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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来的是一个跟许晏琛一般大的女孩,梳着麻花辫,小麦色皮肤,高高瘦瘦的,五官也生得很好。
      她走进屋来,左看右看,说:“你大姨呢?”
      许晏琛结结巴巴道:“在、在楼上午睡。”
      女孩正是柳娣,问他:“你怎么没跟吴柱他们一起来抓鱼?”
      “我、我要看弟弟。”许晏琛说。
      “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们玩。”柳娣故意揶揄道,视线又落到许晏琛身边小小的人儿,“这就是你那个城里的弟弟?”
      容瑄挪到许晏琛身边,警惕地盯着她。
      “嗯。”许晏琛说,想抱容瑄向她展示,奈何容瑄躲在他身后死活不肯出来。
      “城里娃娃就是好看。”柳娣说,邀请道:“带他一起去玩呗。”
      许晏琛有些心动,但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大姨不让我带他去水边。”
      “让他坐在旁边就好了。”柳娣说,“张兴也带了他妹妹,没事的。”
      许晏琛禁不住她劝,最终还是带上容瑄跟她走。
      走路去也不远,但柳娣想坐他的车,许晏琛于是推了单车出来。他先抱了容瑄上去,然后扶着车把让柳娣跳上来。后座位置有限,一下挤了两个人,容瑄不高兴了,拼命推柳娣,不愿意和她分享自己的专座。
      柳娣被他推得都快掉下去了,惊道:“你这个弟弟脾气真坏!”
      容瑄气得大喊:“我不跟你坐!这是我的位置!”
      前头骑车的许晏琛努力保持平衡,冲后头喊:“别闹,一会儿摔了!”
      柳娣力气比容瑄大,三两下就制住他,得意道:“才不是你的位置,许晏琛载我比你先。”
      容瑄脸都气红了,讨厌死这个大姐姐了。
      很快到了池塘,那里已经有一伙小孩了,男孩子光着上身在水里游泳,女孩子嘻嘻哈哈在塘边看。
      许晏琛停好车,柳娣跳下来,容瑄还在生气,被许晏琛抱下来都不理人,一落地就气哼哼地抱手背过身去。
      许晏琛想哄几句,柳娣却道:“别管他了,走,去抓鱼。”
      许晏琛也只有十岁,架不住同伴劝,急匆匆扔下一句“别乱跑啊”便被柳娣拽走了。
      两人与其他人汇合,吴柱嘲笑他:“我叫你就不来,柳娣叫你就来。”
      许晏琛耳根都是红的,闷不做声脱衣服准备下水。
      他又看了一眼容瑄那头,只见小孩孤零零坐在土坡上,说不出的可怜。
      许晏琛有些犹豫,觉得扔下他一个人不好,柳娣却道:“没事的,我让张兴看着他了,你去玩吧。”
      果然张兴带着妹妹往容瑄走去,许晏琛想了想,觉得应该没事,自己在水里也不是看不到岸上的情况,索性一个猛子扎进了池塘。
      容瑄委屈巴巴地一个人坐着,期间有个胖乎乎的男孩带着妹妹来找他玩,还给他两毛钱一袋的冰水喝,他不理人,也不接那看上去就劣质廉价的饮料,胖子索性也就不管他了。
      容瑄吸着鼻子看许晏琛游泳,本来就上火,现在又渴又晒,嗓子更难受了。
      那个讨厌的姐姐也跳下水,在许晏琛身边游来游去,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样子,让容瑄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哥哥!”他站起来,扯着破锣嗓子冲池塘喊,“我要回去!”
      许晏琛看都没看他一眼。
      容瑄继续喊:“哥哥!哥哥!”
      张兴的妹妹傻乎乎地说:“这么远你哥哥听不到你的。”
      容瑄突然发狠往池塘冲,边冲边喊:“哥哥!哥哥!”
      奉命看着他的张兴吓坏了,拔腿就去追,然而他太胖,笨重的身体没跑几步就踢到脚,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张兴的妹妹不会水,跳起来叫:“哎呀!停下!停下!”
      这头的骚动终于引起了水里的注意,许晏琛回头,正好看到容瑄扑进水里拼命往中心跑的场景,登时急得大喊:“回去!容瑄回去!”
