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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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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奔进侧房,胡乱锁好门窗,躲进暖阁。
她躺在一大盆热水里,闭上了双眼,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摇晃着的白影。
不知为何,水一点点凉下去,屋子里氤氲着白色热气,望月却越泡越觉得心热。
她心中诅咒了许朋和这件破事的始作俑者一百次,而面容却热汗岑岑,身体里的热浪一阵高过一阵,她拼命咬着唇,试图压下胸中的悸动。
锁春散,字如其名,乃是凶险至极、又阴恨下作的猛药。虽然心里早有准备,望月还是被折磨得没了脾气。
本来,误食锁春散者,是会交/合至油尽灯枯的。多亏了萧老师送来的解药,虽然□□焚身,但也不至于伤身。
只需呆上片刻,自会好了。
可是,她想做的远不止这些。
望月有些焦急的盯着房门,那个翩翩君子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如约而至。
她实在熬不住了,在热水中趁着神色清明了些,慢悠悠从木桶中爬出来。
望月□□,鬓发湿漉漉地搭在洁白的后背上,双颊酡红,浑身蒸着热气,仿佛水中爬出的蛇女,清澈的眸中透露着妩媚而懵懂。
她赤着脚扶着柱子,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整个人红成了一只剥壳的虾。
却忽而听到有身后有响动,望月既警惕又迟钝地躲到柱子后面,伸出一个脑袋,迟钝地看着前方。
却见那白衣公子揉着脑袋从里房起身,嘴角渗着一丝血,素来稳重清秀的脸庞也隐隐露出些红。
白衣公子见到望月,先是一愣,即刻撇过头去,飞快地走到内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望月恍惚地问:“苏如笙……你,你怎么吐血啦,是不是有人打你。”
苏如笙也像是在极力隐忍,语调尽量维持平和,却能听出其中的一丝颤动:“没事,是我自己打的。”
望月轻飘飘地向前走,只觉得天地都晕眩了。但前方是苏如笙,不知怎的,她忽然就不怕了:
“噢……所以你是、你是在克制这药毒,克制不住,才把自己打晕了,我方才才没有发现你,是吗?”
内房,苏如笙仍旧是背对着她,扶手而立:“是。”
望月迷茫地点点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跳动,好像天地都凝成了一团火,她忽而笑道:“你对自己真狠!”
那声音又天真,又娇嫩,隐隐透露着懵懂欲念。
苏如笙喉头一滚,不说话,仍旧是不回头看她。
望月跌跌撞撞地朝她走来,要拽他的衣袖,她咯咯娇笑道:
“你平时也对自己这么狠,是吗?那对别人的,是不是也和对你自己一样无情?”
苏如笙不说话,像是在积极压制些什么。
苏如笙的衣袖很冰凉,他身上的雪松香也透露出丝丝清凉的气息。望月快被体内乱窜的热气逼疯了,额头上已渗出汉,那个挺拔的白色身影仿佛幻化成了一块冰。
她嗔道:“我热!”
然后,她伸开白藕似的光洁手臂,狠狠抱住了眼前的大冰块。
但是,她忽略了一些事。
其一,苏如笙不知为何,也中了药毒。
其二,她迷迷糊糊,没发现自己根本没穿衣服。
怀中冰凉的大冰块突然颤抖了一下。
望月贴在苏如笙背上,贪恋地把脸埋在他的脖领里,在他耳朵边吹气:“大冰块,你为什么一直在抖?”
苏如笙深吸了一口气。
望月痴性大发,嘻嘻笑着转到他身前,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她。可是,他却始终都不睁眼。
望月从正面抱着他,两只手在不安分的乱动,苏如笙脸色有些发白,咬牙挥开,却在热浪中失去了判断。
望月跌跌撞撞地向后倒去,要看要踹翻身后的木桶滑倒,苏如笙只好抢先一步拉住她,两人在纠缠中齐齐打翻了木桶。
热水泼溅了二人浑身。
苏如笙的白衣湿透了,贴着他如玉般的皮肤,勾勒出一副疏狂清冷的轮廓。
望月摁着他散乱的墨丝,惊讶地将这一切饱览于眼中。
她慵懒地掂起苏如笙的下巴,娇笑道:“你的腰真细!”
永远闭眼的苏如笙听到这句话,忽而睁开双眼。
那双漆黑的眸里有隐忍也有欲望,望月透过这双锐利眼,看到了瞳孔中那个意乱情迷的自己,她觉得他的眼中似乎在跳动着一团火。
一团蓝色的火。
望月倏忽有些害怕了,下意识想逃,却被苏如笙紧紧地反扣住手臂。
贴着她的胸腔在剧烈的起伏,苏如笙脸上那张温文儒雅的面具划拉一声碎裂。
他仿佛一只隐忍不发的猎豹,正死死地凝视着他的猎物。望月本能地觉得她的眼神好可怕。
又或者说,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这个短暂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又跌入昏昏沉沉的混沌。
她想逃,却动弹不得,懵懂中只能慌乱地扭动,可每试着挣脱一下,苏如笙眼中的那团蓝色的火就忽闪一下。
她忽然问道:“什么东西……这么……?”
