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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启动即意外 ...

  •   “让我们把掌声献给最后一组展示的同学们,非常精彩传神的表演!”
      何田田带头鼓掌,顺路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手环。

      很好,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刚好够她课堂小结。
      整堂课程的时间把控非常完美,讲完了所有的内容,还贯彻了她绝不拖堂的信条。

      何田田美滋滋地想:等下课,她就可以第一个冲进食堂吃午饭了。

      她将偏移位置的小蜜蜂扩音器的话筒挪回唇边,“本节课我们学习了‘相声’这一源自民间生活的艺术形式,了解了它‘说学逗唱’的四个基本功的内容与含义,并亲身体验了群口相声的排演。”
      “有几位同学让我印象特别深刻哈!比如崔敬哲,这个‘学’功啊,是真的遥遥领先、雌雄莫辨!”

      学生们笑得东倒西歪,纷纷看向刚刚在展演中反串演女角色的男同学。他同组的好哥们儿起哄声一个比一个大,巴掌拍得震天响。

      何田田见缝插针,表扬了几个在小组展演时特别放得开、表现亮眼的孩子,又让学生们互相点评。孩子们的发言既有损友互损,也有商业互吹。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她抢在下课铃响起的前一秒,说了“下课”。

      说完,她跑得比学生都快,飞速离开音乐教室,向食堂的方向冲刺。

      上午第四节没课的时候,何老师总是很幸福的,她可以错开人流高峰,提前去食堂吃饭。这个时候免费汤里的料总是满满登登,随便舀一勺子就是满的。

      “吃饭,吃饭,吃饭!吃饭饭……”她心情愉悦地小声哼歌,掏出被冷落了一节课的手机,“让我看看今天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忽然,何田田轻快的脚步凝固在原地。

      【何老师,班里高骁然和邹双祺发生矛盾,高骁然一气之下要跳楼。】
      年级组长的消息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敲在了何田田的脑壳上。

      她愣住了,睁大了眼睛,逐字逐句又看了一遍那条消息。

      “跳楼”?

      何田田脑子“嗡”的一声麻掉了。
      啥?跳楼?!

      【我已经把孩子拦回来了,现在在班级讲话。你有课吗?需要你快来处理一下。】

      看到“拦回来”几个字,何田田算是心底松了一口气,但是“跳楼”这个颇具冲击力的词汇还是让她脑子发懵。
      没等她脑子反应过来,她的脚已经调转方向往班级教室那边跑了。

      作为一名音乐老师,班主任这种要命的苦差事向来是轮不到她头上的。她只是一个挂了名的副班主任,平时顶多在班主任不在的时候帮忙看看自习。
      但要命的是,班主任周老师这星期休婚假,她成带班的了。

      何田田,很慌。
      她不慌才怪!这可是她当老师的第一个月,带的第一批学生!
      教师生活刚刚开启,连工资都没领,就出这么个人命关天的重大教学事故!

      尽管她在开学前狂刷视频,什么“管不住课堂纪律,新老师该怎么办”还有“教书10年才能领悟的血泪经验”包括“那些被学生骑到头上的新老师,基本都会有的问题”等一系列老教师经验分享。

      但她从来没有刷到过“学生跳楼应该如何处理”。
      超纲了,这题真的超纲了。
      那两个孩子的名字和人脸她都对不上呢,她能怎么办?

      何田田的粗跟小皮鞋“哒哒哒”响了一路,冲到了班级教室门口。
      年级组长看她来了,又对全班学生嘱咐了几句,才把那两个闹矛盾弄到要跳楼的男同学揪出了班级。

      “走,去旁边教师办公室谈谈?”年级组长说着,看了眼这俩熊孩子,又说,“算了吧,其他老师还得办公,人多不方便,我们去……化学实验室吧。”
      何田田点头跟上。

      她特意多观察了一下这两个闹别扭的小孩。
      初中男生发育普遍比女生晚,二人个子不高,还都是顶着小眼镜、无精打采的老实人面孔,行为举止也没什么异常,怎么看都不像是爱挑事儿的那种刺头,二人之间不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也纳闷儿呢——怎么就闹出跳楼这么大的事情了?

      两个小孩被两名老师隔开,前后进了化学实验室,站得老远。

      年级组长问:“何老师,你手机能录音吗?”
      “啊?噢,能……能录音。”何田田两手伸进大衣左右两侧的口袋摸了摸,根据手机壳的触感和形状大小不同,选择性地只掏出右侧口袋的工作手机。

      这台工作手机早在她投简历的时候就启用了,专门用来联系工作相关的人和存储工作资料,坚决不会暴露自己的私人生活,让工作内容占用过多的私人空间。

      “那我们录个音吧。”年级组长深吸了一口气。
      涉及学生人身安全重大事故的谈话,为了保护学生也是保护老师和学校,肯定是要留存证据录音的。

      既然有经验丰富的年级组长冲在前头处理,那萌新何田田只需要打好辅助、乖巧学习老教师的谈判技巧就可以了。
      何田田将手机放在桌面上,点开了录音键。

      “来,你们说一说是怎么回事吧!从头开始理清楚,前因后果都讲明白……你们谁先说?”年级组长双手环在胸前,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扫在了二人身上。

      空气陷入了胶着的沉默中。
      教室安静到呼吸声都清晰入耳,两个孩子和年级组长的气场角力在无形之中激烈地斗争着。
      熊孩子拒不配合。年级组长也不着急开口,继续用“眼神杀”锁定他们。

      过了一会儿,差点跳楼的那个顶不住压力,把头拧向角落,“他先说。”
      “可以,邹双祺你来说。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年级组长让另一个孩子站得近一些,“对着手机说,每一句话都是有证据的。”

      邹双祺开口便推卸责任,“是他先打我的!”
      差点跳楼的那个马上反驳道:“那是你先骂我的!”

