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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番外合集 古代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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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二 我见犹怜
周小玉醒来的时候暑气大退,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树叶屋檐上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一宿没合眼,好容易把出船贩酒的账目整理清楚,原只想稍稍休息会儿的,这一睡就熟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屋里燃着一豆灯火,可能是童儿趁他睡觉时点的,怕他醒来又撞到桌椅。搬来这里后条件自然不能和洛阳齐王府比,蜡烛用得少了,只在节庆的时候当作点缀,就连王爷那里都是一样。
四周静谧,除了雨声隐隐还听见远处有些喧哗,他眨了眨眼睛跳起来依在门口张望,心中霍霍跳动脸上满是希翼和紧张。
这个地方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童儿踏着鞋子跑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周小玉这副眼巴巴的样子。
“公子,公子,听说王爷已经把青洲和东郡的人马都撤了回来,以后大家都不用再几处跑了。”
周小玉一把拉住童儿,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同时写着不安和兴奋:“他回来没有?”
童儿脸上有些涨红,小声道:“人太多了,我靠不近,问了几个人都说不清楚。”
周小玉失望之余更是不安,急急抓过竹伞踏入雨中往人声喧哗的码头跑去。
码头被十多艘大大小小的楼船围着,一片繁忙人声鼎沸,却还算有秩序。士兵从他身边匆匆而过,这头大叫着搬人,那边吼嚷着运物。不断有伤兵从眼前抬过,周小玉努力瞪大眼睛搜寻却一无所获,渐渐有些茫然无措只得努力往前头钻行。伞是无法再撑了,脚下也被雨水泥浆浸得透湿,周小玉仗着身板小,硬是挤到了前头。
却没见到那人身影。指挥秩序的是奉勇和张守正,周小玉越加迷茫不安,抓紧衣袍的手有些颤抖。肩头突然被人重重一拍,他极喜回望,对上苏子鱼圆溜溜明灿灿的眼睛。
“二爷……”
苏子鱼一把拉过他的手,把右手扶着的伤员交给奉勤便往回路挤:“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毅哥不在这里,去正堂述职了。”
周小玉的担忧害怕霎时放下了一半:“他没什么吧?”
“没什么,好着呢。”
苏子鱼回头朝他笑笑,拖着他大刀阔斧的往前冲,比来的时候快了几倍,不多会就进了园子绕到正堂。周小玉不肯上前了,站在檐下笑:“我就在这里等着。”
苏子鱼拖不动他,周小玉的固执坚持在他看来像可怜兮兮的小倔驴,只得放开他的手腕自己冲进大堂。有他一搅和不多会里面就散了,奉毅头一个冲出来,檐下的身影一颤忽地向他投来,两个人紧紧相拥。
屋里一同述职出来的同僚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急切着回家找自己的亲人朋友。
奉毅轻轻的吻不停落在周小玉光洁的额头上,颤抖的眼皮上。司马兰廷站在门口看他们,冷然的脸上隐有一丝笑意。
周小玉在手臂裹着伤的奉毅怀里抽抽噎噎,微微上翘的眼角不断有泪水渗滑,长密的眼睫毛湿漉漉的,轻轻颤动,白玉一样的小脸上有一抹淡淡的潮红。我见犹怜的样子。
司马兰廷突然把周小玉的脸换成了苏子鱼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柔情,如果子鱼也有这样的表情那该多可爱啊?
转身向里望去,苏二爷竖着眉毛正用敲冰的小锥子敲着地窖里才拿上来的冰块,一锤子下去只破成了几大块。苏二爷不耐烦了,举手就是一巴掌,冰块成了冰渣,于是得意洋洋的捡起来往酸梅汤里搁:“小东西,看你跟我玩硬的。”
司马兰廷微微一笑,又暗叹一声,我见犹怜?看来只能等下辈子了……
苏子鱼盛了满荡荡的两杯盏,端着往外走。
“哪儿去?”
“毅哥他们不是还在外面么?”
