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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 罪不容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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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贾谧脸色难看,祖越名连忙岔开话题,询问潘岳方才所说的好戏。
潘岳也有心打圆场,绘声绘色的说起那晚玉荷院有个千里不留行的神秘高手一剑割了杨尘喉咙。哪知道这话题又触了苏子鱼的霉头。
再怎么没见过相处,毕竟也是血亲啊。而且,那晚上实在是苏子鱼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道闪光,兀地划过扬尘脖子,晓斌说他亲眼看到扬尘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还想伸手挠痒,结果突然喷血倒地,微微抽搐两下就咽气了。别说那刺客的样子,众人就是连杀人的凶器都没看清楚。”
苏子鱼眉头紧锁,心里很不舒服。不管这扬尘做过什么,人既已逝,何必再以窃喜的心思讲述别人的憾事。
死的那个人他不认识,说起来是他的亲戚;杀人的那个他认识,是他以为的朋友。讲的这个人他刚刚认识,不算是自己的朋友,却一起喝酒,也算是自己的朋友。
普通朋友。
苏子鱼想着自己可以不客气一些,但看到潘岳陡然僵直的样子,苏小哥又不忍心了。
潘岳,潘大公子,讲得口若悬河,却发现四个酒友中,有一人眼冒凶光,身泛寒气。于是比苏子鱼还不记事的脑袋,又猛然想起苏子鱼的哥哥是苏秋,苏秋是杨骏党羽,那么眼前这位苏小公子——多半也是杨党中人。
虽然并无什么胡言乱语,但自己这番妄言若是传入太傅耳里……恐怕前程不保。潘岳慌乱地望向贾谧。
贾谧马上接口,面向潘岳眼角却注意着苏子鱼:“安仁只是就事说事,苏小公子不会见怪吧?”苏子鱼聚集很久的不快,忽地被打散,愣了一下,才想出来人家为什么这么说。大约是因为那苏秋的关系,想岔了,倒也算让人住嘴了。他确实“见怪。”
“我只是觉得,人死如灯灭,既然他生前不好,何必死了还提他。”苏子鱼淡淡的撇清,他可不想人家以为他跟苏秋亲密无间到同仇敌忾的地步。
“呵……洛阳城每天发生那么多有趣的事,除了杨家估别人也稀奇不了多久。”贾谧看似随口的一句,却让苏子鱼越来越看不顺眼他。
这就是大家子弟?尖酸刻薄得如同乡村野妇。
“子鱼说得对,可这扬尘……我虽然也不想提他,但想起六年前萦阳花家之事,不是我落井下石,我也觉得痛快!”
别人说的也便罢了,可这话是祖七说的,苏子鱼心里微觉诧异,升起好奇之心来:“怎么?”
祖七对着苏子鱼叹一口气,像是怪他,这么轰动朝野的惨案你竟然毫无所闻。他对苏子鱼倒没有那许多顾虑,虽然不大详细,早知道苏子鱼跟现在的苏家有些不大和睦。
皱着眉头解说道:“你寺里长大的孩子,也不怪你不知道。萦阳花家是当年魏朝的长公主驸马,名门大族。当然,到了本朝自然势微。先帝颇为优待前朝遗族,这花家老老实实守着祖业,本来可以安居一方,坏就坏在花家生了个粉面桃花,相貌过人的女儿,花玲。据说这花玲有如同当年天下第一美女长乐亭公主般的美貌,绝世倾城……”
苏子鱼打断他:“是这花玲被扬尘看上了,非要抢夺为妻吧” 老桥段了,他苏子鱼虽然没多大见识,可这种故事他在乡野里也常听人说起。
被人打断的祖七也不以为意,叹到:“差不多吧,可人家要的不光是美人这么简单。”
“呃……”苏子鱼蹙着眉头,不大想听下去了。
“听说扬尘起初也有上门求亲的,但花家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天仙似的女儿,自然有送女儿进宫的念头,就婉拒了。于是这扬尘想了个最歹毒不过的法子,诬陷人家谋反。先帝对前朝旧臣是最不放心的,加上一些捏造出来的证据,和……枕边风,不顾诸臣劝谏灭了人家全族三百多口人。可怜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行刑前一晚,被人奸杀了。”
一个死囚,被人奸杀了,自然也没人会仔细追查的。会做这种事的人可能很多,但敢做这种事的人确实没几个。那犯人很明显。
苏子鱼“啪”一下又捏碎一个酒杯。深埋着头。太污秽了!杨家欠了多少人命?这么一个充满污秽的家族,他已经找不到任何托词了,幸好!幸好自己不是在这个家庭长大的。
贾谧“呼”地站起来,对着苏子鱼咬牙切齿:“你!我的……”
苏子鱼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气极败坏的贾谧,再低头看看手里碎成几块的玉杯。
这次他真不是故意的。
尴尬解释着:“这个……我确实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激愤……”
“住口!你是故意的!你哥哥是杨家的走狗,你当然不喜欢听到有人说杨家坏话。”
苏子鱼看着脸红脖子粗的贾谧,啧了一下,心里不屑到:小孩子!至于这么失态么!心里虽然鄙视,可毕竟这回是自己不对,他还是很好心的解释到:“苏秋是苏秋,他是杨家走狗,跟我没关系。你也别扯到我哥身上,人还以为指的是司马兰廷。”
“哼!”贾谧一脸睥睨:“攀上高枝了?我管你哥是谁!司马兰廷又是什么东西,他不是杨骏走狗府里会存下这么几坛七尹?”