      容瑄根本不听,奋力往他的方向追,小身板很快就扎进水里,水花自头顶四散开来。
      许晏琛吓疯了,疯狂往他的方向游,其余人脸上也是一片惊恐,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容瑄在水里不停挣扎,呛得快死掉时终于被人一把捞了起来,许晏琛托着他往岸上游,一屁股坐在草上大口喘气,他搂着许晏琛的脖子剧烈咳嗽,眼泪鼻涕好不狼狈。
      “不是叫你呆着别乱跑吗!”许晏琛吼他。
      容瑄咳完又大哭:“你跟别人玩不带我!”
      “为什么不听话跳下来!你差点淹死知道吗!”许晏琛同样大声喊,后怕得声音都在抖。
      “就跳!就跳!”容瑄拳打脚踢地哭。
      两人结结实实吵了一架,还是赶来的同伴你一言我一语劝住了,许晏琛冷静下来后又涌起强烈的自责,抱着容瑄给他擦脸,向他道歉:“对不起,是哥不对。”
      容瑄哭得打嗝,声音完全哑了,还在控诉:“你不带我,跟别人玩。”
      “跟别人玩你就不要命跳水,”许晏琛自己也在哭,“你真是个小疯子。”
      容瑄依旧记恨,许晏琛是他在乡下唯一的伙伴,他讨厌看到许晏琛被别的孩子吸引。
      柳娣站在一旁讪讪道:“许晏琛……”
      许晏琛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谈不上是怪她拉自己出门还是怪自己守不住诱惑,他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柳娣委屈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姨婆看到他俩一身湿回来,立马知道是许晏琛带他下水了,当即打了许晏琛一顿,又后怕地检查容瑄,确定小孩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夜里,容瑄和许晏琛躺在床上,喝过姜汤的身体没有那么冷,但喉咙还是痛。他借着明亮的月光去摸许晏琛的脸,挨过巴掌的脸颊又红又肿,一碰就惹来“嘶”的一声倒吸气。
      容瑄想到许晏琛挨打的场景,不仅不生气了,还觉得很愧疚,凑过去小声说:“哥哥对不起。”
      许晏琛抽着鼻子说:“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不对,该打。”
      容瑄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瓮声瓮气道:“姨婆打你疼不疼?”
      “不疼。”许晏琛梗着脖子道。
      “我看到你哭了。”容瑄说,然后自己也哭了。
      许晏琛拍他的背,感受到小孩对自己巨大的依赖,说:“别哭了,哥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了。”
      容瑄点头,还想说什么。
      许晏琛道:“别说话了,嗓子要坏了。”
      容瑄听话的闭了嘴,被许晏琛拍睡了。

      暑假剩下的日子,许晏琛就再没出去跟村里其他小孩玩,柳娣写了小纸条托张兴送来,许晏琛看了,没回,也没去应约。
      容瑄不知道这些,只知道许晏琛又只是他一个人的了,尽管哑了好几天,也依旧很高兴。
      许晏琛总有数不完的点子逗他开心,路边的野草都能被他随手折成蝴蝶,还会爬树给他抓知了,装进竹藤编的小笼子里给他当宠物。
      容瑄对爸爸的思念被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冲淡,再接电话时也没有哭鼻子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接。
      容秉良跟他说了会儿话,又跟姨婆聊了几句家常,姨婆说邻省发大水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这里。
      果然没过几天,乡里开始下暴雨。连日不断,像是天缺了一个口。
      小孩困在家里,大人忙着抢收水稻,容瑄趴在二楼窗口,看着门前混浊的水汇成哗啦啦的小河,天地间都是一片朦胧。
      他有些郁闷,问一旁写作业的许晏琛:“什么时候才停雨呢?”
      “不知道。”许晏琛同样发愁,“大姨说再不停就要发洪灾了。”
      养的家畜,种的蔬菜,全都要糟蹋在这瓢泼大雨里。
      容瑄娇生惯养不懂生计的忧愁,只苦恼什么时候可以出门玩,他还惦记着上回许晏琛给他摘的野红莓的滋味。
      姨婆顶着斗笠跑回来,上楼叫他们:“走了!”
