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蓄谋已久》洱羽

4、相遇

　　突如其来的责问让季予一愣，但他随即回过神来：“你好，先生，这里禁止吸烟。”

　　季予的态度不卑不亢，倒是把对面的人气笑了。

　　他把打火机的翻盖拨得噼啪作响，朝季予走过来：“你在这跟我装正经？”

　　见季予一直没有接自己的话，小明星好似被弗了脸面，继而刻薄地说：“哑巴了？”

　　季予看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然后抬眼看他：“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吗？”

　　然后又坚定地补了一句：“这里禁止明火。”

　　周围都是易燃的服装道具，季予即便知道不适合和这些大小明星作对，但还是说出了口。

　　那人走到季予面前停下，忽地拨开手中的打火机无预兆地冲着季予脸面而来，季予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睫毛堪堪避开窜至眼前的火苗。

　　周围没有人，小明星笑得有些嚣张：“这么没眼力劲，可惜了这双好看的眼睛。”

　　他说得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恶毒，季予努力回想自己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个人，但毫无结果。

　　定了定神，季予说：“先生，我不知道你生气的原因，如果你是想找服道组的主管，他现在休息去了，我可以给你他的联系方式。但请你不要拿火源开玩笑。”

　　季予一句一句全是对小明星行为的制止，这着实让对方没有面子。

　　“你不认识我？”明白过来的对方更生气了，仿佛比起之前他的诘问，面前的人不认识自己这件事更要让人忍受不了。

　　季予平时不追星，倒真是不认识他。

　　季予第三次询问对方：“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吗？”

　　他依然保持着镇定的神色，既然对方大小是个明星，做事应该总会有所顾忌。

　　对方没有从季予这里获得想象中的阿谀奉承，又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下季予，啧了一声：“穷乡僻壤里出来的？”

　　继而又毫不客气地踢了一脚旁边的人台：“这衣服，你做的？”

　　人台应声向一边倒去，季予赶紧去扶，对方又踢了一脚，不知有意还是无心，这一脚落在了季予去扶人台的胳膊上。

　　季予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

　　还好，人台落在了他的怀里，没有摔到。季予倒地后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个。

　　那人又往前走了两步，在季予的面前蹲了下来，左手捏着他的下巴，右手举着打火机凑到季予眼前。

　　他拨开打火机的翻盖，明晃晃的火苗在季予眼前晃来晃去。

　　“想在这个圈子里混，要带上你的眼珠子。服化道的主管想来也是吃干饭的，回头我倒是要提醒他一句，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组里招。”

　　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打火机的盖子，似乎威胁不认识自己的季予没有获得应有的快感，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把打火机扔给季予，说：“找个地儿烧了吧。”

　　他是指那件衣服，季予的心血。

　　季予不知道这件衣服怎么招惹到了这个人，但他不可能毁掉自己的作品。

　　况且这件戏服是属于道具组的财产，季予也不可能私自处理了。

　　但他心里也存着一股子气，莫名其妙遇到一个发疯的明星。

　　不过季予倒没有害怕，比他再疯的人，自己也不是没见过。

　　他说：“不行。”

　　那人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刚想抬腿又是一脚，却听到走廊远远处稀里哗啦传来一串衣架掉落的声音。

　　他赶紧止住动作，想看清楚是否有人在那里。

　　对他们这种明星来说，维护形象是最重要的。这要是有个狗仔偷拍到了什么，传播出去也是个大麻烦。

　　季予也转头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从走廊转角走出来的傅丞明。

　　傅丞明一只手揽着一束花，低头随意地用另一只手掸落衣服上的灰尘，他闲庭信步地走着，仿佛不知道转过来的走廊这里有人。

　　当他抬头看到季予他们在的时候，微笑了一下表达了歉意：“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倒了道具。”

　　他的声音悦耳，歉意流露的十分自然，让人觉得他是真的无意路过，并没有发现眼前的异常。

　　季予旁边的小明星却立刻换了一幅兴奋的语气，惊讶道：“傅哥，你来剧组了？！”

　　傅丞明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傅……哥？

　　见傅丞明没有回应，小明星快步走上前去，语气极为轻快：“傅哥你好，我叫闻穆，咱们是同一个剧组的。今天没想到在这儿就遇上了，真是巧。”

　　傅丞明好像还在思考到底是哪个组？

　　这个剧组因为拍摄体量比较大需要赶进度，所以分为了AB组同时拍摄。重要的主线剧情局内主角们的对手戏一般由A组拍摄，一些分支剧情归为B组负责。

　　闻穆虽然在偶像界算是一颗火热的爆星，但是跨界到演员这一领域，他只能算是个新手小白。

　　不过他公司的能量比较大，在这剧中为他争取到了一个三番的位置，角色人设还不错，只要不翻车，多少能再收割一批粉丝。

　　但他这个角色和傅丞明没有直接的对手戏，余下少的可怜的能见到傅丞明的机会都是人数庞多的群像戏，他就是有心结识傅丞明也没有机会。

　　闻穆心思活络，他能进入这个剧组已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了，如果能在这里搭上傅丞明这条线的话……

　　傅丞明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没有一点变化，闻穆还要说什么。

　　他还没开口就听到转角那面又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气促的女声：“傅丞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门口那帮粉丝你都不管管——”

