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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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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时那里还有一位俊俏公子站在望月身边,可好端端一个男子,怎么会女人做的制帛手艺,估计是望月的姘头罢了。”望卿卿道。
一人道:“嘿嘿,真稀罕。不过,等阿郎给她指了亲,估计有情人就不成喽!”
众人的笑声消失在远处。
望月从树下一瘸一拐走出,思附了片刻,转身回房拿了些金银细软,又疾步而出,忍痛翻下墙壁,逃走了。
翻墙这事,她不止干过一次两次。
幼时她娘将她关在家里练琴,可她分明约好了和裴曜一起堆沙堡,那是她第一次翻越府邸高高的城墙,裴曜站在城墙根下倔强地等她。
她闭着眼跳下来,裴曜便伸出胳膊接她,两人砸在一起,忍着痛在地上翻滚,再拍拍衣裳的尘土站起来。
后来尝到了好处,每每望月的膝盖都是青紫一片,爹娘以为她是练舞磕的,其实是翻墙翻的。这个秘密,只有她和裴曜知道。
裴曜的冲动,虽然带来这么多乱子,但她并不后悔将他救出来。
她摸黑拦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夫见望月衣裳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又浑身是伤,以为她是哪户人家逃走的丫鬟,便奸笑着下马,掀开幕帘:
“小丫头,走得这么急,是要去哪?”
说着,手便要抚上她的大腿。
那女孩却没有露出想象中那般痛哭流涕的求饶表情,黑暗中,她淡淡地说:
“你知道吗?其实人命比你想象的更贱。裴府小侯爷的命,在蔡京的鹰犬眼中,值不了几个子儿。而我的命,在我爹爹死后,就会变得一钱不值。”
她转头看向车夫,月光照耀下,她漆黑的眼眸泛着淬冰的寒光。
“而你,你的命又值多少钱?”
一把银簪从她袖中露头,泛着冰凉的银光。
“一两,二两?倘若我手刃了你,我会付出什么代价?什么代价也不会有。也许,你只会白白的死在这里。”语调冷冷的。
那车夫看清了望月的脸,又看清她身上所穿的绫罗绸缎,蓦然间觉得有些心慌。
在他意识到望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后,只能干笑着:“哟,呵呵!姐儿,我只是开个玩笑,您别介怀……您要去哪儿?”
望月把玩着手中那把银簪,淡淡地报了地址,马车夫不敢造次,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马车便开始沿着路径行走。
等到了目的地,望月伸脚下车,那马车夫便马不停蹄地扬鞭离开了,也忘了收钱,像是在躲什么瘟神似的。
望月悬着的心陡然下落,浑身开始颤抖起来。片刻,顾不上庆幸,她便拄着拐杖沿着熟悉的道路行走,方才伪装出的冷傲气质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不希望桑塔老人和阿青出事!
夜已深了,镇上的街道已变得漆黑一片。望月只能摸黑沿着崎岖的道路行走,心中忐忑万分。
被仗打得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下坡时一脚踩空,一下子翻倒在地,手杖滚出去好远。
摸索着捡起手杖,望月蹒跚着朝前方走去。
一点光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也许桑塔老人和阿青还有救!她心中一喜,疾步向前走去。
随着那点光越来越亮,远远还在黑夜中摇曳,像是将这无边黑夜撕破一个口子。
火。
是火。
望月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五脏六腑冻成了冰。
火光吞噬了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小小院落。连带着隔壁苏如笙的院子,也燃起了大火。她呆呆地站在火光面前,一时间愣住了,耳边仿佛又传来曾经的回响。
“呵呵,孩子,这螺祖缫丝之术传女不传男,你可以要细心学习、体会。”
“相信你的勇气、智慧,能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望月姐姐!如笙哥哥!谢谢你们陪阿青玩!”
