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镜头》十钵

11、戳破

　　话音一落，文盛寒的脸上已经不太好看了。

　　王景辰不以为意，添了一句：“要不你怎么点名要人家跟你一块儿。他们不了解你我可了解。”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得意洋洋的，文盛寒眉心抽了一下，差点没忍住扬起拳头。

　　“怎么着？我猜对了吧？”王景辰又问了一句。

　　欠欠的。

　　“是文茉让我来看你。”文盛寒说。

　　言语从来有力，能轻易压倒一个人，这句话说出来，就算文盛寒前面再不占上风，现在也扶摇直上了。

　　王景辰哑了半天才说话：“她啊……你不用……你不用这么听她的，我俩早就没关系了。”

　　“我听不听她的是我的事。”文盛寒扯了扯袖子，“你呢，王景辰，你摸摸你的良心，问问它，过不过意得去。”

　　“我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啊。”王景辰低下头，看了眼自己黑色的渔夫帽，抖了抖上面的灰往头上一盖。

　　阳光很烈，他盖得很低，文盛寒有点看不见他的脸，所以默认他心虚了。

　　“以前没发现。”文盛寒转身走了一步又停下来，“现在感觉你挺狠的，也挺会躲的。”

　　王景辰猛地咬了牙，对着不远处的背影说道：“文盛寒，躲这件事，你比我在行。”

　　早上九点的太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变了形。夏天和与Andy站的地方听不见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但是当文盛寒转身往他这边走的时候，他还是明显看见文盛寒身形猛然一顿，肩膀似乎垮了一下。

　　夏天和突然就好奇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了。

　　Andy收起了吃瓜的表情，打着伞迎了上去。

　　夏天和紧随其后。

　　“没想到你们认识啊文总。”

　　“嗯。”

　　可能心情不好吧，这人就应了一声。

　　夏天和嗯了两声：“不出意外，他这次会跟我们一块去。”

　　文盛寒没有太大反应，关上车门之前才问了一句：“他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夏天和也不确定王景辰有没有看群聊，估计里面聊得火热呢。

　　文盛寒笑了一声，“想让他出马，估计难。”说完关上了车门。

　　这话夏天和赞同，毕竟王景辰是一个连稿子都不乐意写的人，还能指望他去跟着一路往乡村跑？

　　夏天和心说：得了吧。

　　然后转眼想起自己的稿子，文化艺术节也在即了，再往广场那边跑两趟，估计就能正式动笔了。

　　正想着，面前的车子启动起来，夏天和挥着手说了句：“慢走。”

　　说完想扇自己一巴掌，自己眼巴巴望着，怎么有点像送客呢。

　　回到楼上，王景辰正跟李澈吵架，这回没有人在旁边了，李澈明显和王景辰保持着距离，生怕他太过冲动。

　　王景辰不光肌肉大，嗓门也大，吼出来一句能把房顶戳穿：“我说了我不乐意去，这个事，爱找谁找谁，我是不会去的。”

　　“景辰呐，好歹我也是社长，我都跟文总说了，会有一个很会……很厉害的人一块去。”李澈说，“再者说了，就属你力气大，那些设备难道你要让小禾一个人拿？”

　　小禾作为摄影记者，自然也在此次计划之中。

　　王景辰听完话犹豫了一秒钟，然后说：“不是还有几个男生吗，让他们去得了，反正我不去。”

　　撂下这句话，王景辰一屁股坐在工位上，再不搭理李澈。

　　李澈转身的时候才看见夏天和，走到他身边说：“夏天啊，你帮我劝一劝他。”

　　一方面是不想搭理李澈，一方面是刚刚得知王景辰居然是个富二代，夏天和心说我哪劝得动他啊？

　　然后转身也回了工位上去了。

　　两个人工位离得近，夏天和伸出胳膊肘戳了戳王景辰：“王哥，嘿，别闷了，跟个王八似的。”

　　“你小子找打啊！”在他第二次用胳膊肘戳王景辰的时候，王景辰一下子推了回去：“都说了别叫我王哥，显贼土。”

　　“嘿，你个土豪。”夏天和说。

　　“土豪骂谁呢？”

　　“办公区就俩人，我可都听见了，什么王氏……”

　　话没说完，王景辰一下子就捂住了夏天和嘴，低声说：“闭嘴！”

　　夏天和说不了话，默默翻了一个白眼。王景辰才慢慢把他松开。

　　“我不乱说，我就问问。”夏天和说，“是那个王氏吗？”

　　王景辰刚想说是，就听见夏天和的调侃：“天凉了，该让王氏破产了那个。”

　　王景辰烦躁地揉了揉眼：“我们家倒还没有那么容易破产。”

　　夏天和没得到想要的反应，一边在位子上打开电脑，一边问道：“你猜咱们要去哪几个小学？”

　　“哪几个？”王景辰侧脸问他，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别搁这儿咱们咱们的，我不去。”

　　“你怕啦？”夏天和说。

　　“怕什么？”王景辰问。

　　“文盛寒呗。”夏天和故意提起这么个人，“你是不是怕他揪着你和他妹妹的事不放。”

