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兰德的微光》浮沫子

5、烈火的女儿

　　即使是尼克那身夸张的装束，在遍地怪人的奥托也算不了什么。进入火之领主国的地盘不到半天，他们已经看见了至少十个颇有些奇装异服的人，披红挂绿张牙舞爪的，大家都见怪不怪，可见跟伊里亚司的民风很是不同。
　　不过名人不是靠服饰撑出来的。像尼克这种早已将“低调”二字踩在脚下的绿精，进入他口口声声不愿再来的奥托第一天，就已经惹出了不小的麻烦，这次倒与英雄救美打抱不平没什么关系。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在露天市场上拿野味换零钱的时候被狠狠压了价格，尼克气不过就抢白那个奸商几句，说不卖了，对方居然当场拉开马步双手叉腰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喊道：“有外国人刚从奥托山上打下来的新鲜松鸡便宜来——两个铜板一只啊——”
　　眼看着周围的人一下子哄上来，奸商无视尼克气得发绿的脸，抱着手臂好整以暇：“怎么样，要不要三个铜板卖给我？”
　　“不卖！”尼克转身就走，一边被拥挤的人群推搡得摇摇晃晃。
　　可是这里的小骚乱已经引起了市场另一头几个兵士的注意，奥托人相当排外，对于“外国人”总是很戒备的，这时便嚷嚷着“谁？哪里的外国人？站住！”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尼克又没做亏心事，总不成掉头就跑，便黑着脸站定了，领头的火族战士开始盘问他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之类的话，旁边有个战士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半天，忽然恍然大悟状伸手一指：“是你！你是去年那个捣乱的绿精！”
　　尼克一哆嗦，仔细将那人看了半天，没觉得有印象，便挺着胸膛大声道：“胡说！我从来没见过你！再说我是第一次来奥托国！”
　　“就是你！你使阴招绊倒了史可夫，害得他到现在腰都直不起来！”
　　听了这话，尼克心中那是万分的得意，脸上也露出暗爽的笑容，嘴上却仍不承认。
　　那人哇哇叫着：“管你承不承认！就算不是你干的今天你也别想离开这儿半步！你们绿精都是一样货色！”
　　尼克脸色一变，那人在领头的战士默许下劈头冲了过来，尼克丢下手中的野味跟他打了起来。
　　萨宾娜不会肉搏也不会魔法，不知该怎么帮他，围在旁边团团转；绿精从来就不是什么战士，何况还是对着好几个火族人，尼克很快招架不住，转身拉着萨宾娜就跑，幸而他们身法轻灵，火族人在集市上东碰西撞，倒也始终捉不住他们，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标枪从天而降，啪地插在尼克脚前的泥地上，红彤彤的像烧灼的炭火。两人吓了一跳不由得顿住脚步，随后便被火族人围住。他们倒没有一拥而上，而是自觉地让出了一条小道，显然是给丢出标枪的那人。只听一阵类似马蹄的得得声，一匹非常高大健壮的骑兽出现在众人面前，似马而非马，四蹄如墨，暗红毛皮上有黑色的条纹，大脑袋上一双浅黄色的眼睛，骑手一勒辔头，那漂亮的兽张张大嘴，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
　　“梦魇兽……”尼克有些恐慌地喃喃道。萨宾娜看向那骑手，黑色长马靴，银马刺，火红的短装绷得紧紧的，一头火红长发，肤色黝黑，鲜明的黑眉黑眼，挺直的鼻梁，肉感红唇——是个年轻女人。
　　周围的火族战士见了她都俯身行礼，尼克与萨宾娜呆呆地只是不动，那女子倒似不以为忤，勒着梦魇兽在他俩面前徘徊了几步，目光从尼克身上滑过，又挑着眉打量萨宾娜。
　　领头的火族战士将那支标枪取来，双手奉还女子手中。
　　萨宾娜看这阵势，知道这女子必然不是普通人物，心中却不感到紧张，也抬起脸来与她对视。红发女子五官虽不算十分精致，拼合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美丽，倒不如说气质狂放，与她一直以来见过的男女十分不同。
　　女子忽然勾起嘴角，直视萨宾娜：“你，叫什么名字？”
　　“萨宾娜。”
　　“……姓氏呢？”
　　“没有姓氏。”
　　“萨宾娜么……我是摩娅•德•法莱，我挺喜欢你的，跟我回去吧。”然后她打了个响指，旁边战士们不由分说将萨宾娜和尼克团团围住，后面两人还没搞清状况，只见法莱已经笑着离去了。

