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销魂》堃堃君

54、第八章 倾心相待 第三节

　　她怕极了，只想带着轩子玉赶快离开这里。她拖着轩子玉走了很久，总算找到一土丘，土丘西南角凹进一块成为天然洞穴。莫嫣然将轩子玉带入洞穴后，急忙施针，好在她自幼行医，随身携带针药已成习惯。金针走完一周天后，她又喂其连服三种丹药。情况比莫嫣然预料的好，一个时辰后，轩子玉醒转。莫嫣然俯身跟前，“你醒啦？”
　　他目光自迷蒙慢慢转至清明，挣扎着缓缓坐起，待见到胸前衣襟上的血污皴皱，不自禁皱皱眉头。她顺手去搭他脉搏，他甩甩袖子避开了。
　　“你觉得怎样？脑中可否清醒？”她到底不踏实。
　　他冷哼，“还死不了。”咳嗽一阵，“我方才有些事情…记不清了…”她给他讲述他神志昏沉之后发生的事，听闻自己并未吐露《罡天噬》的秘密，他神色稍缓。
　　她垂下头，“多谢你…刚才救我。”
　　“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原来不过是还她人情。
　　见到他脸上的厌烦之色，她心一酸，将一瓶药交至他手中，“既如此，你多多保重。我走了。”她吸一口气，转身出洞。
　　“站住。”
　　她身子一滞，随即苦笑，“你似乎没权利命令我。”
　　“我叫你站住。”他的声音中已带了怒气。
　　她回身，“轩宗主还有何吩咐？”
　　他瞪她一眼，撑着宝剑想要站起。她欲待不管，但见他摇摇欲坠实在可怜，便欲伸手相扶，孰料脚下一绊，摔进他怀中。他重病之下身子不稳，给她一撞便一起跌倒。临着地时他忽然一旋让自己落在本该她着地之处。见他脸上似在隐忍痛楚，她轻轻道：“你没事吧？”他蹙眉，摇了摇头。她起身，却被他一把揽下，她的唇险些碰到他的脸。
　　他灼灼目光望住她，“如果想□□我，刚才的手段可不大高明。”
　　“我…哪有？”她的脸涨得通红。
　　揽住她的手臂紧了紧，他的声音中有了一丝涩滞，“你清减了。”
　　“…”
　　他自顾自道：“我记得之前在这里。”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腰畔虚比，似乎对她的腰围烂熟于胸。
　　她挣扎着起身，“请你…自重些。”
　　他坐起身，“我若不呢？”
　　“你…”她顿顿，“招呼手下来侍奉你，我…告辞了。”
　　他的声音自身后悠悠飘来，“这么急赶去投入薛牧云怀抱？”
　　她指尖轻轻抖动，“你…”
　　“难道不是？”他语带讥嘲，“是谁说…”他没有说下去，但二人同时想起紫玉山庄那晚，她曾承认喜欢他。
　　她垂下头，“我们一定要…如此吗？”
　　他不理，手指虚点，凌空封了她几处穴道，“留在这里陪我。”
　　她秀眉紧蹙，“你究竟想我怎样？”声音低下去，连自己都听不清，“既然不爱我，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折磨我。”
　　他不语，盘膝坐在地上。洞深处暗影一团，衬得他格外单薄寂寥，凹陷的土壁如同张开的嘴随时要将他侵吞。只不过月余不见，他已瘦成皮包骨。不知怎的，她心一酸。扭头望向洞外，树影团团，西南方白虎朱雀群星泛着微弱的光。又是秋天了呀！
　　良久，他解开她穴道，“我已罚了水若寒。”
　　她一怔，望向他。
　　他歪头，“我说过，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小心我把持不住。”
　　她轻咬嘴唇，“我知道…不是你派的他…”
　　他蹙眉，“你知道？”
　　“我只是…相信你不会害我…”
　　他笑了，满足中又掺杂着悲凉。
　　她心一绞，明知不该，还是沿着洞口土壁缓缓坐下， “我…天明再回去。”
　　一瞬间，星光铺进他眼底，“随你。”
　　洞外草虫饶有节奏的鸣叫。二人都没有去看对方，却又都能感知到对方的一切。空气中似乎有一根无形的弦，将彼此的呼吸心跳连在一起，共鸣共振。莫嫣然觉得空气热得发烫。她越是想镇定，心跳的越快。偶尔目光触碰，她便慌忙躲闪。
　　月光西移，她盯着的地上现出几块碎石，其中一块尖刃向上——那原是她摔倒时落地的位置，她似乎明了什么，原来他方才急切扯她入怀，是为相救…抬眸望他，他正也凝视着她，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浅淡光影，她竟看住了。
　　“那个…你好些了吗？”
　　“还死不了。”
　　“你要求倒是不高。”她低下头，手里随意摆弄着衣带，“其实…你是个好人，为什么一定要让人误会你…”
　　他似是听到天下最可笑的笑话，“薛牧云真是失败…”
