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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 聚散无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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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兰廷心里一沉,眼角瞟向苏子鱼,确定他并未注意,示意奉祥先出去等着。转头来对苏子鱼道:“封地那边出了点事儿,我先去处理了,回来再给你详说。”顿了一下又接道:“奉祥说你还没用午膳,我让人传上来,给我先把饭乖乖吃了。”
苏子鱼像个刺猬一样,蹲回榻上横眉怒眼。司马兰廷想上去抱抱他,又怕他再动手,叹道:“真是把你宠坏了,脾气越来越大。不过是个娈……”他想说不过是个娈童,你计较什么。话到嘴边一转,成了:“我看他挺可怜的,一时好心答应救他出来给他找个归处……”
他实在不习惯低声下气的,说成这样似乎已经是极致了。看苏子鱼不为所动,轻咳一下,接不下去了。目前也没心思纠缠在这个上头,停了一停司马兰廷以极不经意的语气问道:“奉喜呢?怎么没跟在你身边?”
等了半晌,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苏子鱼才气呼呼的说:“在河边帮祖七看马。”
司马兰廷还想问清楚点,又怕引起苏子鱼警觉,摸摸苏小弟的头说:“今天别出去了,等我回来。”语毕在手被拍掉之前撤退离屋。
外廊上,奉祥垂丧着脸,眼眶微红。
司马兰廷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边说边走。
“怎么回事?”
“奉毅的人发现了府里的空马,顺着马一找,就……找到了喜子的尸体。”
“那里发现的?”
“马在官道上,人在离洛河不远的丛林里。”
不再对话,两人疾步走向医舍。里面七七八八围着一圈人,看到司马兰廷过来都退往一旁。竹榻上覆盖着白绸,底下一具人形全无半点气息。
“王爷……”
奉明、奉勇、奉毅……一一看过去全是面目悲切,眼眶通红之人。最爱哭的奉勤从床边爬起来,站在一旁小声哽咽。司马兰廷踱到刚才奉勤伏恸的位置,轻轻牵开罩面的绸子。
奉喜原本有些逗人讨喜的脸,此时灰白含青,皮肤上全是瘀青紫胀,身上遍布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刀口剑痕,有的深及见骨。致命伤共有三处,肋下三寸刀口深入见骨,正面一剑穿腹、背后一指震心断脉。
“明叔验过了?”群殴……细看几眼,司马兰廷已经了然于胸。
“下手的人至少有六七人,三四人用刀,两人用剑,另外一人善用重指法。喜子输得不耻辱。”奉明答得和司马兰廷所察不差分毫。
“饭粱含璧,衣三十厚敛入葬。”
司马兰廷将自己的一块随身璧玉解下,送入奉喜口中。给死者嘴里放进珠玉钱宝,称“饭含”。晋制,天子含实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为玑,士以贝、庶人以谷实,奉喜一介奴侍“饭梁含璧”是大大超过等级规定的。
往常侍卫死了,府里至多制备齐厚棺寿衣,现在这样少不得是因为奉喜是苏子鱼近侍的关系。奉明心里虽然感慨,但该说的还是得说:“王爷,这……似乎不大和规矩。”
司马兰廷摆摆手:“无妨,奉喜四岁入府,忠心耿耿。这点殊荣不算什么。”说罢站起来,冷冰冰的眼睛扫视一周,再开口说出的话再无一丝人情,斩钉截铁不容质疑:“传我令:第一,奉喜之死我定会让真凶一个个血债血偿死无全尸,但任何人不得私自寻仇生事;第二,此事不准向二爷透露半个字,有违我令者别怪我无情;第三,速请祖七少爷来府里。”
祖越名刚刚回到他伯父的柱国府,就被北海王府的侍卫请到王府里。踏进门就问:
“可是子鱼出了什么事?”
司马兰廷端坐正厅:“何出此言?”