船上几个人看这边吵起来,都围过来相劝。潘岳有些失措扯扯贾谧衣袖,想提醒他注意仪态;祖越名也拉着苏子鱼,防止两个人打起来。
苏子鱼心头一怒,脸上却笑容灿烂。对祖越名道:“我要上岸了,你走不走?”看祖越名想劝说什么,截口拦道:“这里有好酒,你想必是不愿走的。也好,越名帮我把这酒喝光吧。我先离开了,记着来府里找我玩。”
说罢,抄起盘面最后一个杯子,向湖面掷出,紧接着默运玄轻身投向河面。这船停泊之地离岸边约有数十尺距离,才过半程内力已竭,正好踏在前头掷出的酒杯上,足尖轻轻一点借力稳稳落在岸边上。在船上众人的吸气声中,那最后一枚酒杯,被那点足一踢,踢回船柱上碰得粉碎。
这套九盈杯,就此变成了六缺杯。
不过也好,六六顺嘛,吉利。
没走几步,奉喜迎上来:“这是怎么了?”他在树杈上看苏子鱼突然冲出河面就急忙赶了过来。眼见苏子鱼稳稳落到岸边心里还想着,别看咱二爷这样儿,不显山不露水还真是一高手啊。
苏子鱼抓抓脑袋,问道:“七尹是什么酒?”
奉喜想不出这是唱的那出戏,乖乖给他解释了。
苏子鱼听后不言不语走到树下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奉喜被沉默的苏二爷吓了一跳,不敢多说什么,也跟着解开自己的马。
苏子鱼对着被枝丫密密遮住,只留下些微缝隙透下的天空轻轻一叹,眼睛里也无风雨,也无晴。转头对奉喜说:“你先帮越名公子守好马匹,等下再回府吧。”
奉喜看他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就放心的应承了。
苏子鱼骑着马一路狂奔,渐渐的,心里的烦躁不解,怅然不乐都被抛进初秋微凉的风里,弃在性急的树叶渐变旋落的秋景中。这是人世里的风景,还是风景里的人世?
水到渠成,瓜熟蒂落。风景里的人顺应风景里的心。早或迟,该说的还是得说,该表明的还是得做。
苏子鱼的心思快意恩仇,没有藏头露尾。他是径直到达太傅府的,在小侧门下了马,对着守卫说要见杨骏。
宰相门人七品官儿,苏子鱼虽然衣着光鲜,可上太傅府来的哪位不是衣着光鲜?苏小公子一没名贴,二没名气,自然见不到杨大人。门人慢慢悠悠的报上府里总管,老总管急急忙忙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赶出来迎苏子鱼进门。
要问苏子鱼是什么人,他也没闹很明白。但昨晚上送到北海王府的礼物是他亲自办的,其他不说,单就那六坛子七尹,已经让他深刻体会到苏小公子非同一般。
苏子鱼被直接引到杨骏书房,一个身形修长,头发花白的老人已经等在里面。听见来人脚步有些激动的站起来,然后又故作平静的坐下去。在苏子鱼踏门而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巍巍地站起来。
这个初次相见的外孙,有一双精光四溅的眼睛,如同母亲一般飞扬秀气的脸。也许是佛寺长大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气质平和温暖。
不愧是他杨家的子孙。
“外公。”
听见这一声叫唤,杨骏心里一震又酸又热,眼中涌起了泪水,打了几个转,终究忍住没落下来。他小心翼翼的将两手放在苏子鱼肩上,颤抖着拥住,轻轻拍着比他稍矮,鲜活青春的身躯。他的血脉啊。
没来得及表现他的舐犊情深,苏子鱼直接说道:“谢谢你的生辰贺礼。”正欲接口,只听苏子鱼又说:“但是,外公。七年前,你派人虏杀我,我不计较。可你逼死我养父,我无法当成没有发生。你是我外祖父,我尽量不恨你,可也不能谅解。”
杨骏僵立在当地,脸上一下没了血色。
苏子鱼说完即走,踏出门槛时定了一下。杨骏心里升起一股希望,苏子鱼却连头也没回,闷声说道:
“多保重,外公。请您好自为之。”
司马兰廷回府时,奉祥凑到他身边追着他步子,边走边说:“二爷中午回来的,也没叫传膳,好像不大痛快呢。”
“怎么回事?”昨晚上那么大打击都过了,这下子又是谁惹到他了?两个小孩喝酒闹翻了?