　　摩娅•德•法莱，法莱大公的二女儿，也是他的掌上明珠，在奥托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比她哥哥摩桀风头更盛，因为摩娅不仅在武力上不输给他，为人也聪明灵巧得多，虽然也算是个火爆脾气，可是毕竟懂得变通，对待下面人更和气；另外，这位不让须眉的大小姐，还是个著名的双性恋。
　　她还未婚，这种性向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据说法莱大公也颇为无奈，但是摩娅一向我行我素，而且奥托毕竟民风粗犷，对这种事相当宽容，火族人对他们的大小姐还是十分推崇的。
　　坐在所谓的客房里，被要求沐浴过也换了红色长裙的萨宾娜默想着这些尼克之前告诉过她的事，忽然感觉到空气凝滞，往身后一看，摩娅正斜靠在门口挑着眉毛打量她。
　　摩娅也换了一身装束，还是以红色为主，长衫长裤，长发也扎到脑后成一个马尾，显得英气勃勃；作为女子，她身量很高，比萨宾娜高了差不多一个头，与尼克相仿佛。
　　看着萨宾娜毫不掩饰的目光，摩娅微笑：“红色还挺适合你的。”
　　“谢谢你，能先告诉我，我同伴的情况吗？”
　　“那个绿精没事，他拒绝换衣服。”
　　萨宾娜想到尼克肯定是不愿穿一身红，不由得抽抽嘴角，又道：“刚才在市场上，有点误会。”
　　摩娅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是不是误会我很快就能弄清，在那之前，你们不要想着逃跑才好。”
　　“我能见他吗？”
　　摩娅指了指窗户，萨宾娜疑惑地向外望去，窗外是一个封闭的大庭院，没有绿色植物，只有四棵红色叶子的树木，占据四角，四面全是高墙，有些黑洞洞的窗，她所在的客房大概是在四楼的样子。
　　“对面三楼，从右数第六个窗，是那个绿精呆的地方。”
　　摩娅的声音从耳后响起，萨宾娜微微侧头，见她拿了自己的一绺黑发在把玩，顿觉浑身不自在，默默让开了一点距离。
　　摩娅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便松开手指任黑发滑下。
　　“我们现在是囚徒吗？法莱小姐。”
　　“看你怎么理解了，”摩娅转身坐进圆椅，跷起长腿，“我是把你们当作客人对待的，希望我的好意不会遭到践踏，尤其是你，萨宾娜，在你住在这里期间，你可以对我友善一些，就像我对你一样。”
　　萨宾娜沉吟了一下，小心地说：“我不是蕾丝边。”
　　摩娅勾起嘴角，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半晌才慢慢地说：“……这个，我也会弄清的。”她又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走到门口说：“今天你先休息吧，明天告诉我你的故事。”

　　萨宾娜过了几天金丝雀的生活。门外有卫兵，不许她离开；摩娅每天傍晚过来与她说一阵子话，并没有强迫她做什么百合的事情，倒是言语偶有挑逗，欲擒故纵的样子跟一般男女无异。萨宾娜对此毫无经验，不禁有些囧。因为没法与尼克对台词，她只得原原本本地告诉摩娅自己失忆之后的经历，好在后者倒似对血腥女伯爵什么的兴趣不大。摩娅确认了尼克就是去年在奥托惹出了一点小乱子的绿精，萨宾娜与她据理力争，说尼克不过只有一个人，却在那几个火战士的围攻下吃了不少亏，摩娅大概也觉得一对几的争斗说出去实在不好听，便声称萨宾娜要是愿意留做她的女伴的话，可以考虑饶恕尼克。
　　“放心吧，不是终身制的，什么时候我对你失去兴趣了，你就可以离开。”
　　萨宾娜想了想就答应了，凭这些天来的观察，摩娅是个相当骄傲的女子，不大可能对她用强的，再说萨宾娜并不讨厌她。
　　尼克重获自由，也不假惺惺地一定要留下陪伴萨宾娜，但他终究不放心，在人前也不好多说话，便塞给萨宾娜他仅剩的一枚绿精金币，相约日后再见。
　　从伊里亚司到奥托，萨宾娜再次成了案板上的肉。

　　摩娅的女伴有好几位，大约是萨宾娜一直没从她的缘故，她并不要求留宿；虽然她是个双性恋，却没有公开的男伴，看起来倒像是蕾丝边。但是摩娅经常找萨宾娜聊天，从她话中透露的信息来看，萨宾娜觉得她也喜欢男人的可能性很大，至少她提起慕白里的瑞欧•苏时，表情十分可疑。
　　在奥托和伊里亚司，只有大贵族家的年轻人才有机会被送往慕白里“朝圣”，学习一年高阶魔法。瑞欧•苏是慕白里王的大儿子，是早年摩娅去慕白里时认识的，同期还有伊里亚司的科西•索耶尔，也就是传说中的“夜莺”。
　　摩娅并没说瑞欧•苏如何如何，只不过动不动就提到他，脸上还会微红，萨宾娜见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害羞的模样，暗暗微笑。
　　这两天摩娅更加兴奋，她的十九岁生日快到了，法莱大公准备了盛大的庆典，伊里亚司和慕白里都会派人来参加。看摩娅那副暗爽的样子，萨宾娜估摸着慕白里的贵宾多半是瑞欧•苏，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她也能见到呢。
　　不过大概是因为慕白里路途太远，等待中倒是伊里亚司的“夜莺”先飞来了。

　　“夜莺”名不虚传，连摩娅都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