祖越名看他姿容肃正,先行了礼,再回到:“这……今日他在船上和贾长渊闹得不大愉快……”
司马兰廷掩住探查之意,听祖越名将上午之事详细述说了一遍,不犹得心里苦笑,前因后果也就猜出个七七八八。
“……我怕他回来发脾气,他没事就好。”如果苏子鱼有什么事,估计司马兰廷没这么好耐心听他叙说这翻话了。
“是府里一个侍卫死了。”并无什么悲愤,司马兰廷平稳的声音只在陈述一个事实。
祖越名一惊:“可是早晨与我们同出的那名侍卫?”
“正是。”
祖越名剑眉一蹙,埋首不语。
“七公子知道是谁下的手么?”司马兰廷循循善诱,虽然谁下的手他现下一清二楚。
“这……”祖七无声一叹,长身而起,坦然道:“我不知道谁下的手。子鱼离去后,长渊令人将船逆水而上,上岸前打发家人为我取回的马,我并未见到那名小侍从。但是……子鱼摔了长渊三个杯子。长渊的脾气,想必王爷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他会杀人泄愤。
祖七顿了一下,浮起有一丝担心,以苏子鱼的脾气,恐怕会去一刀跺了贾谧。
“子鱼现在如何?”
“还瞒着他。我请越名前来,除了想问个清楚外,另一点就是请你不要向子鱼透露半句。”
“只怕瞒不了多久。”
司马兰廷沉默一阵,断然道:“正想跟七公子说,我会找个借口让子鱼明日就离开洛阳,你明天来送他吧。”
祖越名张口结舌,竟然要做到如此地步么?苦笑道:“看来我是跟子鱼没啥缘分,每次皆是相聚一日便得分开。这次如果不是我邀他喝酒,也出不了这许多事……”一拱手道:“对不住了,王爷。”
司马兰廷下了决定之后,表面上仍是风平浪静,和祖越名客气两句,仪态周全地送走了他。转过脸来还是露出一丝心里的黯然,原以为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想到转眼间分别在即。
为什么送苏子鱼走?
奉喜是一个理由。
苏小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凡是接触过他的人都看得出来。奉喜平时和他打打闹闹,没上没下很对了他的脾气,这份感情把先跟着苏子鱼的奉勤都比了下去。如果得知因自己的冲动和命令,把奉喜推到了泄愤被杀的地步,他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司马兰廷想想都头痛。不希望他为此自责伤心,也不希望他轻举妄动添乱。
如果说这尚是个可妥协的理由,那几坛七尹可能会引发苏子鱼身世之谜的连串反应,就是司马兰廷不得不咬牙送人的主因。会造成和贾南风之间的猜忌、一旦身世曝露会给子鱼来的隐藏危险、甚至这个节骨眼烙上杨家印记对苏子鱼今后发展的影响,都是司马兰廷忌惮的关节。
几坛酒意外牵扯出贾谧的攻击,先手已失,目前他只能通过超前的算计,反守为攻。
“灰狼。”
很久没有现身过的人,突兀地出现在大厅后方,沉静安稳像恒久不变的磐石。
“拿‘定魂’去给苏秋吃,顺便提醒一下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一双修长白皙,玉琢般的手将一颗火红的药丸递到灰狼面前。
不安定的人,早就应该让他定一定魂。灰狼领药退身,和突兀的出现一样无声无息。
回书房布置好相关事宜,司马兰廷去见了郑方圆,把今天出的事和他将做的处理简述了一遍。请他担任押送兼看护的职责。
最后一步,轮到苏二爷。
苏二爷什么都大大咧咧,就一点“记仇”。他这记仇跟别人还不同,不熟悉不喜欢的人,他还懒得记,跟你记仇了才说明把你当自己人了。人家是内松外严,他是对外人不计较,专跟自己人较真。就跟小孩子一样,其他人看着不哭不闹,对着父母能把天任性个对穿。越熟越较真。
下午的事还没解决清楚呢,现在想把他打包送出去可不容易。司马兰廷打定主意,请将不如激将。
一脚踏进外屋,司马兰廷便听见室内“嗑哧、嗑哧”的声音。拉门一看,苏小弟蹲矮榻上正剥杏仁吃,小几上已经满满一堆壳,空气间飘荡着若有似无的杏仁香甜。
司马兰廷笑如微风拂过柔花几乎滴出水来,平时冰雪覆盖的俊颜上全是温柔缱绻。可苏小弟只瞅了一眼,就不言不语地转个方向继续剥他的炒杏仁。
嗑哧、嗑哧……
司马兰廷走过去挨着他身后坐下,打开手臂捞住小鱼腰。平坦结实,精瘦有力,伏首的颈项间入鼻尽是青草的气息。
“晚膳用过了么?” 声音清越而磁性,语气温柔而独具耐心。
嗑哧、嗑哧……
“你总不能因为外面几句闲言碎语跟我呕气吧?”