      “去哪?”许晏琛问。
      “决堤了,全村撤离去镇上的学校。”姨婆急匆匆地开始收拾行李,家里的现金,容瑄的奶粉,不忘喊许晏琛带上作业。
      许晏琛紧张地帮她一起打包,然后又下楼把一些电器搬到二楼,祈祷水不会淹到这里来。
      姨婆背行李,他背容瑄,一路淌水来到院门口,村干部撑船划过来,上头已经坐了好几个村民。
      大家帮着把三人接上船,一路都是被淹毁的农作物,垃圾漂浮水面,还有谁家的簸箕和椅子。
      每个人眼里都是一片痛惜,只有容瑄新奇地打量这奇异的风景,感觉像是在公园人工湖坐船游戏。

      镇上积水没有那么严重,村干部组织大家陆续下船,走路来到学校礼堂。
      里头很简陋,却密密麻麻坐满了人,都是疏散过来的各村村民,小孩在哭,大人叹气,吵吵闹闹的,叫人头疼。
      姨婆带着两个小孩找了个地方坐了,念叨着得找电话通知容秉良。
      容瑄则靠在许晏琛怀里,肚子咕咕叫。
      “我饿了。”容瑄说,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挑食的小孩了,许晏琛带他各种撒欢,他晒黑了的同时,胃口也变得格外旺盛。
      许晏琛从怀里掏出一块发饼,“给,吃吧。”
      容瑄大口吃了起来。
      他专心吃饼的时候,许晏琛小声问姨婆:“现在怎么办,有人管吗?”
      姨婆也不知道,心里慌得厉害,但在两个小孩面前只能强装镇定,说:“上头人会管的,没事的。”
      她嘱咐许晏琛带容瑄呆在这别动,自己出去找公共电话。
      容瑄吃完后又口渴,“我想喝水。”
      许晏琛没有,只能牵着他去找村干部讨,对方忙得脚不沾地,但看到是两个小孩,还是耐着性子去食堂要了一杯开水给他们。
      水很烫,许晏琛小心吹着,温度合适了才递给容瑄。
      容瑄吃饱喝足,偎着许晏琛睡着了。许晏琛不敢睡,焦急不安等了许久,才等回姨婆。
      姨婆告诉他容叔会来接他们,最迟明天就能到,他们在这里等着就好。
      许晏琛松了口气,看着怀中的小孩,想到了另一件事:“那阿姨的事……”
      姨婆叹气摇了摇头。
      容瑄还不知道妈妈已经去世,容秉良这一阵忙着妻子的后事,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告知幼子,但既然要来接他们,也就瞒不过了。
      许晏琛看向枕着自己大腿睡得正香的小孩,眉间浮起一层隐忧。
      容瑄睡得并不安稳,礼堂里吵吵嚷嚷的,外头的雨又落个不停,他时而被吵醒,迷茫四望,看到许晏琛的脸,又重新安心闭上眼睛。
      次日容秉良并没有出现,村干部说去城里的路被水冲毁了一段,外头的车进不来。
      一时人心惶惶,大家纷纷议论还要在这困多久。好在镇里物资还算充足,粥面馒头都管够,而且很快就有子弟兵驰援抗洪。
      容瑄跟着姨婆和许晏琛在礼堂住了三天,终于在这天下午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容秉良风尘仆仆赶到,面容憔悴,身形消瘦,跟几个月前判若两人,但容瑄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爸爸!”他几乎是一阵风般冲过去,扑进容秉良的怀里,然后搂着他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容秉良也红了眼睛,用力抱紧儿子,不停亲他的后脑勺,声音颤抖:“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他抱着容瑄走回到几人的临时地铺前,跟姨婆和许晏琛一一问过好,解释迟来的原因:“路断了,我绕了一大圈,从另一边才终于开到这。”
      一路的惊险都被他略过不提,还带来一个好消息:“堤止住了,咱村情况不严重,只淹到一楼,水在退了,已经有挖机开进去清路了。”
      姨婆拍着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
      容秉良的到达让几人终于有了依靠,他扛起行李,抱着容瑄,带几人离开临时避难点,住进托关系开的招待所。
      房间有限,只开到一间,但好在总算有热水可以洗澡。容秉良让三人先洗,自己出去买东西。等三人换上干净衣服,容秉良正好提着热饭热菜回来。
      “还有饭馆开门?”姨婆疑惑地问。
      “没有。”容秉良把饭菜放到桌上打开,招呼他们来吃,“找了户当地人,给钱做的。”
      至于花了多少,容秉良没说,但姨婆猜到肯定不便宜,这种特殊时候物价只会成倍涨。
      容瑄这几天饿坏了,不用容秉良喂,自己拿起筷子就大口吃起来,容秉良不由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真长大了。”