心念电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望月咬唇不语,眸中泪光闪闪,隐有恐惧。
而他闻言,再也控制不住,翻身,狠狠咬向她的唇。
细碎的声音从他唇边闷闷地逸出:
“……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望月浑浑噩噩地脑海中注入了一丝清明,心中有些诧异,却又转瞬被热气填满。
偶尔被唇上猝不及防的痛惹得睁开了双眼,却能感到他如鸦羽般的睫毛拂过她眼睑。
天旋地转。
在她本能地向更贴紧一步时,却骤然被推开。
苏如笙如霜般的脸庞虽敷上一层薄薄的红,但方才那令她害怕又情难自禁的狩猎般的眼神消失了。
他像是在极力隐忍般,深深吐出一口气,胸中酝酿着周息吐呐之法。
望月被迫与他拉开距离,又痴痴笑道:“你我本来就是该做夫妻的,这场戏,也是我们定好了的,假戏真做又何妨?”
苏如笙盘腿而坐,声音沉稳了许多:“既然是假,那无论是真戏、假戏,一律当不了真。”
这个男人,当真是很奇怪。
望月呆呆地看着他,倏忽嫣然一笑。
水雾腾腾中,这笑容却十分天真无邪,算不得引诱。
苏如笙睁眼看了堪堪一眼,不知为何,胸中那颗冷心似乎被轻轻敲打了一下。
他垂眸,将杂念排空。
半晌,他再次睁眼,敞开怀抱,淡淡地说:“还热吗?过来吧。”
望月点点头,赤条条地走了过去,仍旧是拥住了他。
可是这一次,他脸色平静,垂眸冥想,仿佛在寒天中入定。
望月抱着这个真正的大冰块,渐渐压下胸腔中乱窜的邪火。
所以,当所有人破门而入时,看着这对拥抱在一起的光洁男女,都以为他们已做了那交颈鸳鸯。
但其实,只有这二人知道,从始至终,一切都不过一个恶狠狠的吻而已。
苏如笙将近乎昏厥的望月扶起,用衣裳替她遮裹严实,对着慌忙赶来的望厉冷冷道:
“你要是再晚来一刻,你的宝贝女儿就死于非命了。”
……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的那样。
先是作为宾客的表哥裴曜率先指出这场宴会的古怪之处,他详细叙述了本应该送给新婿许朋的清酒,是如何被他无心之举,阴差阳错得弄到了自己手上。
许朋听闻消息风风火火前来要酒,却被正在当杂役的苏如笙无意中饮光。
这无意中的一饮,更坐实了许朋的罪名。
而许朋外强中干,自然哆哆嗦嗦供出了主谋。
当望卿卿被绳索拘束着跪到主房时,望厉是多么的愤怒,而望卿卿的父亲、望厉的胞兄望知,更是气得急火攻心,几欲晕倒。
望知率先从马奴手中抢过马鞭,对着望厉深深鞠了一躬,又对着小辈也弯下了腰。
“请侄女小人不计大人过,原谅家女这个孽种的所作所为。”
郎中说,望月经过这次毒计陷害落下了病根,五脏六腑提前透支了体火,就算在这春日中,也要防寒。
被仆从簇拥着的望月裹着一厚厚的羊羔绒毛毯,眼眸一片死气,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却如晴天霹雳般惹得望知颤抖了一下:
“叔叔,我望月只是个小辈,妹妹的无心之失,我本来是很想原谅的……可……可我的清白,就这么毁了吗?我该怎么再嫁人呢?”
望知苍老的腰躬的更深了:“是叔叔不对,叔叔替你赔罪了。”
望卿卿尖利的声音哭喊着传来:“爹爹!爹爹!你别听她的!她是为了害我!她是在害我!那个骈夫我见过,和她本来就是相好,她就是为了害我,才……”
望知直起腰,反手就是一鞭,他面容狰狞,仿佛是地狱中走出来的凶神:
“混账东西!还敢狡辩?那许朋将和你合谋的经过、原因,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连那些参与这腌臜事的家仆,也统统招了。证据确凿,环环相扣,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望卿卿脸上挨了一鞭,捂着眼在地上打滚,惨叫连连。
望月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其实望卿卿说的不错,这个局,的确是望月和苏如笙合谋,将计就计设下的。
她脑海中浮现了萧老师的话。
望月冷冷抬眸,住房门口的阴暗处,望怜儿躲在柱子门口,朝她对视一眼。
望知还在抽打望卿卿:“混账东西,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孽畜,这件事穿出去,旁人会怎么看待我们临安望家……”
望卿卿鲜血淋漓,蜷缩着滚来滚去,她终于张扬声叫道:“不是我!不是我!还有、还有——”
她喉咙里骤然喷出一股鲜血。
望卿卿不可思议地捂着喉咙。
她发现,她再也说不出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