嗑哧、嗑哧……
“我走了你可好几个月见不着我,现在还是要跟我呕气?”
嗑……哧、嗑……
眼见飞快剥着壳的手渐渐慢下来,司马兰廷赶快收掉脸上的笑意,等苏小弟转过头来正对上他肃穆端正的脸。
苏小哥皱了皱眉,转回头继续剥壳大业,动作却显得有些迟疑。想问什么又开不了口,就是这种表现。
“许昌出了些要紧事,我明天就得动身赶过去。”
“明天!?”没几句话,苏小弟开始上套儿了。
“嗯,如果不是放心不下你,今晚就走了。”北海王特别强调时效紧迫。
杏仁失去吸引力了,苏小哥两手摊在小几上,无意识的拨弄碎壳。分到左边,又划回右边。一阵一阵的不舍,像潮水一样涌到心头。
“矜持”半天还是问出来:“出了什么事?”
“境内不知那里冒出一帮山贼。起初只是打劫沿途商旅,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村镇遭袭,害命伤财,越闹越猖獗,秋收时期再不管,我们今年的税收损失就大了。”
“怎么能只顾着税收?百姓才是重点。”苏小弟大义凛然。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司马兰廷嘴上却表现得很受教:“是!是!”
在继续呕气和放弃呕气间,苏小弟困难的选择。终于,暂时放下“仇怨”不耻下问:“要去多久?”
司马兰廷深深地看进对方闪亮的大眼睛,漂亮的红唇说出的话语带着一丝残酷的冰冷:“我会尽快清理干净赶回来的。”
苏子鱼皱着眉头,心里因司马兰廷的狠决有些不忍,夏天受灾的地方这么多,也许那些山贼也是流离失所的难民落草为寇的。可司马兰廷已经直接判了他们死刑……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司马兰廷徉作失笑:“你还是乖乖守着家里吧,有什么也好帮我决策一下,拿个主意。朝廷动向不明,你以为我很想跑这躺腹背受敌么?”
苏小弟心头一动,正式入瓮:“那……不如我替你去看看吧,你这里的事情我管着头痛,对付些毛贼肯定没问题。”
端丽的朱唇轻启,发出一阵低笑声:“你怎么对付?给他们讲佛经,讲回头是岸?还是把他们都剃了头做和尚?”
眼见男人掀动的嘴角,似笑非笑的双眸,苏小哥又愤怒了,冷哼一声转过头继续拿杏仁撒气。
“你去吧。”磁性慵懒的语气伏在背后响起。苏小弟微侧了下头,看见他哥充满鼓励和宠溺的眼神。
“你也确实需要多经历经历了。”司马兰廷清浅的笑着,像一个乐于满足弟弟争强好胜的哥哥。嘴边淡淡绽放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迷人味道。
不用怀疑,这是为人狠辣不留情的北海王在□□某人。
苏小弟脸热起来,机械地咬着手里刚剥出来的杏仁,嘟囔着:“得意什么……”想起什么理直气壮起来:“下午的事还没说清楚,哼。”
闻言司马兰廷眼神暧昧起来,整个人慢慢逼近,鼻尖抵着脸庞,唇有意无意的拂出气息,尖尖的手指沿着那张还嚼着杏仁的唇线轻轻画着。
觉得口干舌燥的苏小鱼,听他哥有些低哑醇厚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一个外人而已,我都忘了,你还一直记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