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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扶桑劫 五十五[泰山拜神遇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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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一步三叩首,六千长阶,一身血痕,跪至炳灵帝君神像前。
“信子长生,愿舍一身修为,求见亡兄孤魂。”
“信子长生,愿舍一身修为,求见亡兄孤魂。”
“信子长生,愿舍一身修为,求见亡兄孤魂。”
殿前神像忽明忽暗,恍然间,灯火亮起,宫灯在侧。
少年玄衣银冠,慵懒地坐于主位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着太阳穴。
一旁甲兵林立,未有一丝声响。
仿佛时间静止,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长生猛然抬头,眼中噙满泪水。
“天……天化哥……哥哥……”
长生哽咽着,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嘶哑。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无不发颤。
主位上的少年睁开眼睛,狭长的凤眸倏地射向他,无喜无悲。
“吾乃地火之祖,三山正神炳灵仁惠帝君。”
冰冷的声音传入长生耳中,长生愣愣地望着主位上尊贵慵懒的少年神君,心脏窒息的疼痛已压得他喘不过气。
眼泪无声滑落,面前黑影一现,少年高大的身影已挡住了他的视线。
滚烫的泪珠被少年接在手心,长生只觉得属于黄天化的气息越来越浓烈,直视神颜。
少年眉眼如画,眼尾泪痣殷红似血,额间神印透露出几分俏皮,尽显风华绝代。
帝君看不清他的容颜,摸索着触到他脸上的泪,似有什么在脑海中闪过,却转瞬即逝,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
长生望向少年略显迟缓的眸子,他似乎很是认真,像是在透过这眼泪,望着什么。
仔细再看,少年狭长的凤眸又多了几分探究,似乎对他眼中之物,很是好奇。
“你的眼睛,怎么了?”
话音刚落,长生自觉不妥,连忙低下了头。
少年并未计较他的冒犯,开口问道:
“你兄长,故去多少时日?”
长生怔然,道:“五年七月零三日。”
“记得如此清楚,必然刻骨铭心。可惜,你怕是要失望了。”
“你找不到他的。”
少年的气息熟悉而陌生,长生却不敢触碰分毫。
他怕又是大梦一场,眼前美好不过昙花一现。
长生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眼泪夺眶而出,长生极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刚伸出手,又收了回去。
“我已经,找到他了。”
————
一名仙娥替炳灵君取药,却被长生叫住。
“殿下身体很不好吗?”
仙娥疑惑地看了看他:“你这莲花精,怎么还不下山?殿下身体自小就不好,历劫归来便一直服药,前些日子有妖孽趁殿下昏迷钻入殿下腹中,把殿下折腾得很是虚弱。”
长生怒道:“什么妖孽敢如此嚣张?”
“是——”
“清竹。”
炳灵君只着一件里衣,不知何时站到门口,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殿下怎么穿这么少?”
长生取下身上的披风,搭在帝君身上,问道:“休息好了吗?身体要不要紧?”
“你怎么还在此处?这里找不到你想找的人。”
“我……”
长生绞了绞手指,道:“我想在此照顾你,你就当我是个普通的侍从……”
“你这莲花精好生无礼。”
“清竹,退下。”
清竹不满地插嘴,炳灵君呵斥一声,清竹自觉失言,退了下去。
帝君扶住门框,问道:“你兄长于你而言,很重要吧?”
长生一愣,如实答道:“很重要。”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包括你的命?”
“包括我的命。”
“如果可以,我愿用我的命,来换他的命。”
帝君的眼眸闪了闪:“你留在此处,是因为……我像他吗?”
随即笑道:“哪吒也觉得我像他。”
长生抬头,望向少年的眸子。
少年的眸依旧干净纯粹,没有任何难过或者愤怒。
“是。”
“你……太像他。”
他太像天化了,无论是容貌,气息,亦或是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与那年,武成王府意气风发的娇俏少年,几乎一模一样。
“为了他,你愿做任何事吗?”