　　莫嫣然浑身剧烈一震，薛大哥，我此刻在此，薛大哥会多么着急！
　　他冷笑，“怎么？想起来了？”
　　她脸色愈发难看。
　　“你怎么对我都可以，别带上他…”她竟有些心虚。
　　“他？”他挑眉。
　　她轻咬嘴唇，“我…我…”连说几个“我”字，咬了咬牙，“我们…订了亲…”
　　他眼角肌肉猛地跳了跳，“是么？那恭喜你了。”
　　“…”她本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去。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窒息得难受。
　　洞里死一般沉寂。
　　忽然，轩子玉低低笑起来，笑声起初低沉，如远处秋风，压抑隐忍，随即声音渐高似千军万马奔腾，似惊涛骇浪席卷，莫嫣然给这啸声震住了，啸声将她包裹，将她淹没，她觉得自己将要窒息，不能思索，不能动。
　　良久，轩子玉止住啸声，吐出一个字，“好。”
　　莫嫣然见他眼睛发红一步步向他行来，本能地感到害怕，她向洞外瞟了一眼，林阔草密，暗影团团，猫头鹰的枭叫夹在夜风中隐隐传来，她慢慢向洞口挪动，竭力避免刺激到他。但这些神色举动如何逃得过轩子玉的眼睛。
　　“你躲我？”他的声音中压抑着不满。
　　她给吓了一跳，“没。”身子却下意识后撤，“嘣”后背撞在土墙上，硌得生疼。
　　他忽而靠近她，她的脸瞬时惨白。他两只手臂将她圈住，“我若真想侵犯你，你躲得了吗？”他拎起宝剑越过她出洞而去。
　　他单薄的背影在秋风中一闪而逝，她心中便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她本欲强撑到天亮，可仍于不知不觉间睡去。再度醒来时已是后半夜，外面淅淅沥沥不知何时已下起雨来，秋风裹挟着秋雨吹进洞来，颇有寒意。
　　她往洞里挪挪，生生挨到天亮。轩子玉、薛牧云不停跃入脑中，甩也甩不掉。
　　天蒙蒙亮时，她辨明方向沿着来路返回。这一宿昏昏沉沉十分疲惫，秋风一吹，更是脚底发软。迷蒙间脚下一绊险些摔倒。烂泥中竟躺着一人。那人不知在泥里滚了多久，衣服已污秽不堪，正用苍白的唇去接雨水。
　　“你…不要命了？”她的认知里他喜洁成癖，为何如此作践自己？她伸手欲拉他起来。
　　轩子玉似看一个陌生人。忽地，喉结动了一下，扶住她手，将她曳至泥里。她一惊，下一秒已被他压住。
　　他疯狂地吻她，“莫嫣然，你只能是我的女人！”他的唇冰冷，身子微微发抖。她拼命挣扎，但如蜻蜓撼柱无济于事。二人纠缠间，“啪”她一巴掌打上他脸，两人同时愣住，他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浮出五个指印。
　　她的心骤停一下。他眼中火苗一闪而逝，旋即紧紧揽住她，不让她起身。雨密如丝，二人衣衫早已浸透，发丝皆覆了一层雨珠。轩子玉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当，张口去接雨水，他嘴唇干涸，喉结上下而动，似一条濒死的鱼。
　　莫嫣然伸出手，将雨水慢慢聚在掌心，喂给他喝。渐渐地，他眼神回转清明，将她轻轻放开。
　　她急忙起身，将他也扶着坐起。
　　“划下道来。”他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嗯？”她不解。
　　他将脸拧过去，极不自在，“不要走…”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俯下头望他，他苍白瘦削的脸颊在雨水中泛着薄光，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他…她的心狂跳起来，八角灵芝、舞剑、他去而复返…她的感觉果然没错…他心里是有她的。“子玉…”他的脸和眼神此刻都干净的像个孩子，一瞬间她脑海中浮现出摘八角灵芝那日秋风吹动他白衣的样子，天地浩渺，秋风过境，世间万物只剩一个他，只有他。“子玉！”她不由自主捧起他的脸，他这神色和竹韵谷中一模一样。她想要去吻他，可是…可是他瘦削的脸颊却变得模糊，幻化成另一张脸。不！
　　我怎能对不起薛大哥！她拼命克制住自己，闭闭眼，强逼着自己吐出，“你身边那么多女人，不差我一个…”说罢掩面狂奔而去。
　　轩子玉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神色慢慢灰败，他手掌在心脏处一按，旋即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