火光将望月的一双眸子映衬地几乎透明,她的眼泪一滴滴滚落下来,仿佛红光中微微发苦的珍珠。
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她不忍再看,扭头走向了阴影处。
在她昏迷前,只见一只戴着黑色袖套的手臂捂住了她的嘴,将她从地上举起。
随即,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
“姥姥!望月姐姐醒了。”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扬声喊叫。
“太好了,望小娘子醒了,我也就放心了。”另一个苍老却熟悉的声音道。
望月挣扎着睁开双眼,只见周围一片雪白。
这是在……哪里。
她的瞳孔逐渐聚焦,第一眼看见的,却是苏如笙那温润的双眸。
苏如笙跪在床边,将额头抵在望月额上,发丝散落在望月脖颈里,惹得她心有些痒。
望月从昏睡中反应过来,脸从苍白一下变得通红,她哑声道:“苏如笙……?这是……”
苏如笙从容地起身,笑道:“不错,烧退得倒是很快。”
阿青一个跟头栽进望月怀里:“望月姐姐,你一直在发烧呢!怎么自己也察觉不到么?害得阿青好担心。”
望月抚摸着阿青地头,又看着桑塔和苏如笙,惊讶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吧,院落不是被火、被火……”
阿青抢言道:“是聪明的如笙哥哥,在那群歹人前来放火抢掠前,就带着我们逃了。”
望月扭头看向苏如笙,他仍旧是一席白衣,长发披散,脸庞如同被月光浸润的玉石般,凌厉中带着淡淡的温柔。
苏如笙道:“和你从樊楼分别后,我见到院落拐角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头探脑,便已知情形不对,那几人像是冲着桑塔老人和阿青来的,便提前带着她们避避。”
说罢,苦笑着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一避,还真是逃对了。”
“望小娘子,放心好了。”桑塔老人明明被烧了家,却不急不躁,脸庞中带着祥和,“我和阿青都没事,你看看你,分明发了高烧,还这般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阿青点头,表示十分赞同:“我和姥姥才不怕那些歹人!就算他们是天王老子,我们也不怕他们。”
夜深了,外面传来几声清风鸣蝉之音。
望月垂眸,低声道:“这火……是我爹爹派人点的。”
阿青脸色白了白,捂嘴道:“怎么会!”
桑塔老人神色未变,像是早有预料般,依旧是慈祥地笑着,浑浊的眼神中却带着点儿无奈。
苏如笙瞳孔中流露出几分错愕,片刻后却又释然,旋即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微笑。
望月赤着脚下床,就势要向三人下跪:“抱歉,此事由我而起,泄露了你们三人的住址,才带来这场灾祸,我理应赔不是。”
膝盖刚要触地,头顶却传来一股稳稳的力量。抬头,只见桑塔老人扶着自己的腰,那力道奇稳,竟不像是一位耄耋老人使出的力气。
桑塔淡淡地笑道:“这不是你的错,孩子,这天迟早会来的。”
“你的爹爹,我的师弟……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因此,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找来的。”桑塔老人无奈道。
望月被扶回床榻。
她不明白爹爹与桑塔老人只见曾有过什么爱恨情仇,就愧疚和无措又无法驱使着她问出口,望月只好道:“抱歉,姥姥,抱歉,阿青,抱歉,苏公子。”
说着从荷包中掏出厚厚一叠交子,“一点心意,不多,请收下。”
望月不太清楚目前的物价。
她不知道临安城中心城区的房价大概是五万交子一宅,这些钱大概也能在中心地区买个三五座,换算成这个小镇的房价,大概也能再买数十座宅邸。
随着她掏出的交子暴露在众人面前,不知为何,好像这暗沉沉的屋子,都被交子映衬地亮堂了些。
……望月小娘子真是财大气粗地可怕。
三人不约而同这么想着。
阿青目光闪闪发亮:“哦哦哦噢噢噢望月姐姐你富有的程度有时真令阿青感到震惊!”
桑塔笑着摆手:“孩子,用不着这么多。”
苏如笙笑着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以后可别在外随便露富。”
望月点头:“我知道……可谁让桑塔姥姥的宅院和你的心血都因为我被毁了呢……总之,千算万算都是我的错,这点钱,应该的。”
她硬生生将钱塞进桑塔老人怀中,而老人却坚持不要。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桑塔老人假装负气:“孩子,你怎么这么倔!我和阿青先走了。”说着抢拉阿青走出了房间。
望月讪讪地将钱随意往桌子上一放,懊恼地躺了下来:“苏公子,她们为什么不要呢?她们不要,你便把这钱收了吧。”
这番话说得诚恳又真切,苏如笙听来,竟觉得有些好笑。
望月翻了个身,触到了后背的伤处,下意识疼得龇牙咧嘴了一番。反应过来,刚要装作无事发生,却见苏如笙面色一沉。
“你身体怎么了?”
望月讪讪道:“没事,没事,就是不舒……”
被子却蓦然被掀开。
望月被仗击过的伤口已经撕裂,血水渗出,在洁白的床单上显得犹为刺目。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望月意识到自己穿着单衣,有些羞耻地别过头去。而苏如笙却凝视着她,目光灼灼。
片刻,他没问她为什么,仿佛料定了般长谈一口气,转身拿过一个软枕,俯身替她垫好:
“身体既然受了伤,垫着高枕会好些,我不方便,等会我让阿青帮你上药……”
两人距离骤然拉进,雪松香扑鼻而来,苏如笙垂眸,一手插入她青丝,抬起她的后脑勺,一手认真地替她铺好软枕。
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仍旧是温润,却不可捉摸的。
望月思附了片刻,心中那个隐约的想法已然成型。暗暗握紧双拳,她迅速在他眼睫处亲了下。
苏如笙僵在了原地,诧异地盯着她,眸中似乎有冰雪碎裂。
望月结结巴巴道:“我……我想明白了!或许、或许你愿意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