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陆远山

1、赶尸人

　　阿丑走进村子前压了压斗笠，虽然已经习惯别人猎奇的目光和谈论，但麻烦越少越好。
　　她娘生她的时候就死了，是师傅把她从尸体的肚子里剖出来，脸上也被划了一道刀疤，她爹不要她，师傅就花钱把她买下来。
　　脸上有疤长得凶，正好适合做赶尸人，师傅和师兄抬尸的时候她就在前面摇铃，这门手艺也学了七八成。
　　师傅死后，师兄找到心仪的姑娘，人家不嫌弃他晦气，愿意招他入赘，他也就不做这行了。
　　她敲响雇主的门，这户是村里唯一一个砌了高墙的，门看着也算气派。神情有些怯懦的男人开了门，把她迎进院子。
　　院子很大，东边种菜西边养鸡，还有三间大瓦房。
　　“尸体在哪改？”
　　男人指了指西边的屋，不愿意带路。
　　阿丑自己走进去，是间柴房，中间放着棺材，没盖盖，是一具女尸，竟然没腐烂。
　　“她和你是啥子关系。”她回头问站在院子里的男人。
　　“我表妹，来探亲结果生了急病，没两天就死了。”男人心虚的看向别处。
　　“么看着不像病死的哦。”这尸体一点也不消瘦不像是生病了。
　　“你来给我搭把手。”
　　“我……我给你加钱，你快点弄好快点送走。”男人躲进大屋去了。
　　阿丑带上手套，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有酒味，掰开尸体的嘴里面也塞了草药。
　　“已经找人处理过了干嘛还叫我弄嘛。”
　　阿丑取出那团药材辨别成分，不小心从中抖出一小块玉珠子，幸好没掉在地上。
　　“不好意思哈。”阿丑加了自己带的草药把玉珠子塞到中间重新放回尸体嘴里。滴上红蜡封住耳朵鼻孔，脑门点过朱砂后再盖上符纸。
　　“这辈子这么年轻就死了，下辈子投个好胎罢。”阿丑站起身摘了手套。
　　“喏！家人来见最后一面！”
　　男人畏畏缩缩的站在门口瞅了一眼，就退出去老远。
　　“你家不有别人了？”
　　“我娘岁数大了，就不让她看了。”
　　“那我就封棺材了。”
　　“封吧封吧。”
　　阿丑最后看了一下眼，封上了棺材。天才刚黑，阿丑晚饭还没吃几口，老婆子就一直催促让阿丑出发。
　　“她真是你表妹？和你们长嘞一点也不像。”
　　老婆子闭嘴了，男人尴尬的笑了两下，解释。
　　“关系有点远。”男人放下筷子从桌上拿了两个馒头装进袋子。
　　“我再给您加点钱，您在路上吃，我表妹的父母十分想念她，希望她尽早回去。”
　　“现在走阳气未退，对尸身不好噶。”
　　男人说不出话来，几乎是逃一样的出了门，莫不是心里有鬼。
　　“嬢嬢，你怎么不吃菜改？”老婆子颤颤巍巍伸出手夹菜，在金镯子下，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人手留下的抓痕。
　　“一进村就看到您家院墙了，真气派，祖上是啥子营生的？”
　　“就是……种地的。”
　　“是么，您儿子多大了，娶么娶媳妇。”
　　“没有，没有。”老婆子有些慌张的否认了。

　　……

　　几次试探，都没得到什么结果，到了夜深不能再拖延，阿丑呵了一声“起”终于背起棺材出发了。
　　本来赶尸应该是两个人，一个人穿青衣，一个穿红衣，两个人轮流背，但现在没有战乱，做这行的人也少，很难找到搭档。阿丑穿着红衣，除了会符咒咒语，还得处理尸体防腐，有时候还得把被斩首的尸体缝起来。
　　铃铛挂在衣服下摆，随着不急不缓的步子有节奏的响起，提醒路人避让，家里养狗的把狗看好。
　　走到后半夜，月亮越过头顶，阿丑停下来休息一阵，从包袱里掏出馒头掰了一半啃。
　　“姊姊借我坐会。”阿丑把棺材放平坐了上去。
　　山里是有狼的，每次要进新的山，阿丑都要给山神放点贡品让一人一尸平安过去。这次贡品是半个馒头，找了块石头立起来拜了拜，放上贡品就可以继续走了。
　　再次坐回棺材上，把裹在腿上的布条解下来松松，阿丑舒了一口气慢慢把布条缠回去。
　　就在这时，棺材盖往上顶了一下，阿丑往前扑去，就地滚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