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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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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苏如笙问。
“当真。”望月点头。
目光对视,苏如笙漆黑的眼中隐有锐光,似乎是要通过直视她的眼睛看穿她的心。
望月被这凌厉的目光骇了一跳,别过脸去,解释道:“我是指,与你做契约……”
话未说完,他强硬地掰过她的脸。身体骤然压下来,要贴紧她的唇。
望月羞得满面通红,一颗心已跳到了嗓子眼。
正当她下意识闭目时,冰冷的唇却擦过她唇角,于她脸颊上烙下轻轻一吻。
和以往给人的感觉不同的是,这个吻霸道又强势。
不像是他。
却又像是他。
阴影退去,望月愣愣地睁眼,苏如笙又恢复了往日的儒雅温润,他从容起身:“记得吗?我曾对你说过,生于世应无牵无愧,你给我一吻,我便还你一吻。”
顿了顿,眉眼含笑,“很公平。”
想到樊楼苏如笙的话,再联想到方才那个吻……
望月羞得仿佛一只煮熟了的虾子,乱跳的心又像蘸满了草莓汁,一拧下来滴滴答答,全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味。
却听门口传来一声惊呼,两人齐齐转头,只见阿青戴着斗笠站在门边自遮双目,晶亮的眸子却透过指缝扑闪扑闪。
望月刚要开口解释,阿青扭头跑了:“我方才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望月垂下脑袋,将自己卷进被中,不敢看他。
更窘迫了。
半晌,瓮瓮的声音从被中传来:“……我是想和你做契约夫妻,我们两个相敬如宾,各取所求……”
苏如笙笑道:“那么,你找你的‘吉祥物’,我则在你的资助下科举,我们做一对名义上的盟约夫妻,是这样么?”
望月从被褥中露出洁白的额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是。”
苏如笙眸中带有几分温和,静静地凝视望月:“‘至亲至疏是夫妻’,平常夫妻既是如此,做契约夫妻的,更需要对对方抱有足够大的信任。阿月,为什么选我?”
望月轻叹了口气,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渐渐平息下来。平复好心情后,她轻轻从蹋上坐起,拉过苏如笙的手。
那只手极冷,她将骨节修长的拇指摁在她的指肚,语调平静:
“因为你是一个聪明人,和聪明人做交易,总是事半功倍的。”
苏如笙默默地看她,勾起她的手指,含笑着应了一声好。
契约已成,两人心中都似乎有着各自的思量。
望月将这一连串事都告诉了苏如笙,苏如笙思附片刻,侧在她耳边淡淡说了些什么,望月沉默了一瞬,微笑道:“原是如此,你和我的想法到很是相似……”
私语片刻,对视相笑。
……
日暮。
马房街。
街边人影稀稀寥寥,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正在急匆匆行走着。
她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做。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哎!~”
街道拐角,一体型健硕的布衣男子抱着装满苹果的竹筐,一边哼着歌,一边吊儿郎当在人潮中穿行。
他唱的尽兴,又似乎是喝醉了酒,大声唱道:“往前走~莫回呀头~”
“从此以后!~你……你唉,你他妈谁啊,走路不长眼睛呢!”
男子的肩膀被重重撞了下,手劲儿一松,竹筐歪斜,筐中又小又青的果子骨碌碌滚落一地,他侧头看去,一把抓住撞他的那黑衣人的胳膊。
“他爷爷的!撞了老子还想走?老子的货掉了一地,你给我捡!”
男子骂骂咧咧,一张嘴臭气熏天,口中吐出阵阵酒气。
那黑衣斗篷女子一愣,马上道歉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声音又含混,又娇嫩,听起来竟是个年轻小娘子。
男子心念一动,挑衅似得一把扯掉女子的兜帽。一张无措的白嫩嫩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那小娘子生得十分娇小动人,脸庞白皙,体型瘦削,乌发披散,一双无辜的眼眸带着几分泪光。
这少女正是望怜儿。
男子邪笑道:“啧啧,你撞掉了我的果儿,说说,该怎么赔?”