司马兰廷上前揽着他的腰往回一带,衣袖一挥堂门应声而关。这孩子还是这么没眼力,这时候谁喝得下你这酸梅汤啊。
“别打搅人家,赶快喝完回屋了。”
苏二爷有些不满,刚刚人走得太快眼前一大盆酸梅汤端上来都没动过,趁司马兰廷没留神整盆端起来咕嘟咕嘟灌进了肚子,他哥来抢的时候已经没剩下几口了。
“都要睡了还喝这么多!这么大个人了还没个轻重。”
夜里苏小弟挺着肚皮果然没睡踏实,第三次出恭回来翻过司马兰廷身上时猛地一个天翻地覆,被他哥压在了身下,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看他眼皮耷拉司马兰廷又好气又好笑:“看你以后还贪不贪嘴。”
苏小哥眼睛都睁不开,睡意浓浓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还在勉力反驳:“不是贪嘴……我是怕浪费……”声音越来越低,连挣扎都没有头一歪人事不省。
司马兰廷本想借口被他闹醒拉着他亲热一番,但苏子鱼此刻跟头睡猪一样,只得凑上去在那红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臭小子……”终是狠不下心,带着一嘴梅子味翻过身,放猪入梦乡。苏小猪脸上带着一勾笑容蠕动着朝天然冰山靠过去,头找到个舒服位置,蹭两下再也不动了。司马兰廷侧头看他,满腔爱惜。
虽无我见犹怜,还是很可爱啊。
番外三 苦命的厨师
【此篇番外时间节点在苏子鱼初到洛阳生活期间。】
陆二板是个厨师,准确来说是个面点厨师。
据说厨师分两种,一种是做什么偷吃什么,结果极胖;一种是整天对着食物太多,导致败了胃口,结果极瘦。陆二板就极瘦,可他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一个好厨师,如果不再热爱美食,那他还做什么厨师,他做出的食物还能美味到那去?所以陆二板虽然瘦可是热爱吃美食,热爱做美食。
他本来就是家传的手艺,加之这么边吃边钻研年纪不过二十五,已经有一手精巧别致的面点技艺。在凤云楼帮厨三年后陆二板每月已经可以挣到两贯钱,全家上下靠这两贯钱温饱无忧。陆二板人年轻,大凡年轻人都是有些志向的。虽说现在日子还过得去,可人往高处走,陆二板的心愿就是存点钱开个自己的小铺子,然后赚更多的钱换个大铺子……
可惜陆二板的心愿命中注定,无法完成。
五月的某日,陆二板的命运因为某个人起了巨大的变化。一个天下闻名的人,北海王司马兰廷。
如果各位看官记心好的,应该记得五月的时候咱们的北海王从洞庭赶回洛阳路经汝南境内。司马兰廷当然不是无缘无故途经汝南的,他和汝南王司马亮有秘会,约见的地点就是凤云楼。
凤云楼的珍馐美味司马兰廷没瞧上眼,可吃到糕点时眼睛一亮。于是苦命的陆二板就这么被北海王看上,飞上枝头当了“御厨”。
其实陆二板一开始的工作还是挺惬意的。虽然家人被北海王府强制迁往许昌“照顾”,但月钱从以往的两贯猛增到纹银十两,给配了三个助手,并按朝廷体制每五日休沐一日,除了日常的花式点心其他红案工作一律不用负责,他有大量的业余时间来钻研新糕点。
可惜,好景不长。过不多久,府里来了个苏二爷。说是王爷的义弟,长得又黑又瘦。本来嘛这顶头贵人长什么样儿跟他没多大关系。没想到本以为跟他没啥关系的事,偏偏成了与他性命攸关的事。
要说陆二板还是精乖之人,专门打听了这苏二爷出身长沙士族正想着这几天多做点湘系糕点,讨上边高兴,没想到迎面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某日清晨,王府大总管奉明突然召见府里专门为王爷做菜的九个大厨。对三个面点师父,六个红案师父,下了一道死命令:苏二爷不吃荤腥,今后的菜肴糕点分两类做,一类按往常的菜式,该荤的荤该素的素;一类……是作假菜,顶着素食的模样装荤菜的芯儿。
“做得好,有赏。做得不好、不用心制办、被二爷看破了,或者尝出有异的……”奉明“喀嚓”徒手抓烂一个靠手,“别怨王府不养无用之人。”
他威仪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几个人身上,大厨们心头随之一颤,汗如雨下:小命难保啊……
陆二板等人当下就准备好了三种以上的自杀方式以备需求。
心惊胆颤之中,第一天过去了。府内没有传膳,王爷和二爷都不在家,逃过一劫。当晚大厨谭师父不堪压力,旧患复发,在陆二板艳羡的目光中被抬入王府“扁鹊堂”静养。
第二天,噩耗传来苏二爷中午要在府内用膳。几个师父手上流血,心里流泪硬着头皮做完“最后的午餐”,然后一个个两眼无神面如白纸等待宣判。
其实在大家恐惧万分的时候,陆二板已经有所感觉,事情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陆二板和红案师父不同,他的点心不是到点到刻端上去的,而是平时就备好了方便东家随时取食的。
他昨晚上买通大明居的小丫头丝绿询问过,二爷晚间回府有食用过他加了料的鹭鸶饼,并没露馅,所以今天他又改装了天喜饼,七返膏。结果,陆二板确信:保住脑袋,没问题!
