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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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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的日子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容瑄拒绝与父亲交流,甚至看都不想看到他,成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学将近,他甚至宁愿住校也不愿意再和父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一想到父亲暗暗和姓仇的女人好了那么多年,他就觉得父亲浑身都沾上了别人的气息,不再是只属于他的那个高大温柔的好爸爸了。
而容秉良怎么可能放心他住宿,儿子的性格在班上都处不好人际关系,宿舍那样狭小的空间,只会闹出更多不愉快来。
但容瑄不松口,除非容秉良跟仇兰分手,否则自己不会回这个家一步。
父子俩博弈着,最终容秉良妥协,给他在附中旁边租了一个房子,让许晏琛陪他一起住。
整个高一,容瑄就像一个刺猬,乖张偏激,阴晴不定。
他不参加班上的任何活动,成绩也是一塌糊涂,班主任拿他毫无办法,电话跟容秉良沟通得到的只有道歉,家长会也见不到人,容瑄不让他来,容秉良也不愿意火上浇油。
回到出租屋也是一张臭脸,心情不好就不吃饭,动不动就发脾气,是大人最讨厌的那类孩子,作天作地,换作任何一个人都要受不了。
但许晏琛脾气太好,包容了他的一切。他牺牲了自己的校园生活和人际关系,全心全意地陪着这个弟弟,除去上课和兼职,他与容瑄几乎寸步不离。
混乱的一年很快过去,高一接近尾声时,班主任开始征集学生的分班意愿,再三强调这次家长会很重要,不能缺席。
她说这话时眼睛盯着容瑄,言外之意很明显,但容瑄视若无睹。
放学前,班主任单独把容瑄叫到办公室,痛心疾首地说:“5A考进附中的,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大家都挤破头往上爬,你倒好,自甘堕落,成绩比那些交择校费进来的还差……”
数落了一通,最后敲着桌子道:“后天家长会你家必须到一个人,否则后果自负!”
容瑄无所谓地道:“我家没人,我妈死了我爸改嫁,老师你想叫谁?”
“你!”班主任气得拍桌子,当场就直接给容秉良打电话,指着容瑄鼻子道:“你这样的学生我没法带……”
容秉良接了,劈头盖脸一顿告状,他扶额默默听完,道歉的话已经说得不想再说了,颓然叹气道:“老师你把电话给容瑄,我跟他聊聊。”
班主任将手机往容瑄面前一送,“你自己跟你爸说!”
容瑄不接,他这一年,连容秉良打到自己手机上的电话都没有接过,又怎么可能通过这种方式与容秉良对话。
班主任直接把手机怼到他耳朵边。
电话那头传来容秉良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瑄瑄?”
容瑄屏着气,不说话。
容秉良微微叹息,说:“你老师说你不想爸爸来参加家长会,是还不想看到爸爸吗?”
容瑄鼻子发酸,梗着脖子不去听父亲的声音。
“……”容秉良沉默着,好久才轻声道:“好,那爸爸来跟老师说。”顿了顿,又道:“你想学文还是学理都可以,爸爸都没有意见的。”
容瑄扭头躲开了手机。
班主任收回手,不知道那头容秉良说了什么,长达十分钟的沟通后,班主任挂了电话,再看容瑄的眼神复杂难明。
“……行吧,说到底你明年也不归我管了,我也不操那份闲心,你自己的前途自己看着办。”班主任说完,挥手让他走了。
容瑄走出办公室,回教室拿书包。还有三两同学没走,凑在一起聊天,既有分别在即的伤感,也有对分班的兴奋。
容瑄一言不发穿过他们,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回到出租屋,许晏琛已经做好饭菜了。过去一年兄弟俩的伙食都是许晏琛负责,早晚两顿是固定回家吃的,即便许晏琛有时有晚课,也会提前安排好,让容瑄一回家就可以填饱肚子。
他听到开门的动静,从厨房探身看了一眼,笑着说:“回来了,洗手吃饭。”
容瑄“嗯”了一声,随手放下书包,进浴室洗手。
才六月,已经三十多度,家里空调开着,许晏琛做的也都是开胃的菜,小炒黄牛肉,拌凉菜,西红柿鸡蛋汤。冰箱里还有早上出门前凉上的绿豆汤,他倒了两杯,容瑄一坐下就直接喝完一整杯。
父亲要再婚的事给容瑄的打击很大,这一年他变得沉默寡言,于是许晏琛在家也不多话,两兄弟默默吃饭,只有电视机播放新闻的声音。
好久,许晏琛小心翼翼开口:“快放假了,你暑假怎么安排?”
