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9、连阵 ...

  •   他问话问得差不多了,对于二人的失踪也有了七八分了解,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立身站直,同他说最后一句话。

      传送法术带出的所谓雾气还没消散,这里依然隐隐绰绰,落脚的高树孑拔,孤零零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处。

      诏丘短暂望了一眼天光,定了一个大致位置,再低头时,吐息凝成氤氲浅薄的水雾,因为混迹幽幽阵雾之中,声音都泛着冷,语句却是温和体贴的:“既如此,我也入阵,届时再说,阿榭,切记万事小心。”

      齐榭低声回:“是。”

      诏丘掐着灵奴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脖子,双眼一阖一闭,就到了阵中。

      铺天盖地的凉气扑过来。

      他扇了一会儿,雾气总算有散去的迹象,但视域依旧有限,也就比入阵前好一点。

      若按齐榭所说,此地已然在阵中,或是再不济也极其靠近阵法,那么行止都得要谨慎些,以免触碰禁忌。
      他站在原地没动,像是等人又像是无所事事。

      大概小半盏茶的功夫,他闲得都要打瞌睡了,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自己破阵向来是往出其不意的招式去用的,往往又横又野,被破阵的要被他气上半天,陪着他破阵的也要被气上半天,独留他一人省时省力,乐得自在便捷。

      这么委婉乖巧,等着阵眼自己显出来的温吞打法,不是自个儿一贯的路数。

      他想明白这层,脚已经踏出去一半,然事出有异,他想着究竟是什么时候养出这样的习惯,兜来绕去,又想到了齐榭。

      齐榭确实比他稳妥,但以前也不全这样,譬如他见过且记得的几次,挥剑冲在最前头,缄言剑身一出,铜墙铁壁金城汤池不过如此。也不去管什么阵律法门,强破了事,反正修为灵力放着也是浪费,不如多多用出去,活络丹田源头。

      若是遇到低阶阵,剑啸如兽冷鸣,往来折环一圈,阵壁脆裂如泡沫,千万银光会碎成无边冰晶,纷然下坠。
      熹光折射,齐榭才不管这东西有多好看,只管面无波澜收剑入鞘,但回身时带着极其和煦的眸光,会对他说:“师尊,好了。”

      若是遇到高阶的,他反而更加淡定,施施然入阵,会垂眸朝地上扫过一眼。

      阵中破阵,要比阵外破阵更轻易些,但与此同时,危险不可等同估量,所以越到高阶阵,用这个法子就越需要斟酌。

      但齐榭在诏丘手下学了好几年,怎会不知哪一种更加裨益身法提升,也罔顾他人置喙或惊呼,直接入阵了事。
      他步法乍看毫无章法,但卓有奇效,顷刻就能引得灵气狂动。

      他的身法,八成也是学的诏丘,大多繁复,且带有一股挥散不去的混不吝,仔细说来,和他一张松冷克制的面容不符。

      但看着是一回事,知晓又是另一回事,诏丘彼时深谙他习性,见到这些怪里怪气又诙谐的步法,就晓得他如何破阵了,明明自己是最混的,和齐榭对上,还非要装腔作势评点一句,“太跳脱。”
      齐榭对他什么都听,什么都应,双眸灿灿。

      只是,无论哪一种,自他醒后都不曾见过。

      现在齐榭破阵的办法他没见过,不过私自揣测,他却不觉得齐榭会像以前一样旗鼓大张花里胡哨了。

      无外乎其他,齐榭已然不是从前脾性,一言一行都极其冷淡温吞,能迂回隐隐,绝不剑走偏锋或正面迎上,怎么妥帖怎么来,怎么谨慎怎么来,淡着淡着的同时,还会退开,全然没了棱角和锋芒。

