
　　陆栩难以置信地笑了出来：“什么话啊，在我们这儿，管你是儿子还是孙子都得起来问好，一码归一码，不能给主人家丢面儿啊。”
　　苏洇昼玩笑道：“噢，不好意思，我是静湳人，他是玉铃人，我们那边没这个规矩。”
　　“哦哟，玉铃人啊，男的女的？”
　　“男的，我老师的小孙子。”
　　“你……”陆栩狐疑地盯着他，“你该不会要转职老师评职称吧？”
　　“嗯？”
　　“那不然你没事儿巴结你老师干嘛？还带人孙子来包场旅游呢，真够下本儿的。”
　　“是白教授的小孙子。”
　　“哦~那没事儿了，那个玉铃白家的白教授？”
　　“嗯。”
　　陆栩大失所望：“咦~我这几天还在群里跟哥们儿八卦你呢，大伙儿都帮你安排上桃色新闻了，都以为是小女友什么的，结果你带娃玩儿来了。没意思，烟还我。”
　　苏洇昼不为所动：“老板亲自给顾客当烟灰缸？”
　　陆栩还真从口袋里掏了个带盖的烟灰缸，抢了他手里的烟扔进去，再塞回口袋，面无表情道：“走了哥们儿。”
　　“衣服着火了。”
　　苏洇昼抬手闻了闻手腕确认烟味不重，才开门把白途抱出来，单手托着屁股让他趴在肩上睡，另一只手帮他把巧克力和手机拿上，怕他大半夜发疯要玩巧克力游戏。
　　说着没意思的陆栩忽然直勾勾盯着他们，被他这熟练的动作吓了一跳：“不是大哥，你真带娃啊？”
　　苏洇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陆栩立即压低音量，但还是掩盖不住语气里的惊诧：“他，几岁啊？”
　　“十七。”
　　“巨婴啊，不过十七确实小。”
　　苏洇昼笑了笑没说话。
　　陆栩帮他们按电梯，然后跟在后面对着白途熟睡的脸左看右看。
　　“诶哟喂，还真是一张玉铃市小孩儿脸，还挺好看，这要是个女孩儿多好。”
　　苏洇昼看了陆栩一眼：“他是男生。”
　　“知道了知道了，有点儿意思哈，我真想知道他性格咋样，你高冷系草能给他惯成这样。”
　　“你金融话痨过了十年也没变。”
　　“哈哈哈哈哈哈……”陆栩一路护送他们到房间，“等会儿记得下来吃饭啊，他要是没醒不来也行，我再叫几个兄弟，正好喝几杯。”
　　“好。”
　　关上门，苏洇昼把白途放到床上，简单收拾了一下，关灯出门下楼。
　　陆栩说什么是什么，刚到餐厅就看到了几个脸熟的同校同学。打了一圈招呼终于落座，早就准备好的饭菜和各种酒被端上桌。
　　陆栩跟这圈人疯狂吐槽他让他们的八卦落空的事。
　　苏洇昼在人多时很少主动说话，有人叫到他才会开一两句玩笑，其他时候都在双线程，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想自己的事，喝酒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怕不小心喝醉了没人料理这帮没分寸的，他还得照顾白途。
　　“结婚？！谁啊？”
　　“彦子啊，家里催得紧，相亲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年前刚领证，说挑个好日子办婚礼。”
　　“彦子不才三十出头嘛，急什么啊？男人三十一枝花。”
　　“懂我，哥们儿，我就跟我妈吵吵，急什么急啊，现在工作压力这么大，哥们儿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还要我贷款买房子车子，养自己爸妈完了还得养人家爹妈，孩子还得上学，后半辈子就剩还钱两个字，我才不干呢，现在逍遥快活就完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
　　“唉，不愧是青莲居士啊，老白说得好，来干一个。”
　　“不干，哥们儿有家室了。”
　　“哈？你小子等会儿不会还有约会吧？”
　　“嘻嘻嘻，我就喜欢听你们这群不懂爱情的老单身汉骂来骂去。”
　　“滚啊你，再犯贱我干死你。”
　　“来啊来啊，撅着屁股呢。”
　　“操，滚，你这姿色我还看不上呢。”
　　“哦哟你还挑上了，我女朋友天天夸我帅。”
　　“妈呀你对象是盲人啊？你要是苏老头我就信了，你小子还装上了。”
　　“我举报！这小子之前相亲的时候用的苏老头照片！见面了就跟人姑娘说平台自动给他美颜了，姑娘问他可以把他拍成段子发网上吗，感觉他很有做搞笑博主的潜力。”
　　“神经病啊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洇昼没绷住也笑了，当事人立即头磕桌子给他道歉，他摆摆手说没事，继续听他们的笑话。
　　每到这种酒局他都觉得自己的生活太枯燥，别人有各种各样搞笑和趣事能说，他却一件都没有，也可能是他本身就缺少分享欲，有什么趣事自己笑一笑就过去了，不会特意记下来说给别人听。
　　餐厅充斥着一群大嗓门男人的欢声笑语，苏洇昼漫不经心地喝着酒，在满耳嘈闹、觥筹交错中，他听到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少年音。
　　“苏卿？”
　　一回头，门缝里的葡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苏洇昼没说话，放下酒杯，朝他伸出手。
　　其他人被突然闯入的人影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看着白途走过来。
　　坐在苏洇昼一边的陆栩自觉往旁边挤了挤：“啊哟小少爷醒啦，坐你叔叔旁边吧。”
　　“卧槽你挤我干嘛？自己找个凳子坐啊，这凳子这么小，坐我腿上得了，真是的，学校里烦人外面也烦人。”
　　“哎呀呀，我是老板，老板随便坐哪儿，老板还能坐你脑袋上呢。”
　　“傻逼你才喝两杯就醉啊。”
　　“你才傻逼。”
　　等他们骂完，苏洇昼简单介绍了一下白途，白途刚睡醒还有点迷糊，呆呆地和每个人都问好，问的各种问题答得也很公式化，像个又乖又怕生的小孩子。
　　苏洇昼喜欢看白途迷迷糊糊贴着自己坐，小小一只脑袋刚到上臂特别可爱，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用公筷给他夹了几道他爱吃的菜：“吃东西。”
　　白途二话不说把他夹的菜都塞进嘴里，鼓着脸一边嚼一边偷看他。
　　如果没有外人在场，苏洇昼会给他擦嘴让他慢点吃，他能毫无顾虑地对白途做出这些动作，但他其实害怕，因为他的举动让白途被非议。
　　他知道白途在外并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他这个小孩子性格只会对着教授师母和他，这是刺猬的肚皮，翻个面就是刻薄的针背。
　　白途把碗里的米饭吃完，然后安安静静地坐着发呆。
　　苏洇昼看着他的脑袋，猜想他可能不喜欢这种酒局，但又想跟自己待一块，所以硬撑着留下来了。
　　没一会儿，有人酒劲上来，开始嘴不留门，什么幽默的低级的玩笑都能开出来，觉得桌上几个老男人的笑话都笑够了，就开始拿白途开刀。
　　“小白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男生。”
　　“小白谈过恋爱吗？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
　　“小白多高啊？有一米六吗？”
　　“没有特意量过。”
　　“神经啊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对小孩子就应该问，小白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啊？”
　　苏洇昼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白途，白途也呆住了，像是没反应过来，他刚要开口制止，就听身边传来白途认真的声音。
　　“我喜欢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