不过是比平时麻烦点,手续繁琐点罢了。比如茄饼,加荤虽然不好加,但可以在原料上下功夫。挑拣了30只小鹌鹑加菇熬成浓汤,过滤十几次后,只用来润泡切作细缕的嫩茄,让它吸收汤料的精华。然后用盐、酱、花椒、莳萝、茴香、甘草、陈皮、杏仁、红豆研细末,拌匀,晒干,蒸过收之。用时以滚汤泡软,蘸香油炸了,根本吃不出一点鹌鹑味儿。
再比如热点得加肉酱的,选好精肉去筋骨后碾细,用份量恰当的酱、细盐,葱白,川椒、茴香、陈皮用酒拌各粉并肉搞成稠粥,入坛,封固。晒烈日中,过十余天后,等它完全晒干了,再开坛加酒;淡了,再加盐。如此数以,皇帝舌头都尝不出半丝不妥。
果然,大家都慢慢发现“二爷食荤”风波,乃是虚惊一场。
心安理得过去一月,大厨们的月俸又翻涨了一倍。大总管明叔满意,王爷满意,九厨子满意,皆大欢喜之时,苏二爷找上了陆二板。
那日天才刚擦黑,陆二板在膳食房的小院儿里炮制它那肉酱,突然树顶上有人问:“这往里面加什么东西呢?”
陆二板随口答道“肉泥……”抬起头来一看,妈呀,吓一屁股墩。
苏二爷蹲在树杈上,两只眼睛圆碌碌绿莹莹的发光。
“啧,我说我最近吃饭怎么老犯恶心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苏二爷轻飘飘的从树杈上落下来,姿势都没变一下,到实地后鼻尖正好对着酱肉坛子。用力嗅嗅,苏二爷一阵反胃。
“我说,别再往里面加肉了。”苏子鱼跟陆二板哥俩好的搭上他肩头:“我跟你们说,不管你们再怎么费劲,我都吃得出来。不是我舌头厉害,我那是功力到了这个层次,遇见荤腥就倒胃口。嘿!我算知道那魏华存的辟谷术是怎么回事儿了。说不定过几年,我也能成。”苏小哥自个儿说得高兴,完全不理人家陆二板吓得一个劲的躲一个劲儿的缩,那身躯差点就缩倒肉酱坛子里去了。
苏小哥人聪明,就是不细心。自己犯了大半个月的恶心,也就是今天才闹明白怎么回事儿,还是他那老师祖提点的。
“可是,明总管说了……”陆二板一脸苦相,他的小命儿啊……
“别理他。你给我加不加料他也尝不出来,我不说,你们不说谁能知道。要是他为难你们,你来跟我说,我有办法制他。”苏子鱼眼骨碌一转贼笑两声儿,明叔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所以时间多得整天唠叨他。他早就不胜其扰了,那天看到府门往右拐三条街口的“一记米店”老板娘,突然来了主意。
你说要是给明叔娶房媳妇,他该没这么多空来唠叨自己了吧?
陆二板脚一软,叫他骗大总管?骗王爷?那可是玩命的事,这二爷看上去还和善点,还是骗他得了。
苏子鱼眯着眼打量陆二板的神情,哼了一声。似乎看穿他心思一般,突然就转了口气,沉下脸来。跟他哥呆久了,别的没学到,阴森森地吓人,他还是干得不错的:“我这人是性子好,你要是不听我的,我也不多为难。我就把你剥光了吊到东门大街上去给人看看人形青蛙是啥样子。我也不刻毒,白天不吊,晚上吊。总不过个把倒霉鬼回去晚的被你吓着,也掀不起大浪。最多给人放下来打一顿,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我再来救你,就说你这人癖好有问题……哈哈哈,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边说还边上下打量陆二板的身段,两眼冒出兴奋的火花,似乎巴不得立刻就试试他那主意。
陆二板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苏子鱼说得出做得到,他跟树上蹲两个时辰埋伏王爷的事迹现在还为下人中津津乐道呢。这府里可真没法呆了,都是些什么人啊。可没法呆,还是得呆,逃跑那是找死。唉,苦命啊……
于是,王府里的九个大厨开始了双面间谍的生活,两头瞒。肉末是不敢加了,可他那30只鹌鹑熬的汤头还在继续,也许是老天看他们太可怜,苏二爷还真没吃出来。其实不是老天保佑,是苏子鱼的内功火候不到,等他连汤头都能吃出来,怎么着也得两三年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