      他又夹了块肉给一直只吃冬瓜的许晏琛,说:“都是给你们买的,不要讲客气。”
      许晏琛说了声谢谢。
      容秉良看到他的行李还有作业,不免感慨:“晏琛不错,是读书的料,以后考城里的大学。”
      许晏琛脸红地点了点头。
      几人边吃边聊,主要是容秉良跟姨婆说话,许晏琛和容瑄埋头吃饭。容秉良偶尔瞥过视线,看到许晏琛给容瑄夹菜,筷子掉了也帮他捡,将人照顾得很好。
      聊到最后,容秉良说:“今晚先住着,明天开车一起回城里。”
      离开礼堂时,已经有同村人陆续离开回家,村干部也说他们村现在安全了,想回去的可以回去了。
      姨婆便说:“不麻烦你了,我们还是回家,屋里屋外肯定一堆东西要收拾。”
      容秉良说:“不急这几天,水退了,田地还没恢复,饮水不安全,湿泥残留在屋里也容易感染细菌得病,去城里住几天,疫气散了再回。”
      姨婆却坚持要回家,一则是放不下院里种的瓜果养的牲畜,二则是不想在容秉良家里刚有人过世的节点还去城里麻烦他。
      容秉良劝不过,只能妥协。趁着天还没黑,又出了一趟门,去镇上唯一开着的小卖部买了一箱矿泉水和一箱速食食品搬到车上,然后又用双倍价格从药店老板那买下几盒他留着自己用的抗生素和蒙脱石散,准备给大姨他们带回去。
      这天夜里,姨婆睡一床,许晏琛带着容瑄睡另一床,容秉良则打地铺。
      容瑄很久不见父亲,其实更想跟爸爸睡,但爸爸要他跟许晏琛睡,他只好不情不愿留在床上。
      许晏琛知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带弟弟一起睡了,黑暗中一直睁着眼睛,一遍遍看容瑄的小脸,心里充满了离别的惆怅与伤感。
      他知道容瑄总有一天要回城里,只是没想到离别会来得如此快而猝不及防。
      “弟。”许晏琛小声说,“明年暑假还来乡下玩好吗?”
      容瑄白天被巨大的喜悦冲晕了头脑,此时已是精力用尽,昏昏欲睡,听不清许晏琛在说什么,迷迷糊糊地哼哼几声作为回答。
      许晏琛又道:“别忘了哥哥。”
      容瑄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已然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村干部就来叫姨婆集合坐车。
      容秉良原计划开车送他们回去,但村干部说路还没清太干净,小轿车开进去怕是要卷一车泥,到时候陷里头出不来。
      容秉良只能作罢,把买的东西抬上拖拉机,目送二人跟车离开。
      容瑄还在睡,他太累了,容秉良把他抱上夏利都没醒,一路睡回了城里的家。
      睁开眼,又在熟悉的儿童房了,容瑄眨眨眼,疑惑地喊:“爸爸?”
      容秉良从客厅走进来,“宝宝醒了。”
      容瑄问:“哥哥和姨婆呢?”
      容秉良倒没想到他醒来第一句话是问这个,而不是高兴自己回家了。
      他坐到儿童床旁边,摸摸儿子的额头,说:“他们回自己的家了,瑄瑄也回自己家了。”
      容瑄花了好一会儿才理清现状,立刻紧张地问:“那我以后见不到哥哥了吗?”
      容秉良温声道:“宝宝想见随时可以叫他们来城里玩。”
      容瑄瘪着嘴说:“可是哥哥都没有和我说再见。”
      说着,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容秉良深吸一口气,说:“那现在给哥哥打电话?”
      容瑄收起眼泪,跟着爸爸来到客厅,用座机给乡下姨婆家拨号。可惜电话无法接通,大概是电路还未修复。容秉良只好跟他保证电话修好了再打,才勉强哄住了儿子。
      “宝宝。”容秉良把他抱到腿上坐好,表情忽然变得严肃,“爸爸要跟你说一件事。”
      容瑄觉得不妙,但又说不清为什么,懵懂地问:“什么事呀?”
      容秉良反复酝酿,才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妈妈她,去天上做仙女了,以后家里只有爸爸和瑄瑄两个人。”
      容瑄一时没反应过来,追问道:“做什么仙女,不要我了吗?”
      “不是不要你。”容秉良忍住喉间的哽咽,继续给他编童话:“妈妈生病了,太痛了,天上的神仙可怜妈妈,把她叫上去做仙女,就不用再痛了。妈妈没有不要你,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在天上守着瑄瑄。”
      容瑄怔怔望着爸爸,看到了他眼里涌上的泪光。
      一瞬间他什么都懂了,扑进容秉良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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