　　声音转过转角戛然而止，显然没想到走廊里有人。

　　季予早在刚听到道具落地声的时候就起了身，他扶起人台推到走廊墙壁附近，正在抚平披帛上的褶皱，掸去灰尘。

　　听到声音后他也看了过去。

　　是一个胖胖的女人，齐肩的波浪卷，带着圆框眼镜，拿着手机抱着资料快步跑到傅丞明身边。

　　她似乎都不用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立刻就开了口：“哎呀好巧，这不是闻穆吗？听说你最近又签了一个大牌代言，星途可期，恭喜恭喜呀。刚才经过拍摄场地看到副导演在和你经纪人交谈，好像在找你，挺急的样子，你不去看看？”

　　闻穆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傅丞明的经纪人杨美丽，圈内人称杨姐。

　　对方不仅认识自己还关注着自己的动态，这让闻穆很是激动：“杨姐好，杨姐好，我、我跟傅哥比可是还差了远呢。”

　　他话里话外满是恭维，甚至没有听出杨美丽的弦外之音：你赶紧走吧。

　　杨美丽听到“傅哥”这两个字的时候也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但她嘴上客气：“哪有哪有。我刚听他们好像是在讨论戏份多少的问题，这种情况还是你在场比较好。”

　　他们这个剧从立项到现在，多少双眼睛关注着觊觎着，少了一场戏就少了许多露脸的镜头。

　　这是靠脸吃饭带资进组的流量明星们最怕的事情。

　　闻穆于是也有点着急，道了谢刚跑出去一步又急忙折返回来。

　　他看向傅丞明的眼神满满的讨好之意：“傅哥，能不能加个微信啊？以后一起拍摄方便沟通剧情。”

　　傅丞明没想到对方这么主动，低眼看了看闻穆。

　　但还没等傅丞明说什么，闻穆好像发觉了什么，自己先懊恼地低声骂了一句：“艹。”

　　随后又觉得失态了，赶紧找补：“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带手机了，上午拍摄的时候手机放经纪人那了。那……”

　　杨美丽立刻接话：“那就下次吧，反正都在一个剧组，见面的机会多的是。怪不得副导演找不到你呢，赶紧过去吧。干咱们这一行，手机可不能乱放，身家性命都在里头呢。”

　　她说得风趣，闻穆也怕那边不等自己到场就敲定了戏份的事情，赶紧连连称是，又表达了一番对傅丞明的恭维之意，才急忙走了。

　　看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杨美丽才转头对傅丞明说：“这人谁啊？”

　　傅丞明觉得有点好笑：“你不知道他是谁，你和他聊了那么久？”

　　杨美丽怒道：“他刚叫你那一声，八百里开外都听到了。他说自己叫闻穆，我这么顺杆子爬，还不是为了给你解围！”

　　杨美丽看他还想笑，推他赶紧走：“刚才跑得那么快，现在倒不走了，你诚心气死我。”

　　傅丞明不再逗她，抬脚却是走到了季予身边。

　　季予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边上没有作声，只低头整理着人台。

　　他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看到他刚才略显狼狈的样子，刚才小明星好像叫他傅丞明。

　　这个人比那个叫闻穆的小明星好看多了，气质又温和，声音又好听。

　　察觉到傅丞明走过来，季予有点惊讶，他循着刚才闻穆的话语说：“傅……先生？”

　　很明显的，季予的“傅先生”比闻穆刚才的“傅哥”听起来更让人舒服。

　　“别抽烟。别带明火。”傅丞明倒是没急着走，附身捡起地上的打火机，带着几不可查的笑意说道。

　　季予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原来他看到了。

　　季予就是再傻，也明白了刚才的动静是傅丞明故意弄出来给自己解围的。

　　傅丞明从手里的花束中折下一支百合，插在季予T恤左胸口的口袋里，又扬了扬打火机，意思是交换一下，然后他带着打火机走了。

　　杨美丽跟在后面莫名其妙：“你有毛病啊，什么火不火烟不烟的。赶紧走，化妆师他们早等着了。”

　　季予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脑子像抽了一样，看着刚走出去的两人的背影，突然开口说：“你、你好……那个……”

　　听声杨美丽和傅丞明同时转回了头。

　　季予觉得自己唐突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看着杨美丽说：“谢谢你们。刚才那个明星……你们……”

　　他是指闻穆。

　　他想表达一下谢意，却发觉自己没有什么能力，有担心会不会给两人带来麻烦。

　　杨美丽噗地一声笑出来：“你别担心，圈里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拜高踩低，你也别忘心里去。我说导演找他是随口胡诌的，他还敢来找我对峙不成。啧——”

　　杨美丽突然不说了，返回来仔细看了看季予，突然问他：“你成年了没有？”

　　季予一愣。

　　傅丞明听到杨美丽这么问，竟然没忍住笑了出声：“小朋友？”

　　杨美丽倒是没在意季予和傅丞明的反应，只左看右看自顾自地说：“这底子不错……怎么营养不良的样子，唉唉，算了，以后再说吧。”

　　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倒是符合她雷厉风行的性子。

　　季予想说自己已经成人了，但是这单薄的身板着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那两个人走远了些，然后不见了身影。

　　待走廊上只剩下自己，季予才推着人台慢慢走回存放戏服的道具间。

　　-

　　后来的后来，季予无数次的问自己，为什么会对傅丞明存了那么多不一样的心思。

　　他想来想去也只能试着说服自己：也许是那天，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了上位者对一粒尘埃的垂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