这么问是因为去年寒假他们就没有回容家过年,容秉良车都开到出租屋楼下了,容瑄也铁了心没下去。容秉良只好把准备的礼物、红包、新衣服、生活用品让许晏琛拿上楼,自己落寞地开车离开。
除夕也没过,容瑄窝在房间里不出来,许晏琛一个人在客厅看完整场春晚,然后在容瑄房门外轻声说了句新年快乐。
又是小半年过去,许晏琛不知道容瑄的态度有没有转变。
容瑄冷淡道:“没有安排,在家睡觉。”
许晏琛便知道这又是不打算回容秉良那的意思,点点头,不再问了。
“我可能要打工,暑假不会天天在家。”许晏琛说,“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容瑄抬起一边眼皮,“还打工?”平时许晏琛就有在做兼职,放假了还更甚?
“准确说是实习。”许晏琛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实习对以后毕业就业的重要性,然后说:“一周去三天,其他时候你想去哪玩,我可以陪你。”
容瑄兴趣缺缺,“哦。”
暑假开始容瑄就进入了发霉模式,熬夜、赖床、无所事事,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整个人无精打采,面色看着越来越差。
这天容瑄又是磨蹭到下午才起床,冰箱里有许晏琛给他留的饭,但他连热都懒得热,找了包泡面打发了。
许晏琛回来时,桌上的泡面碗还放在那,早上晾的衣服也没收,房间里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他走过去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容瑄埋头打游戏,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回来了。
许晏琛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不行,人都要废了。
他把客厅收拾了,衣服折好放回衣柜,然后回来敲了敲容瑄的房门。
容瑄没听到。
许晏琛走过去,直接把他头上的耳机摘了。
“我k——”容瑄下意识回头喊道,看到是许晏琛,脏话又吞了回去。
许晏琛笑了下,说:“还知道骂脏话不对?”
容瑄嘟哝了几句,“你怎么没声,吓我干嘛?”
“敲了门,你自己没听到。”许晏琛拉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打一天了吧,眼睛不要了。”
“没有一天,才开第二局。”
“那也该休息一下了。”许晏琛说。
容瑄可有可无,电脑界面上人物已被怪砍死,他操纵鼠标退出了游戏。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点着图标。
许晏琛问:“暑假都过去一半了,你一天门都不出,不闷吗?”
容瑄随口道:“不闷。外面热死了。”
“出去玩两天怎么样?”许晏琛说,“去三亚看海,那边比这凉快。”
容瑄依旧摇头,“太远了,不想去。”
“那近的呢,水上乐园?”
“不去。”容瑄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我哪都不想去!”
“容瑄。”许晏琛突然叫他全名。
容瑄转头看他。
许晏琛实习的公司要求穿正装,以是他一身白衬衫西装裤,看上去像个权威稳重的大哥,说的话也忽然掷地有声:“明天起跟我一起早起跑步,不能再这样昼夜颠倒玩游戏了。”
容瑄被他陡然严肃的表情震住,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说:“我不要。”
许晏琛没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直接留下一句:“明早六点我来叫你。”
容瑄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当晚依旧很晚才睡,等到次日早上许晏琛真的来叫他时,才意识到他哥是来真的。
“……我不去。”容瑄困得要命,眼睛都睁不开,烦躁地一把推开他哥的手,又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许晏琛:“……”
他站在床边,几秒后,直接掀开被子。
空调的冷气嗖地一下袭来,容瑄一个冷噤,怒道:“你干嘛!”
“起床,洗漱,跑步。”许晏琛冷静地说,“昨天说好了的。”
“那是你自己说的,我没答应!”
