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销魂》堃堃君

45、第六章 久别重逢 第八节

　　当东方现出鱼肚白时，商残梦支开山庄守卫，带着莫嫣然出来。
　　莫嫣然回头望了望，天地间一片静谧，山庄与群山连成一片尚在沉睡，浑不知世间的烦恼与喧嚣。
　　商残梦见她痴痴望着山庄似有眷恋，沉声道：“若是没想好，现在还可以回去。”
　　莫嫣然摇摇头，抬头望望天，“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间小路上，残月的光自枝间错漏而下，地上便呈现出一团团冷白。一些早夭的叶子半陷在泥土里，踏在上面发出沙沙声响。二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走出五里后，天已大亮。商残梦停下，手指前方，“沿着这条路再走三里便是市镇，你在那里可以雇车，向西可以回洞庭，向东便可去星曜阁。”
　　“多谢。”
　　商残梦又道：“无论去哪边，路途遥远，你一个单身姑娘，千万小心。”顿了一顿，“最好别以真面目示人。”
　　“好！”莫嫣然施了一礼，“多谢公子相助。”商残梦点点头，坦然受了。
　　莫嫣然又向来路深深望了一眼，转身而行。
　　商残梦忽道：“莫姑娘！”
　　“嗯？”莫嫣然回身，等待下文。
　　商残梦怔了片刻，自怀中取出一物，“商某在道上还有些朋友，这个你拿着，说不定能帮你。”说罢摊开手掌。
　　莫嫣然见是一块玉佩，那玉莹润光华，中间刻着一个“彦”字，想来这才是他本名。她急忙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商残梦索性将玉塞入她手中一推，“时候不早了，快走吧，你想让宗主发现吗？”
　　莫嫣然这才收起玉佩，匆匆而去。
　　商残梦直望着她背影消失不见方转身回庄。
　　尚未到庄口，便见对面一人飞掠而来，是石慕白。
　　商残梦心一紧，仍装作若无其事道：“这么早出去？”
　　石慕白挑眉，“不是我早，是你回来的太晚了。”
　　商残梦心沉下去，只道：“夜里睡不着，出去打酒喝。”
　　石慕白回头看看山庄，凑近他低声道：“跟我你就别装了，宗主已经知道了，叫你去溯恩堂。”
　　商残梦脸色如同破晓前的天空，阴沉中泛着一丝惨白。
　　石慕白一直注意着他神色间的变化，此刻道：“你既知道害怕，又何必这么做？”
　　商残梦笑笑，笑容里说不出是凄怆还是满足，踏步向山庄行去。
　　石慕白在他身后扬声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来听听。”
　　商残梦停下脚步，想了想，“没有。多谢了。”他心一横向溯恩堂而去。

　　溯恩堂内，轩子玉斜卧在榻上，以手撑额，半阖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连商残梦行礼也毫无觉察。他不发话，商残梦自然不敢起身，就这样躬着身子维持行礼的姿势良久。
　　一炷香后，轩子玉方缓缓睁开眼睛，慢慢道：“人送走了？”
　　商残梦急忙跪下，“属下死罪！”
　　轩子玉目光在他垂下的眼睑上转转，“她求你的？”
　　商残梦迅速摇头，“不是。”他声音低下去，“是属下…不忍见莫姑娘如此…痛苦。”
　　“哦？”轩子玉自榻上起来，缓缓走近，“你喜欢她？”
　　一股冷气森然而来，商残梦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属下...不敢！”
　　轩子玉负手望向窗外远方，“不敢？”
　　商残梦脸上青白不定，听宗主口吻显见是怀疑他们的关系，自己死不打紧，无论如何不能连累莫嫣然。“莫姑娘对宗主一片痴心，您千万别误会…”
　　轩子玉似笑非笑，“是么？我把她赏你如何？”
　　商残梦嘴角抽搐，“宗主…说笑了…”
　　轩子玉却一点儿说笑的意思都没有，“如果不够，再加上倾城。”
　　商残梦脸如死灰。他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属下背叛宗主实乃死罪，还请宗主看在残梦也曾为幽灵宫出过些力气份上许我葬在宗主附近。残梦生是幽灵宫人，死是幽灵宫鬼。”说罢手腕一翻亮出匕首直向自己咽喉刺下。
　　轩子玉面色不变，手指疾弹，一枚暗器激射而出，匕首变向在商残梦脸上划出一个血道后劲射入柱，直没至柄，足见商残梦确想谢罪，绝非做戏。
　　轩子玉淡淡道：“你这样可就对得起我了？”
　　“属下…”商残梦一时语塞。因为力道太大，他脸上被划开的一道已是皮肉外翻，鲜血直涌。
　　轩子玉望着他的伤口，冷哼道：“没出息。”
　　商残梦垂下头，“是…”他现在确实已不知该如何做了。
　　鲜血滴滴答答落上他衣衫似飞舞的花瓣，轩子玉蹙蹙眉，“找弦隐包扎一下。”
　　商残梦一愕，万没想到宗主竟这样轻易放过自己。他磕了个头，“属下再不敢忘记对宗主发过的誓言。属下定当…”
　　轩子玉打断他，“记住你今天的话。”他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是。”他缓缓出门。“记着，”轩子玉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商残梦急忙停住，“无论何时，保护好她。”商残梦自然懂得“她”是谁，他脸上神色不定，“是！”

　　因为近在咫尺，弦隐的脸显得特别大，大到可以看清他脸上那些皱纹。它们有些深，有些浅，有些连到一起，有些又分道扬镳，像河道纵横。因为无聊，商残梦只好这么打发时间。弦隐跟他相反，他忙着上药，忙着包扎，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虔诚认真，动作极其小心翼翼，仿佛商残梦是个婴儿。
　　“好了没？”商残梦无聊地叹口气。
　　“你不要动啊。”弦隐抱怨着。又过了一会儿，方叹道：“这刀口太深，怕是要留下疤痕！”
　　商残梦拿起旁边镜子，仔细端详一下，纱布自他头顶到下巴斜斜包了几圈，像一只兔子。他想象着那道即将长成的疤，笑道：“无妨，男人太俊就会生出许多麻烦，现下这样多好，平添了英雄气！”
　　弦隐又疼又气，“你这小子！等娶不上媳妇，看你还笑不笑得出。”
　　商残梦放下镜子，哈哈笑道：“我这一生，早已绝了娶妻之念。”
　　弦隐见他虽是笑着，神色间已有萧索寂寥之意，心中长叹一声，住口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