“自然。”
长生立刻答道,未有一丝犹豫。
再没有什么,比天化更为贵重。
“那倘若……我死了,他……便能活呢?”
长生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帝君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困惑:“你不是很想他吗?为什么……不高兴?”
————
长生做了些天化爱吃的糕点,可炳灵君神情恹恹,仍然没什么胃口。
“到底是什么妖孽伤了你?”
长生面上显上怒意,他非把罪魁祸首剥皮抽筋不可!
帝君思索片刻:“我看不清,女兄说好像是只猴子吧。”
长生扶他坐起,轻声道:“先喝点热粥暖暖胃,喝了粥就不疼了。”
“那只猴子欺负你了?”
帝君轻闭着眼睛,就在长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少年委屈巴巴地“嗯”了一声,长生的火气“噌”地被激了起来,见帝君意识有些迷离,便先安抚他睡下。
看他不把那死猴子剥皮抽筋!
————
碧霞元君将无支祁放出,无支祁鬼鬼祟祟地变作蜜蜂来到帝君院中,一道劲力却直直朝他冲了过来。
“谁啊?”
无支祁只好现形,长生见是在乾元山偷枣的猴子,一时大怒,问道:“就是你钻到殿下腹中伤他脾胃?”
阴阳剑已现手中,不等无支祁解释,长生招招凌厉,冲无支祁招呼过去。
“喂喂喂,你再这样我可要还手了!”
“少废话。”
长生怒上心头,阴阳剑似乎更加得心应手,无支祁功力虽在他之上,一时间却奈他不得。
长生眉间朱砂忽地亮起,凤凰之力自眉心射出,将无支祁击倒在地。
长生愣了一下,也懒得再想其他,对无支祁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他身体虚弱成这般,你还敢伤他!”
“我……我没有啊。”
无支祁欲哭无泪,抬头却忽地看到向微似笑非笑的眸。
“果然是你!你又戏耍于我!”
“微微?”
长生一时讶异,向微搬了把椅子,懒洋洋地坐了上去,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发出悦耳的声音。
“碧霞元君让我给你一次机会,解释一下?”
无支祁正色道:“小凤凰,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更不曾伙同淮水百姓剜你双目。”
“哦,然后呢?”
“然后?”
无支祁不明所以,然后,她不就将淮水百姓杀了个干干净净?
向微眸光一冷:“谁问的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你趁三郎昏迷之际钻入他腹中,在他腹中拳打脚踢,你的解释?”
“……”
无支祁无言以对。
但是拳打脚踢他真的没有啊!他不躲他就要被烧死了啊!
向微突然站起,将椅子踢到一边。
“你诱我,骗我,弃我。因我灵智初开难以掌控,你便伙同淮水渔民,剜我双目,拘我魂魄,断我妖力。”
“我没做!我没有证据证明不是我做的,但我可以发誓,若我做出任何伤你之事,便横死于雷劫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向微银色的瞳微微一动,问道:“为何诱我去淮水之滨?”
“那怎么能叫诱呢?不是是你答应我的要跟我去摘果子吗?更何况你不是没去吗!”
啪!
石桌被寒力劈为两半,无支祁只觉寒意自脚底升起,脚下已一寸寸冰封。
她是没去,因她已被束魂索拘了魂魄,断了妖力。淮水百姓惧她重瞳,剜她双目,将她的羽毛一片一片剥了下来!
“不是,你讲不讲道理啊?”
无支祁抬头,撞上向微无波的瞳。
瞳中光影交叠,散为重瞳,无支祁一时怔住,恍然又见一千年前,尚不及他腰际的女童一脸好奇地托着脑袋,听他讲着山下的故事,一双清眸有如星辰。
她不信他了。
“唔……小凤凰,发生什么事情了?”
炳灵君揉了揉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殿下,外面凉。”
长生忙为他取了一件披风,无支祁望着少年清澈却无法聚焦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小凤凰,你信我吗?”
“或者说,你信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