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蓄谋已久》洱羽

58、死心

　　傅丞明的职业素养让他生生忍住了直接下场去找钟锦锦“麻烦”的欲望，若是钟锦锦这会儿知道傅丞明内心的想法，他怕不是要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地逃离。

　　等他们这一群人走完彩排流程，再有空回头来和钟锦锦“联络感情”的时候，傅丞明才发现，季予不见了。

　　他不在钟锦锦的旁边。

　　同样的，刚才和钟锦锦聊天的的那个可爱的妹子也不见了。

　　这两个人一同消失在了现场……

　　傅丞明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刚才，公安局那面联系季予和米萌：季炳荣抓到了。

　　他们两个作为事件的当事人，自然要前去配合调查指认之类的。节目组也是突然接到的通知，考虑到季予和米萌都不是正赛选手，缺不缺席这一场对总体节目并不会有很大影响，更何况这周的节目又不走正片，再不济等下回来还可以补拍。

　　配合警方查案为重，节目组派了司机和两个工作人员，陪同二人前往公安局。

　　傅丞明抬头去寻找杨美丽，只见杨美丽在远处人少的地方打电话，还不时朝自己这个方向看。

　　杨美丽看到傅丞明在盯着自己，远远地冲着他做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知道了，在办了”。这是他们合作这么多年下来的默契，傅丞明不说，杨美丽依然知道他此刻在意的事是什么。

　　节目的梳化上前给傅丞明补妆，几个同为评审的业内大佬也来和傅丞明攀谈，他不动声色地应和着，谁也看不出来他内心已经有些急躁了。

　　殷仪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米萌不见了，但她跟钟锦锦一样是正赛选手，二人被节目组勒令不许离开。

　　米萌在手机上给她语音留言：阿仪，我自己可以的，相信我一次。我不是以前的萌萌了。

　　殷仪此刻也一脸怨念的站在钟锦锦旁边，两个人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在去往警局的车里，季予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路都很沉默。

　　米萌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毕竟那个可恶的人，是季予的父亲，虽然他对季予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但这个伦理血缘摆脱不掉，换了是自己，也会非常痛苦的吧。

　　米萌小声地试探：“季予，你还好吧？”

　　季予转头看向这个小小的妹子，这次的事件里，多亏了米萌的“帮忙”。

　　他笑了一下：“我没事。”

　　米萌总觉得他这个笑容很轻很淡，都没爬上眼角就消散了。

　　他们刚到警局的院子里，就有一个人迎了上来。

　　对方主动问道：“请问是季予季先生吗？”

　　见他们一脸疑惑，对方又补充道：“我是杨……杨小姐的同事，是来为你们提供法律帮助的，如果需要的话。”

　　季予一听就明白了，是杨美丽派来的人，那就是傅丞明的意思了。

　　他抿了抿嘴，不想让傅丞明搅进这趟浑水。

　　虽然那天他在车上，跟自己说，让自己把一切都交给他处理。

　　这位工作室的员工也是机灵，杨美丽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透露一丝一毫傅丞明和这件事有关的消息。他甚至连杨美丽的名字都没提，毕竟她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别人难免不揣测几分。

　　米萌好奇地问季予：“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季予只好含糊地回应：“嗯，是有一位朋友听说了这事，想提供一点帮助。”

　　米萌倒是很开心：“那不是正好，正缺一个专业律师呢。”

　　现场人多，季予不好推脱，只好接受了好意，问他怎么称呼。

　　对方很客气：“叫我小王就好。”

　　小王跟着季予他们走进警局，他是有些社会门路的，提前从里面的某位民警那里获得了些消息：季予他们的案子上次已经梳理的差不多了，这次来指认完成后，不出意外就可以收尾了，对季予和米萌两人应该也没有什么影响。

　　今天本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警局里明显人手不够，许多鸡毛蒜皮的需要调解的小事，占用了询问室的房间。

　　民警只好让他们先在询问室外的走廊座椅上等着，甚至连此刻的座椅上都已经坐了几个等着调解处理的人了。

　　米萌小声说：“真是不巧啊，看来得等一会了。”

　　季予跟小王道歉，说可能要耽误了他的时间。他觉得没什么大事，应该自己可以处理。

　　小王只是笑笑说：“没关系的，季先生。还是我在这里陪着吧，等下也好回去复命。”