      “停,都不要讲了。”年级组长立即中断二人再次掐起来的苗头,“邹双祺先说就让他说完,他有什么说的不符合事实的地方,高骁然你攒着,等到你说的时候你再讲。”

      年级组长气场全开,压下两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熊孩子,“事故”的全貌也在二人交替的叙述中得以重现。

      大课间排队时,高骁然走神站到了别的班女生的队伍里。
      邹双祺嘴欠,大声嚷嚷道:“哈哈哈!‘搞笑然’,你是女的吗?”

      年级组长盘问时得知,这两个孩子经常在一起打篮球,但邹双祺嫌高骁然打球技术不好,给对方起了一个“搞笑然”的外号,常在球场上因为对方失误而故意取笑。

      “这么说,你们两个这是算‘积怨已久’了?平时就有矛盾。”年级组长了然于心,“高骁然,你来说。”
      周围的男生听了那句话,扭过头去看站在女生堆里的高骁然,齐齐笑作一团,有些比较欠揍的男同学笑得怪声怪气、格外夸张,刺痛了高骁然。

      邹双祺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想嘲笑他,我就是提醒。”
      这句话,何田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年级组长在旁边给出了完美的示范。

      “提醒,什么叫做善意的提醒?如果这句话在别人的耳朵里是出于好心提醒他,那你周围的那几个男同学会笑他吗?”

      邹双祺不说话了。
      在年级组长这种随便出手就是暴击大招的大Boss面前,初中生这样的普攻平A小伎俩想起作用还早了十年呢。

      当时,被嘲笑的高骁然自尊受损、怒火中烧,率先抄起手中的跳绳打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这一下不怎么重,但被打的邹双祺自然是不肯吃亏、要还手的。
      就这样,二人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你打我重一点、我就打你更重……打着打着,小打小闹就变动真格的了。

      听到这里,年级组长不免觉得无语和可笑,只是职业道德让他绷住了没表现得很明显而已。
      何田田心里也在嘀咕:啊?就这也能打起来?!

      但转念细想,自己初中的时候似乎性别意识也特别敏感。

      记得有一次她在班里伸懒腰的时候,过于宽松的校服短袖因为角度问题露出了几秒钟腋下的腋毛,班级里几个刺头男生逮住了这一点开始嘲笑她毛多,说她是“男人婆”。
      如今看来幼稚的小事,在当时却能把她气得要命,抄起扫帚一边打人一边哭。

      这么想,邹、高二人打起来的动机也不难理解。
      而两个男生一开始只是闹着玩儿打了两下,闹着闹着不知道谁手重了、真急眼打起来了,倒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后来能发展到差点“跳楼”,就远远超出了何田田能理解的范围。
      全校同学齐聚大操场的课间操时间有人当众打架斗殴,在老师眼里自然是负面影响大、行为恶劣。年级组长赶到现场,打起来的两个人自然是都要接手严厉批评,各打五十大板的。

      可高骁然始终觉得自己没错,是对方先骂他、侮辱他,对方有错在先,凭什么自己“正当防卫”也要被老师批评?他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全憋在心里,闷葫芦一个,也没尝试为自己辩解或者跟老师沟通。
      直到,积攒在内心的委屈和愤怒爆发。他大吼一声“我要跳楼”转身就跑。

      可怜年级组长一个西装革履又缺乏锻炼的中年理科男,哪里来的力气跑得过十几岁的青少年?

      “同学们……快,拦住他!”
      年级组长拼尽全力迈开步子在后面追,上气不接下气地号召学生们去阻拦,却还是没拦住。高骁然一口气冲上了三楼的楼顶,一屁股坐在了栏杆上。

      情况紧急,但年级组长依然沉着冷静。他按兵不动,在门后悄悄观察,注意到了高骁然紧紧握着栏杆的双手。

      在确定这孩子不会跳下去的瞬间,年级组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手拽住孩子的后衣领,一手揽住孩子的腰,向后使劲儿,把这熊孩子从危险边缘捞了下来。

      高骁然并不是真的想跳楼寻短见,只是想借此宣泄自己的委屈,达到震慑“错怪”他的老师和侮辱他的同学的目的。
      相反,他怕死得很,被人从后面拖下来的时候握栏杆的手还用力攥得关节发白,差点没松开呢!

      他没想到年级组长能这么快追上来,以为是同学捞的他,在天旋地转中生气地吼道:“你有病啊,磕到我头怎么办?!”
      年级组长怒极反笑,“哟!你这个要跳楼的还怕死啊?”

      听到这儿,何田田花了好大力气才憋住没被气笑出来。
      合着她还以为出了什么要人命的大冤屈呢,好家伙,就这么点破事闹到要用“跳楼”来威胁人?

      理清了前因后果,年级组长对二人进行了一番训话和生命安全教育,既有对情绪的安抚,也有用最严重的后果刻意吓唬,折腾了整整一节课,才算是把事情给解决了,放他们去吃午饭。

      何田田生无可恋地按掉录音,这个点儿,食堂最好吃的卤猪蹄和酱牛肉肯定早被抢没了。
      她看着面露疲惫之色的年级组长,由衷道:“白老师,辛苦您了。”

      “哎哟,不辛苦,命苦。都什么破事儿啊……”
      年级组长叹了口气,“也辛苦你。周老师办婚礼,这个事儿咱们暂时先不告诉他了,坏人喜气。何老师,你中午时间开个班会严肃强调一下,我也去。还有,你晚上得给两个家长打电话沟通。”

      这么棘手的事情摊到头上,何田田心里恨不得一头撞死,但也没辙。

      成为一名音乐教师要有一个清醒的认知,那就是——
      上课只是教师的副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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