“对,对不起,我马上帮你捡……”
望怜儿立马弯下腰去,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捡那些果子,一个个装到竹筐中。
有些苹果滚在泥水中脏了,她便用掀起衣裳用力地擦着苹果皮,再小心翼翼地放回竹筐中。
看着少女俯身慌乱地捡着苹果,那男子冷哼一声,一脚踢翻竹筐,竹筐中的苹果再一次四处乱滚。
“老子这些又大又红的苹果都被你撞烂了!捡回来有用吗?我的损失怎么赔?”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恶狠狠。
苹果再次滚落遍地。望怜儿吃惊地抬头,直起腰来,迟疑着从荷包中掏出几个铜钱:“我只有这些了,赔给你……”
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番,一把将她的荷包夺了过来,道:“我这可是岭南又大又饱满的鲜果子,这点破钱打发叫花子呢。”
望怜儿几乎要哭了:“可,可是,它们分明又小又……”
“涩”这个字还未出口,那男子一个眼风扫来,望怜儿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缄口不言。
男子点着荷包里的铜钱,望怜儿鼓起勇气去抢夺,却被他反手推倒在地,他晃了晃叮当响的钱袋,道:“这次就放你一马,走了。”
望怜儿滚落在泥地里,如同这满地散落的苹果一般。
半晌,她摇摇晃晃从泥地里爬起来,顾不上揩去衣摆上的泥土,仍旧披上黑色斗篷,疾步向前走去。
夜渐渐深了。
她慢慢地走着,只见街道远处出现一团暖黄色的光。
她心中一动,攥紧拳头,疾步朝那团光走去。
听到远处有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传来,举灯的男子微微挑眉,便提着灯迎了上去。
望怜儿乌发披散,浑身泥泞。她身披黑斗篷,将脸庞掩藏在兜帽中,只露出一张瘦削的下颌,远远看去,仿佛阿鼻地狱里破土而出的亡魂。
望怜儿低声道:“疏影横斜水清浅。”
提灯男子唇角浮现出一抹笑,接道:“暗香浮动月黄昏。”
口令对上,望怜儿明显松了口气。
她大胆抬头,却见那提灯男子面戴黑狐面具,在暖黄的灯光下,脸型如石刻的般立体,面容却看不真切。他身形高大而俊逸,这般慵懒地立在一旁,更显得倜傥不羁。
望怜儿微微一愣,随机低头,轻声道:“药呢?”
那黑狐面具的人懒洋洋地笑着:“别急。”
“我们这‘锁春散’无药可治,无药可医,真真是凶险得很。小娘子生得这般至纯至善,不知是谁惹得你,竟也下得了如此之大的根除之心?”
声音仍旧带着漫不经的笑意,语调却透露出一股寒气。
望怜儿沉默片刻,板着脸道:“我买便买了,这么啰嗦做什么?”
黑狐面具的男子骤然俯下身来,用食指挑起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哟,您这就不懂了。”
望怜儿被迫对上黑狐男子似笑非笑的眸子,方才那强装的镇定顷刻间土崩瓦解。她嘴唇颤抖,大滴眼泪混合着脸庞的泥土一滴滴滑落。
黑狐男子挑着她的下巴,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少女因害怕而哭泣的脸庞:“我玉缮阁无所不售、无所不卖。无论是奇门遁甲、秘术典籍亦或是皇品私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是有一条……必须需要知道你的目的。”
“我玉缮阁弟子遍布大胤上下,身份成谜。”
他骤然松开手,任凭望怜儿啜泣着步步后退,冷笑道,“要是以我们的矛,戳了我们的盾,自己人伤了自己人,可就不好了。”
玉缮阁,凡事有利益交换之处。杀人越货,走私交易,几乎是无恶不作。
那黑狐面具男子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击溃了她的防线,望怜儿平息住颤抖,胡乱用袖子抹掉自己的眼泪:
“我,我买锁春散,是为了陷害一人。”
“哦?”黑狐面具男子冷笑道,“是谁让我们如此闭月羞花的小娘子下决心除掉一个人呢?是你的杀父仇人?”
望怜儿摇了摇头:“不是。”
“是杀人放火之徒?”
“也不是。”
“是你不共戴天的仇敌?”
“不是。”
“亦或者是欺辱你、践踏你之人?”
望怜儿摇头:“都不是。”
“那是谁。”黑狐面具男子来了兴致,干脆翘着腿坐在阴影处,托腮浅笑。
望怜儿攥紧袖口,慢慢地说:“她……她挡了我的路。”
“……所以、所以,我必须要除掉她。”
黑狐面具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开始大笑起来,笑声在广阔的黑夜里传播的很远很远。望怜儿略带慌乱地看着他,他却扔来一个鹅黄色绑绳小包。
望怜儿七手八脚地接过,放在鼻子下嗅嗅,只见这药包看上去平平无奇,也并无什么刺鼻的香味。
“撒在汤水里,不出一刻,便能化于无形。”黑狐面具男子淡淡地说。
望怜儿拔下头上的石榴碧叶金簪,犹豫了一瞬,还是战战兢兢递到了黑狐面具男子手上。
这是她娘的最后一件遗物了。
她垂眸,黑夜中分辨不出脸上神色。
黑狐面具男子笑道:“人家挡了你的路,你便要害人家性命,你虽看上去胆小懦弱,可野心当真不小,啧啧,前途无量啊。”
望怜儿作了个揖:“奴卑微如杂草枯叶,随风流离,定要为自己考虑才好。告辞。”
她将鹅黄色药包塞进袖口中,跌跌撞撞转身离去。
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渐渐湮没在黑夜中,那男子慢悠悠地取下面具,面具下露出一张魅惑蛊人的脸庞。
萧老师提着灯,冷笑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