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蓄谋已久》洱羽

63、退圈

　　直播中的傅丞明，看不见一点负面新闻缠身的样子，像往常一样矜贵从容，面对主持人互动抛来的问题依然举重若轻。

　　为了烘托今天直播的气氛，节目组特批了一小部分现场观众的名额。但目前看来，傅丞明的粉丝通过各种手段，占据了一大半的名额。

　　更多没能到场的粉丝们本来今天还打算网络“护驾”，直播弹幕已经一排排密密麻麻地刷出了“傅神”的名号。

　　现在看来，似乎是多余了。

　　傅丞明如果能被这些“绯闻”轻易影响，他的地位也不会走到现在还无人能撼动了。

　　轮到钟锦锦登台上场致辞时，傅丞明难得地没有像以往那样“找茬”，现场的忠粉没有多说什么，但网络上之前磕过二人青梅竹马cp的人已经开始表演了。

　　傅丞明和钟锦锦都不喜欢这种言论。

　　钟锦锦是因为“旧怨”，傅丞明是因为……季予。

　　但今天，季予不在。钟锦锦连上台的时候，都有些意兴阑珊。

　　他清了清嗓子，提振精神，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设计主题和灵感来源，然后请大家欣赏自己的作品。下场前，他特意补了一句“此场作品秀也献给一个给了我很多帮助的朋友，很遗憾他今天没能在场。希望他知道我很感激他。”

　　钟锦锦的这句话，直接让坐在评委席上的傅丞明心里也跟着绞紧了一下，但他面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波澜。

　　钟锦锦没有透露姓名，但场内场外的观众都知道他说的是季予。这个人今天没有到场，弹幕里很多人都猜测他是求上位不成，被节目组抛弃了。

　　钟锦锦在台下，看着模特穿着自己的系列鱼贯登台，他盯着拼接在衣服上的色丁布料，想到之前自己跟季予说，他好像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设计。

　　那时候季予说过，色丁一体两面，表面华丽柔软，背面暗淡粗粝，就好像……好像什么？季予没有说下去。

　　但钟锦锦这个时候突然明白，也季予当时想说的是，他自己就像这匹色丁一样。表面与内里，截然相反。

　　大家刚认识他时，都以为他那样好看的容貌和性格，最次最次也会来自一个普通平和的家庭，没想到他背后这样的身世，接二连三给他带来各种污蔑和持续伤害。

　　钟锦锦想到自己受了季予的帮助，现在在镁光灯下的t台上展示自己的作品，那面评委席上的傅丞明挖了季予的墙角，现在好像没受任何影响依然被粉丝保护地密不透风。

　　而季予现在得到的是……亲生父亲的勒索背刺、相依为命亲人的离世，还有……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与侮辱。

　　要是自己当初……没有拜托杨姐找人来帮忙就好了。

　　钟锦锦现在连去找傅丞明算账的冲动都提不起精神来。他刚上台前刚给二姐打电话摇人去了，二姐说先去了解一下，不知道现在了解地怎么样了。

　　钟锦锦很少利用权势，现在想出手“摆阔”都找不到门路。二姐电话里说的很直接，就该让钟锦锦长个记性。可是现在是季予在遭受网络暴力，自己借他人之痛长个屁的记性啊。

　　模特们很快走完了全程，现在排成一排依次登场谢幕。

　　钟锦锦跟在最后一个模特的后面，等到自己走到t台尽头谢幕转身的时候，瞥了一眼评委席上人模狗样的傅丞明，在心里鄙视了他一番：季予拜托自己转交给他的手机还在自己这呢。

　　钟锦锦到后台后，没工夫先去听别人的道贺，赶紧摸出手机跑到无人处看看二姐有没有给自己回信。果然有一条来自二姐的未读消息：

　　【交给傅丞明吧，他让我别插手。】

　　烦躁。钟锦锦嘟起了嘴，她果然还是去问傅丞明了。

　　钟锦锦十指按地飞快，给二姐回复过去：“那我总要做点什么吧。你给我特批一个奖项[拜托]。”

