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蓄谋已久》洱羽

3、蔑视

　　直到回后台真切地坐在休息的位置上，季予才稍微放松下来。

　　之前他的假装至少看起来是镇定的，无论是第一次录制节目，还是一又次面对傅丞明。

　　其他已经录制完成的选手们也在旁边坐着讨论着，大家维持着相对的矜持。

　　爆点节目的每一个角落，都不缺摄像头，毕竟谁也不知道哪个举动会戳到观众的嗨点，说不定误打误撞地就要红了。

　　除了钟锦锦这个小傻子。

　　钟锦锦说：“我的妈，终于结束了，他没来之前，我也没觉得节目这么难录过。”

　　他特地拉着季予坐到了休息区最后面靠角落的座位，屁股还没沾凳子就开始跟季予吐槽。

　　季予安慰他：“好在评委反应看起来应该不算太差。”

　　钟锦锦道：“说真的，谢谢你啊。这一个多星期没日没夜的，忙疯了才换来这个结果。”

　　季予不想他这么客气：“大哥，不必，我拿了钱的。”

　　是的，杨姐介绍季予过来的时候就跟他说过了，对方给的报酬丰厚。这也是季予当初决定过来帮忙的原因。

　　他说的坦荡，倒是钟锦锦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我也没想到杨姐这么靠谱，就是节目组太不靠谱了！

　　我刚回国没多久，国内的七姑八姨都还没认全呢，哪儿去找一个那么大的助理来帮我。本来我都做好了一个人点灯熬油肝报废，不行就卷铺盖儿滚蛋的准备了，得亏杨姐给我送了你来。

　　这哪里是杨姐，这是我的天使大姐。”

　　钟锦锦毫无形象地靠着椅背坐了个摊躺的姿势，这样放松的他又回到了舒服的公子哥状态。

　　季予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示意钟锦锦那里有摄像。

　　钟锦锦：“无所谓，我又不是来选美的，我就是没形象。”

　　他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季予刚来没多久，但也猜到了个大概。

　　这本来就是一档比较热门的综艺节目，再加上傅丞明的突然加入，可以想到播出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热度。有人因此有点想法，不奇怪。

　　钟锦锦的大脑袋忽然凑了过来，季予没防备下意识往旁边一让，问他：“怎么了？”

　　钟锦锦啧啧了两声，说：“我怀疑杨姐送你来有她的小心思。你这张脸就比那些人好多了，要是你意外红了，杨姐就能顺势签了你，我也能沾点光。”

　　季予让钟锦锦别闹。

　　“真好奇杨姐怎么找到的你，我前两天私下问过杨姐，她只说是在影视基地众多道具组里随便捞的。”

　　季予听了，觉得杨姐这么说……好像也不算错。

　　“看吧，老天爷还是眷顾我，嘿嘿。”

　　季予听他这么夸自己，也不知道回什么客气话比较好，只好说：“那不然，加钱？”

　　“加加加，必须得加。我怀疑这制作人没憋什么好屁，指不定后面的比赛还要出什么幺蛾子。今天这关算是过了，要是还有下次，哥哥你得继续帮我啊。”

　　说着他掏出手机就要给季予转账，一幅必不能让季予吃亏的表情。

　　季予忙按住他的手让他冷静。

　　钟锦锦却正色说：“你不要觉得我是在敷衍。我不仅是真的想感谢你这些天的帮忙，主要还是刚才在台上，你帮我解了围，不然凭我的性子，可能当场又要开始怼人。”

　　他可能觉得这么说自己占了下风，又补充道：“我可不是怕傅丞明啊，我是怕毁了节目，苦了大家。”

　　季予说是是是，不过也是有点好奇，他想开口问钟锦锦和傅丞明有什么深仇大恨，又觉得这样似乎有打听别人隐私的嫌疑，随即把这个疑问咽了下去。

　　钟锦锦看他这副样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摸摸鼻子，表情有点不太自然：“我和傅丞明，算是一个院子里从小一起长大的吧，他比我大几岁，我爷爷那会儿没空带我，就让傅爷爷帮忙照看一眼。”

　　说到这里，钟锦锦换了一副愤愤的表情：“傅丞明这个人，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你懂吗，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在他的阴影里活得多惨。

　　偏偏我那时候不自知，只以为是自己的不是，还跟人家屁股后面混了好久，妈的我那些年挨的骂，可真是不冤。”

　　季予听他还能打趣自己的过往，就知道他和傅丞明的感情还真不是“仇”。

　　“后来长大了点，好歹脑子不那么进水了，谁再拿傅丞明跟我比，我就忍不住刺挠谁。我这是傅丞明应激综合征，但这能怪我么，我以前是那么可爱的小孩纸，都怪傅丞明。”

　　钟锦锦在椅子上躺了个四仰八叉，感叹着。

　　季予没想到他能一股脑地把他和傅丞明小时候的事情都抖搂出来，赶紧让他打住：“好了，小少爷，够了够了。”

　　季予是很想听下去的，有种可以偷偷了解傅丞明的感觉。

　　但现在是在节目录制的后台，不知道周围会不会有些什么录音设备之类的，万一被曝光出来……他既不想影响钟锦锦，也不想打扰到傅丞明。

　　谁知道钟锦锦完全不在意，他脑袋又凑了过来：“嘿嘿，嘿嘿嘿，我说，哥……”