　　王景辰彻底无语了，脸色比臭豆腐都臭。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夏天和朝他嘿嘿笑了两声：“所以，那个PPT都是你搜罗的？”

　　问到这儿，夏天和才是真正问出自己想问的，他之前就好奇王景辰这么懒散的一个人，上哪儿能找这么多文盛寒的信息，而且这么坚信冒充心理医生文盛寒就一定会上钩。

　　王景辰当即扭开头说：“那东西网上都有，我根本没费劲。”

　　“那心理医生的事儿呢？”

　　“这个你别问了。”王景辰说，“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王景辰心累，再问自己说不定真就忍不住说了。

　　夏天和真没再问，却惊讶道：“他真有心理疾病啊？”

　　“也不是吧。”王景辰弱弱地回了一句。

　　夏天和没听见，自顾自地一边敲键盘一边说：“那我还真不能这么直白的提问，不太好。”

　　王景辰一惊一乍道：“搞半天你丫在准备采访稿？”

　　夏天和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敲了几个字。

　　王景辰见他没回应，知道他进入了自己的模式里了，就不再搭理，结果几秒钟之后夏天和问他：“你说什么？”

　　王景辰一脸黑线。

　　夏天和说：“嗷嗷，我在列采访提纲呢，找个空给他发过去，尽量把采访在这几天搞好，省得文化艺术节快开始的时候，他抽不开身。”

　　采访内容这玩意，还真不能随便问，既要问到点子上，又要问得有分寸，不能失了礼貌。

　　否则在和别人进行第一步沟通的时候，就很容易被pass掉了。

　　“夏记者想得真周到啊。”王景辰一边“品茶”一边看夏天和打字。

　　夏天和：“那可不嘛，现在干哪一行不得服务周到啊。”

　　列完了提纲，夏天和把问题部分截了个图，在微信里找到文盛寒的对话框，他的头像是一扇干净的窗子，昵称是一串数字，上面一句对话都没有，还停留在系统自带的打招呼上。

　　最后一则消息是文盛寒的，我已通过你的朋友验证请求巴拉巴拉巴拉。

　　这样是不是太不礼貌了？但是能说些什么呢？怎么当时不说点啥？把人家一个大老板晾在那里。

　　夏天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直接先把图片甩了过去。

　　然后才打字。

　　——文总这是采访的具体内容，您过目。

　　官方得要死。

　　发完立刻退出了页面，像这样的大老板平时忙得很，哪有空回人微信啊？所以夏天和根本不打算等。

　　但是一分钟后，文盛寒同样回复了一张图片过来。

　　图片上用红色涂鸦笔圈出来了几个，是关于家庭上的问题，夏天和不明白什么意思。

　　文盛寒——能拒绝吗？

　　好问题！

　　夏天和已经可以避开了心理上的问题，没想到家庭上的问题也要回避。

　　最重要的是，对面的人轻巧的把问题仍给了他，让他做选择。

　　能还是不能呢？

　　当然能啊，不然还能回复什么呢，告诉自己最新的这个采访对象，不能，每一个问题你都必须回答！！

　　这不得把人吓跑。

　　夏天和还没有回复，对面又发过来了消息。

　　文盛寒——或者少一些相关类型的问题。

　　夏天和回了一句好的，然后果断选择了后者。

　　原因只有一个，既然文盛寒想要刻意避开家庭话题，那么这个话题必然在别的采访里也很少回答，那他必然要抓好这个机会，多挖一些信息出来，这样才有可能满足受众们的好奇心。

　　而且夏记者认为，既然文盛寒没有明确一个都不要留，那就表示，这里面确实有他可以回答的问题。

　　只是他能回答成什么样，这个夏天和自己也不知道。

　　修改了之后，夏天和再次发过去，并问了采访的具体时间。

　　对面很快传来了消息，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文盛寒——明天下午六点。

　　时间是可以的，六点后是夏天太阳开始落山的时间，那时候如果不在城市里，应该是十分辽阔的，晚风没有建筑的遮挡，呼呼地往人身上吹，寂静到只能听见虫鸣鸟叫。当然在城市里，也不会那么热了。

　　夏天和正想问一下地点，对面就弹了消息过来。

　　文盛寒——地点明天会告诉你。

　　一来一回的官方问答算是结束了，夏天和一下子放松下来，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包。然后看了眼时间，已经上午十一点了，他拿着水杯打算去茶水间接点水。

　　刚一出门就看见杨槐站在门外，满头大汗。

　　夏天和没管，特意在茶水间磨蹭了一会，希望等下不要再碰到他，结果好巧不巧，又碰见他搬着东西出来。

　　夏天和往后瞧了一眼，原本属于杨槐的工位上，干干净净。

　　就连主机和显示屏都带走了。

　　夏天和心说做得挺绝啊。然后正想在工位上摸会鱼等会儿好下去吃个饭，就听见外头传来李澈破锣一样的声音。

　　“姓杨的，把我的电脑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