　　他哼唧哼唧的跟自己二姐撒娇，还发了个撒泼打滚的表情过去。

　　二姐应该是不忙，回复的很快：

　　【可以，你做的好，爷爷他很高兴。我批了。】

　　想到自己这次是想帮季予摆脱网络污名的，他憋了半天，还是一本正经地跟对面打字解释道：“二姐，你别相信网上的言论。季予他，不是网上说的那样。”

　　很快，对面回复过来：

　　【放心。你以为我是你？】

　　二姐不会相信网上的瞎话就好了，钟锦锦很高兴，完全忽视了对方发过来的“愚蠢狗狗”的表情包。

　　然后他又跑到后台工作人员身旁，探头探脑地去看监视器里的傅丞明。

　　让自己这面别插手，傅丞明，你最好给我做个子丑寅卯出来，不然我就要去告状说你挖我墙角！

　　魏鸣渊最先登的台，结束的也最早，此刻早已注意到了钟锦锦在偷偷摸摸地发信息。魏鸣渊知道自己故意去引导钟锦锦的行为，有些不光彩，但是面对现在的这种状况，他觉得也只有靠钟锦锦去说动傅丞明，才有可能帮助到季予。

　　自己这种普通背景的人，想帮季予，都用不上力。

　　他还以为以后还能有机会再见季予，却没想到周五彩排时匆匆交谈的片刻，可能是他最后与季予相处的时光了。

　　魏鸣渊低头握了握左手。

　　这只手曾经托过季予的手背，为他处理过伤口。不知道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伤心吗。

　　他又抬头看向监视器里的傅丞明。

　　他对明星无感，也不觉得傅丞明是对手什么的，至少这个明星的绯闻让他知道了，季予和自己是“同路人”。

　　*

　　季予怀里抱着奶奶留下来的小匣子，坐在院子中。

　　正对面的木床上，是已经毫无生气的老人。按习俗，老人此刻已经被来帮忙的乡邻放到了院中的木床上。本来还有停灵守丧等更多繁琐的规矩，但老人留下遗言，一切从简，现在只等着镇上殡仪馆来车接走遗体了。

　　季予听完了奶奶的留言。

　　他的眼睛通红，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痕，连眼泪都不敢流。

　　老人家的遗言决绝的很：不许季予跪拜，不许季予哭灵，死后不入坟不安葬，一把骨灰找条向南流的河撒了就好。

　　几句话再□□复嘱托，季予现在连多流一滴眼泪都是罪过。

　　他真的想不通，一向疼爱自己的和蔼可亲的奶奶，突然在自己十八岁以后直至她临终前，对自己变了一个人似的表现地这么绝情。

　　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季予找不到自己的错处在哪里。

　　虽说死者为大，但院门口还是聚集了不少伸头探脑想看稀奇的村民。

　　有几个平时爱刷短视频的人交头接耳：“看到她孙子没？就坐在那里的那个，这视频里的就是他。”

　　“哦哟……我看看底下都是骂他的呢？”

　　“在外几年心野了吧？谁知道在外边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一张脸长得比女的还勾人，跟他妈当年……”

　　李叔砰地关上了大门，嚼舌根的话季予没有听完，但已经能知道是多不堪的猜测了。这些话他小时候来来回回地听了无数遍。

　　季予一时间有些怔楞。

　　自己只不过刚回来一天，这些饭后无事靠碎嘴过活的人已经上蹿下跳舞到自己面前来了。奶奶那样保守的一个老太太，会不会平时人前人后承受的风言风语更多。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去奢望摘那天上的月亮。

　　早些认清现实不好吗。

　　李叔说奶奶不怪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她，真的不怪自己吗？

　　不怪自己，为什么又要远远地推开自己……

　　季予回头看向李叔。这个中年汉子，带着自己走出去，又提醒自己回来，李婶甚至全程帮自己安排了奶奶的全部后事。季予对对方只有感激之情，不会用小人之心去揣度对方的意图，只因奶奶的遗言里有一句话：