“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喜子也没跟回来。”
“嗯。”司马兰廷点头表示知道了,本想到书房处理点事情再过去,人都到了书房门口还是转头回了大明居。进屋的时候看见苏子鱼像尊熊猫似的蹲在罗汉榻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我看看喝多没有。”走过去捋捋苏小子微乱的头发,顺势抬起他的头。嗯,很好,眼睛还是清亮如水的。司马兰廷满意的放柔了声音:“用过午膳没?”
苏子鱼看着窗外的眼收回来扫他哥一眼,那神色,竟让司马兰廷想起“幽怨”两个字。心里一动,差点忍不住想做点禽兽事情。
“哥,我去太傅府见了外公。”
苏子鱼轻飘飘,闲散散一句话,把司马兰廷什么念头都打没了。坐在他身边故作淡定,问道:“怎么突然做了这么个决定?”
“我提出去喝的四坛酒是七尹。”
司马兰廷转念就想透了这里面的因由。沉声问道:“怎么说的?”
“我说我没法谅解他,让他以后别来找我。”
真直接啊。
司马兰廷在心里鼓掌。悬了多时的心,总算着落了,嘴角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扬起。一把揽过苏子鱼伏在自己怀里,还没高兴过十息,苏子鱼抬起天然无伪的眼睛看着他问:“哥,你经常去玉荷院干什么?”
司马兰廷有种麻烦临头的预感,正色道:“我和皇族子弟常常需要商量些事,到自己府里走动频繁了会引起别人猜忌,只能到些风月场所碰头比较自然。”
“可我上次看到你们在服食五石散。”苏子鱼不大满意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偶尔不高兴我是会用点,上次你不是跟我闹了这么长别扭么。”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苏小公子勉强相信了。然后抛出了杀手锏:“那周小玉是谁?”
司马兰廷笑了,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宝贝弟弟是在吃醋?心里一乐,扶住苏子鱼后脑就一通猛吻,像疯了一样,用力吮吸。
自苏子鱼生日开始接近了,两个人就没好好温存过,久违的亲密让苏子鱼心里像几百个鼓在擂,胸口里一片乱七八糟的“咚咚咚”。放肆的亲吻,杂乱的呼吸,逐渐高升的热度,苏子鱼完全忘记那个问题时,司马兰廷自己退开来,解释道:“那是我买的侍妾,不过是个男孩儿。”
他能说什么?说朝廷里面相互倾轧,想要我命的人不少。但碍于我的身份,还不敢冒然动手,可你不一样,别人对你下手没有顾虑,我必须找个人转移这些注意力?
还是直接说那人是我用来挡箭的替身?
依苏子鱼的秉性那还不得又跳起来。但他这么说,苏子鱼反应更大,只愣了一瞬,突然涌起熊熊怒火,脑袋里还没体会出什么滋味,手上先动了。一拳向司马兰廷轰去。
司马兰廷不惊反喜,不慌不忙大手一张,包住了迎面而来的拳头。包是包住了,手腕却一阵剧痛,勉强压下闷哼,看向苏子鱼的脸有些惊奇:“你功力精进了不少。”
苏子鱼二话不说,左手闪电般朝司马兰廷腰眼抓来。不敢再硬接,腰不旋膝不动,司马兰廷平移开两尺。他这一退,好嘛!四面八方都是拳头朝他飞来。
被逼得苦了,司马兰廷只得甩出鞭子左缠右扯,不敢用内力,也不敢不用内力。不用内力根本挡不住,威风凛凛的北海王啥时候这么委曲求全过。不过他这“委曲求全”玩得还挺惬意,眼睛里全是笑意。正想着是下重手制住小疯鱼,还是干脆让他打两拳算了,外面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人。
按理说,奉祥知道里面正闹腾,躲都躲不及本不会这么不识趣。这样闯进来肯定是有急事了。两个人也不好再打下去,讪讪收了手。
奉祥埋头请了罪,凑到司马兰廷耳边密语道:“奉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