　　他态度温和，行为举止又很端庄正派，米萌甚至都没有一丝怀疑过他的身份。

　　几个人在走廊上坐着等了一会儿，突然有一间询问室的门开了，走廊上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几秒钟后有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那道身影刚一只脚迈出门外的时候，季予就辨认出来了，是季炳荣。

　　他压抑着想要站起来的怒火，努力没有在这群人里显得特殊。但是米萌就没有忍住，当季炳荣完全走出房间时，米萌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眼里满是怒火。

　　季炳荣注意到了米萌的举动，想这边看来，对米萌嗤笑了一声。然后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米萌旁边的季予。

　　季予缓慢地站了起来，看向季炳荣的眼神冷冰冰的，像淬着毒液。

　　季炳荣躲在了这么久没出敢出门，空搂着一袋子纸币不能当饭吃，他在出租屋里闷了几天之后，终于忍不住露出来行踪，不出意外地被抓了。

　　但他这几天也不是白白憋着的，至少他通过那台老爷机，从几个老乡和臭味相投的“同道中人”那里，知道了季予现在的一些情况。

　　人嘛，总是恨人有，笑人无，季予虽然在网上有那么一点点名气了，但对和季炳荣一路货色的人来说，还是眼红大于羡慕。

　　大多数的时候，他们给季炳荣传递的都是“季予在网上又被人骂了”这样让他们能幸灾乐祸的负面新闻，也有时会装作无意间透露“现在有名的就没几个缺钱的，你儿子有钱不肯给你，是你当爹的失败”之类拈酸挑拨的话。

　　在他们简单的认知里，有名就等于有钱，季予之所以抗拒和他父亲相认设置不惜设套，就是因为季炳荣影响了季予的“名声”，让他不好捞钱了。

　　表面是一副嘘寒问暖，实际上巴不得这爹俩一起倒霉滚蛋。

　　所以最后，季炳荣理解的信息就是，季予很在意自己的名声，名声等于金钱。

　　那些人给他透露过网上有人揣测季予的出身很烂，但是好像被压下去了。季炳荣自己现在又要进去过那种没有没有自由的日子，还没尝到一点而甜头，就被自己的儿子又送进去了。

　　他想，也不能让季予过的那么舒坦。

　　警察准备带他去留置区，他站在原地没动，死死地盯着季予。

　　小王怕出什么意外，这时候刚准备上前挡在季予前面，就听见季炳荣开了口，那带着季予童年噩梦般的乡音，一字一句的诅咒他：

　　“季予，我当初就不该让你活下来。外面传的没错，你就是杀人犯的儿子，哈哈哈，你不是猜我到底是不是杀人犯吗？我就是杀了又怎么样呢，你想去找那个女人吗……”

　　旁边的警察被他这话震惊了，这是真的吗？这口供和今天这案子没关系啊？群众在场影响太大了，左右两个警察赶紧将季炳荣推搡着又带回了询问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季炳荣这一通似真似假没头没尾的话，信息量太大了，一时间走廊上所有人都似乎惊到了，没人说话，一室寂寂，甚至连坐在那里等着调解的几位原本吵吵嚷嚷的群众，都闭了嘴。

　　但所有人的眼光，都向季予投射而来。

　　带着怀疑，带着惊惧，带着鄙夷和嫌弃……

　　小王最先反应过来，他忙说：“季先生，那人刚才的话恐怕只是一时激动，口不择言，没有确切证据的。况且他刚说的，也和本次的案件无关，你先……你先不要放在心上。”

　　但他看到季予的表情毫无波动，仿佛一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一样，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米萌也是，震惊异常，她看着季予，跟旁边的王先生一样，说不出话来。

　　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舆论，米萌还想着，那也只不过是网上的一种揣测，没有人有确切的证据和说法。现在从当事人口中亲耳听到对方的承认，换成米萌自己她都不知道怎么去消化，别说安慰挣扎了十几年的季予了。

　　他们只顾着看向季予，没注意到后面的吃瓜群众里，有几个人的手机早就录下了全程。

　　季予从季炳荣出来那时起，一直没有说话。

　　他心里多年的侥幸想法在刚刚被宣告“死亡”。

　　他曾经想过，当确认这个信息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表现，但现在才发现，以前幻想过的所有情景都作不得数，他很“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缓过劲来，甚至还向米萌道歉，说吓到了她。还安慰小王，说这事不要告诉杨小姐。

　　季予波澜不惊，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可能是他对季炳荣，早就没有什么父子之情，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