　　李叔是你可以相信的人。

　　季予的目光太过灼灼，李叔走到他身边，大掌按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但现在不是时候。”

　　“季予，先送你奶奶走完最后一程吧。”

　　*

　　节目组今天的直播接近尾声，收视率和讨论度异常漂亮，一群工作人员嘴都咧地老宽。

　　一个麻烦源头的季予没参加，一个人气影帝傅丞明在现场坐镇，场外无数唯粉黑粉撕地昏天黑地，都要进直播看几眼才能参与吧？

　　这么看来，节目组是唯一红利吃尽的“人”。

　　直播的尾声，惯例是对今天整场秀的点评，几位专业评审各自给出了中肯的意见，现在是最后一位专业评审发表自己感慨的时间，傅丞明的耳返里传来了导播提醒他五分钟后准备的提示音。

　　既然是直播，必然是允许现场观众带手机的。傅丞明还在等待中，他身后的粉丝团里似乎有什么引发了讨论度，切切交谈的声音四起，工作人员提醒了几次，有些压不住。

　　傅丞明看向台下，杨美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出来，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如果工作人员这个时候不那么尽职尽责，拿出手机也冲浪一把的话，就会看到傅丞明官方后援会的账号，几分钟前发布了一条没有说明前因后果的博文：

　　【后援会尊重并支持傅丞明先生所做的一切决定。永远相随，山海可鉴。】

　　这让粉丝们摸不着头脑。

　　之前季予那个背影视频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你不出来说话，现在跳出来说这通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今天傅丞明的直播综艺，你也没出来造势，你这后援会怎么当的？

　　粉丝们的质疑铺天盖地将其送上热榜。

　　耳返中传出导播的提示，现场主持人将话语权交给傅丞明。

　　傅丞明按照自己对各位选手作品的理解，体面地夸奖了每位的过人之处，按流程鼓励他们继续追寻自己的理想不要放弃之类的。他陈述完所有的客套话，导播看到他有一个结束的动作，刚准备切走，忽然又听到傅丞明的声音响起：

　　“还有一些话，我觉得今天很合适和大家分享。

　　“我很佩服在座各位对自己梦想和目标的努力与坚持。我知道有一个人，他多年来也在这样努力着……但很遗憾，他没有能来到现场……

　　“大家此刻看我，可能觉得傅丞明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上了，三冠影帝加身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呢，但我确实也有我自己不为人知晓的目标……

　　“节目很精彩，到此告一段落。影帝傅丞明，也该告一段落了……

　　“希望我们未来，各自都能如愿。再见，大家。”

　　他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好似要退圈的言论，把所有人，包括节目组都砸了个懵。谁也不知道原本一场普通的综艺直播节目，竟然成了傅影帝的退圈宣告。

　　现场粉丝立刻哗然，一个个都不肯相信。安保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这群人死死按在观众区没让她们激动地跑出来。

　　连台上的钟锦锦也惊讶地长大了嘴。他是想过傅丞明会出手干预的各种方式，但没想到傅丞明直接甩出了个王炸。

　　魏鸣渊也很惊讶，傅丞明这个消息一出，季予的绯闻热度瞬间被压制了下去。这人……这么刚的吗。

　　然而始作俑者傅丞明，只施施然地示意导播切换镜头，节目到此为止，可以结束了。

　　整个热榜瞬间爆炸了似的，热度几乎失控。

　　许多粉丝依然沉浸在不敢相信的怀疑态度里，她们互相给自己打气，疯狂地@傅丞明@杨美丽@经纪公司@所有能沾边的人出来说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毕竟傅丞明刚才直播里说的话，还有可以想象挣扎的空间，没有百分之百地锤死。

　　直到杨美丽的账号上线后，转发了后援会的那条看似没有头尾的信息：

　　【再见，傅丞明。】

　　她身为傅丞明的经纪人，发出这样的公开信息意味着什么外人不会不明白。这寥寥几个字，对粉丝来说无疑是盖棺定论的一记重锤，再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空间。

　　傅丞明，真的要退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