“快起来。”许晏琛没跟他打嘴皮子仗,“五分钟后我再来。”
说完,他打开手机播放运动员入场曲,把手机放到容瑄够不到的地方,离开了房间。
容瑄愤怒地扯过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企图消极抵抗他哥的命令,然而激昂顿挫的音乐无孔不入,把他的睡意搅得稀巴烂。
最后他忍无可忍,只能翻身下床,踩着椅子去够衣柜顶端的手机。
许晏琛适时出现在门口,笑着说:“起来了?那洗漱吧。”
说完走过去,微微踮脚,抢先一步拿走手机,往外头走,“一会儿门口见,不然我再放一遍。”
身高、力量、年龄差,简直是全方面的碾压。
容瑄气得直咬牙。
两兄弟一前一后出了门。
许晏琛在前头悠哉慢跑,容瑄跟在后头咬牙切齿。
六点出头的天还没有热起来,出租屋所在的小区绿化做得很好,树荫下边呼吸新鲜空气边晨练,是件让人心旷神怡的事。
容瑄跑了一会儿后,早上的怒气随着清晨的美好渐渐消下去了一些。
他目光重新落到前头的许晏琛身上。
许晏琛穿的很普通,白色短袖,卡其色中裤,鞋子还是去年那双旧的鸿星尔克。他比刚来容瑄家时又长高了一些,接近一米九,皮肤依旧黝黑,但比之前健壮了不少,短袖外的手臂坚实有力,背影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而容瑄自己……因为挑食、颓废、懒惰等种种因素,在冲身高的阶段并没有像同龄人那样猛蹿,将将停留在一米七,在班上男生里算是矮的。
所以早上他才拿不到被许晏琛放在高处的手机!
想起这事,容瑄又是一阵牙痒痒,突然发力超过了他哥,甩开他跑到前面老远。
绕着小区跑了两圈后,容瑄力气用尽,步子慢了下来,许晏琛从后头追上来,说:“累了?不跑了,去吃早饭。”
在家宅着时总是不觉得饿,运动后瞬间感到胃空,两人在早餐摊子等食物时,容瑄的肚子一刻不停地叫唤,粉上来后更是大口开吃。
许晏琛笑着说,“运动下,人舒服多了吧,也有胃口了。”
容瑄不想他得意,冷哼了一声没接话。
“多好,吃吧。”许晏琛说,也自己吃起来。
吃过早饭回到家,许晏琛洗了个澡,换上正装出门上班。他临走时就看到容瑄开始犯困,当下没说什么,但午休时打了个电话回去。
电话响了好久容瑄才接,声音迷迷糊糊的:“干嘛?”
一听就是上午没撑住又睡过去了,许晏琛说:“别睡了,醒醒吃午饭了。”
“……不饿。”容瑄翻了个身,眼睛闭着,“我困。”
“再睡晚上又睡不着了。”许晏琛说,“起来吧,一会儿楼下小餐馆的老板送餐来,起来吃点东西。”
“……你让他放门口。”
“你起来。”许晏琛说,“不然他会一直敲门。”
“……”
容瑄简直要疯了:“许晏琛!”
许晏琛像是憋着笑,又带着点来真的的语气,“要发脾气等我回来再发,现在先起来。”
容瑄被他哥拿捏得死死的,气得要命却只能认命起床。
果然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容瑄霍地打开门,还把老板吓一跳:“这么快?你哥说且得敲一会儿你才能听见呢……”
容瑄简直被气笑了。
午饭是简单的两菜一汤的盒饭,容瑄草草吃了几口,然后回房打开游戏泄愤,一直杀到日落黄昏,许晏琛下班回来。
桌子上依旧是没收的残羹剩菜,房间里依然是激烈的键盘敲击,但许晏琛没说什么,能早起已经算进步了,不能一下要求太多。
被许晏琛叫出来吃饭时,容瑄还有点疑惑,怎么他哥今天不说他打游戏了,难不成之前的警告只是说说算了?
然而饭后,他准备回房继续时,许晏琛开口了:“明天还是六点啊。”
容瑄脚步一顿。
许晏琛手里收拾着盘子,嘴上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你想打游戏到几点你自己安排,反正早睡晚睡,都是六点起。”
这晚,容瑄游戏打得心不在焉。他想跟许晏琛对着干,就熬夜,就晚睡,不让他计谋得逞,可是晚睡的结果肯定又是他哥拿运动员入场曲轰炸他的耳朵,到头来遭罪的还是自己。
两种念头在脑海天人交战,他纠结得一塌糊涂。
烦死了!
容瑄扯下耳机摔到一边,生了好久的闷气,最终气鼓恼恼地还是在十二点前钻进了被窝。
早上六点,许晏琛带着美妙的BGM准时过来叫他。
起床依旧还是很痛苦,容瑄赖了足足五分钟,才勉强爬起来。
他这头刚一动,那头许晏琛就进来关掉了音乐。
容瑄沉默地下床,沉默地洗漱,沉默地穿鞋,脸上写满了想凑人。
许晏琛忍着笑,带他下楼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