　　季予推开他的脑袋：“别叫哥，咱俩差不多大。你想说什么？”

　　钟锦锦说：“我听到了。”

　　季予：“什么？”

　　钟锦锦环顾了一下四周，没什么人，才小声地说：“傅丞明刚才和你说什么又见面了，嘿嘿，其实你俩也认识的吧？”

　　季予一顿，而后只说：“谈不上认识，几面之缘而已。”

　　钟锦锦撇了一下嘴，表示不信：“几面之缘就能让傅大公子记住的人，可真不多。”

　　季予：……

　　他是不想让钟锦锦联想太多，也没想到傅丞明还能记得自己。

　　在今天之前，季予所能知道的关于傅丞明的消息，都是从网络八卦和剧组工作人员那里得到的亦真亦假的小道传言，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两样。

　　但他也确实忘不掉傅丞明。

　　就像刚刚在舞台上，只远远看到对方的眉眼，一瞬间，就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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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前，影视基地的一个古装大戏的剧组，季予跟着同组的工作人员一起忙前忙后。

　　他刚考上大学，奶奶将所有积蓄给他凑了大半的学费，又托同村在外的人带上季予一同去往大学所在的省份。这些已尽她所能。

　　余下的各种费用和生活必须的开支，季予必须自己想办法。

　　临走的时候奶奶老泪纵横，说自己不中用，嘱咐他在外边照顾好自己，从此以后别再回来。怕他不听，别再回来四个字重重地反复说了很多次。

　　同样满腹愁绪的小季予想带老人一起走，气得对方举着颤颤巍巍的手用力打他，大骂他不孝。

　　季予就这样离开了他生长了十八年的故乡。

　　带季予外出的同村人，季予叫他李叔。

　　李叔常年混迹在这里的影视基地，凭借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和小小手段，承包了一些剧组的剧务类杂活。

　　他看着彼时还未褪去少年气息的季予，单薄的小身板，想了想，托关系给他找了个不需要干太多体力活的服装道具部门的兼职工作。

　　那时刚好有个大成本制作的古装仙侠剧组在紧张的拍摄中，奇缺人手，待遇给的比一般的小剧组要优厚的多。

　　李叔送季予过去的时候特意嘱咐：“这个剧有很多当红的明星参演，给的钱多，事也多，自然搞事的也多。

　　不过咱们就是做幕后服化道的，一般不上拍摄一线，遇到这些人的情况少一些。”

　　季予闷闷地应声。

　　李叔看他兴致不高，大概也明白季予的心思，他说：“季予，你们家情况特殊，老人家一辈子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在外面出人头地了，才有可能将你奶奶带出来享福。

　　两个人都在火坑里，谁又能保全谁呢。我这话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季予被李叔说中了心思，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眼泪和愁绪，解决不了他目前面对的任何问题。

　　此后的季予在剧组的工作一直很努力，他除了要攒够余下的学费和生活费，还希望能给年迈的奶奶也存下一笔钱。

　　好在李叔也是靠谱的人，给他介绍的这个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大多数都比较好说话，有几个年轻的姐姐看季予年纪小，对他也多有照顾。

　　季予所在的服装部门分为三个组。

　　A组自然是直接对接一线主演的几个大牌明星演员，B组一般负责二番三番的服装管理。

　　余下的十八线小角色和群演龙套群演的戏服，就归属季予所在的C组。

　　C组的事情最多最杂最乱，好在季予在糟糕的童年里已经学会了面对再恶劣的情境也能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这让组里的几个姐姐很是喜欢他。

　　刚开始姐姐们也会调侃他：“季予，你年纪轻轻的男孩子，怎么做起衣服来这么熟练？”

　　季予只是避重就轻地回答：“小时候都是奶奶给做的衣服，慢慢地也就看会了。”

　　后来几个姐姐听说季予还在攒学费，隐约也猜到了季予家庭的情况，懊悔当初调侃他的同时，也尽量在工作中多教季予一些服设方面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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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午后，季予在道具中心的走廊上整理戏服，这是一件披帛大氅，属于剧中一位戏份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的反派角色。

　　这个角色戏份少但是人设地位比较高，自然服装也需要匹配身份，季予当初花了很大心思在这件披帛的设计上，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也是异常华美。

　　主管和工作人员看了都很满意。

　　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上午开拍没多久，季予就接到了去现场把衣服拿回来的通知。

　　起初季予以为是衣服有损毁的情况影响了拍摄，匆忙赶到现场才发现衣服完好无损。

　　饰演那个反派的小演员抱着团成了一团的大氅略显内疚地对季予说：“对不起啊，你先拿回去吧。”

　　季予看现场气氛不太好就没说什么，点点头就把衣服先带了回来。

　　现在这件披帛穿在人台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到它上面，纱线和珠贝反射出的光芒让它看起来更夺目了。

　　季予还在想为什么，突然听到了不远处打火机翻盖的声音。

　　他回头刚想提醒“道具组严禁吸烟”，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对方说：“你就是季予？”

　　季予看向对方，他不认识。

　　但从对方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剧组的演员。

　　看季予没出声，那人接着用轻蔑的口气说：“小东西，你躲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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