      诏丘自诩通晓人性,如此揣摩,也拿不准他如今究竟是何所思所想,只好闭嘴、多看,期盼能从他如今言行中窥得什么踪影。

      但看了许多毫无成效不说,反而是他自己某处有了一二变化。

      可能是琢磨过甚,他习惯了顺着齐榭的心意走,陡然回归本我,心里略微异样。

      但很快,这点异样就被他扫去了。

      归功于他下意识的步法,此阵被激起一道金光,显然是感知到了外来者,有抵御的架势。

      这是好兆头,阵形显露的同时,会有其他东西跟着出来,说不定就有生门或破口。

      只可惜,这道金光简直微乎其微,像是浓重烟雾里点着的一根小蜡烛,烛火颤颤巍巍,像是随时要断气,又被隐晦的避物灵气暗暗吹压,眼看着就要没了。

      诏丘信手甩出一道低阶符纸,黄表纸凌空化为无数道盾牌,闪烁穿行,如刀剑劈开烟障,道道锵然扎地,列成巨山般高大的圆形护身阵法。
      虚影纹路精细,又流光溢彩,金光交映,将周遭折射得一片辉煌。

      金盾不断拔高,逐渐切蔽微薄下泄的日光,只在最顶上留了一个细小的豁口,像是长颈瓷瓶的注水瓶嘴。

      狂波巨浪一般的白雾被盾口猛吸出去,白雾翻涌,如同海潮,又像怪物被抽掉的筋骨,形态各异,死死拖拽黏连,带出一大片纯白又粘腻的东西。
      若是雾气有声,必然是千万厉鬼嘶嚎,苦苦挣扎要逃脱禁锢。

      在这样奢靡华丽的护佑中,诏丘除了冷了一点,没有丝毫不适。而其它堪堪躲过灵力激荡的纯白雾气像是被钢刀斩断的布匹,争先恐后的滑进地底,不到半刻钟,这些东西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眼前景象显露出来。
      衣袍猎猎,却也逐渐偃息。

      风声消停。

      冷不丁的,诏丘“嘶”了一声。
      眼前的地方,有点熟悉啊……

      正当时,胸口一烫,诏丘来不及多想,召出传音符,黄表纸纹印流动,带出一声亲昵的“长溟”。

      诏丘的眼神四扫打量,冷静警惕,脸却垮下来了。
      “佟立修,好好说话。”

      佟立修不听,笑意更甚:“你在做什么?”

      他这话的语气,浑像是什么美娇娘在向自己的相好探问行踪,瘫在软榻上,指节绕着乌发撒娇,问他“你何时归,我想你想得紧。”

      诏丘被麻得一跳:“你管我?”

      佟立修再笑,殷殷嗔嗔:“你我情谊非同一般,我自然想你想得紧,好久不见,你可有挂念?”

      诏丘几乎要咬碎了牙齿,才忍住了没鸡皮疙瘩落一地,语句锋利如刀:“想多了,如果你是来骚扰我的,请滚,我现在没空。”

      佟立修见自己玩过火了,这人真要不理他,立刻“哎哎哎”,“我有正事问你呢,打趣罢了,你脾气真差得要命。”
      诏丘呵呵冷笑,“是啊,所以你要说什么?别又是什么拈酸的话,我不好你这一口。”

      佟立修这下没含糊,虽然语气依然讨打,但确实说的正经事。
      他问:“你是不是在破阵?”

      诏丘怪得很:“你怎么知道?”
      猜的?那未免猜得太准。

      佟立修那厮得意洋洋:“我就是知道。”他的声音经传音符折了一道,显得有些模糊,沉沉的,“我什么都没做呢,便瞧见周围愈发清晰了,想必是你的功劳,看不得我受苦受冷,纳走了雾气。”

      后面那几句,诏丘先装听不懂,至于前面几句……
      他有些懵:“我破阵,还给你行了个方便?”

      他面前是一片宽阔洁净的街道,两边杂货摊子空荡荡,长街连亘笔直,没有尽头。
      俨然是嘉州城中。

      而更奇的是,他最初循迹而来的微微金光已经看不到一点影子,地面平整,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街路而已。

      而他方才的那一道纸符只是想纳走里三层外三层的雾气,让他能看清此地,绝没有破阵。

      他试着往前迈步,传音符未止,佟立修还在说话:“不和你打哑谜了,我入阵比你还要早一些,早就看雾气不顺眼,试过了驱散的法术,管用倒是管用,但还不如不用。”

      他又在抱怨,说了这么多,也没见得有什么作用,诏丘还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阵,又该怎样破,不免催促:“别绕弯子,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佟立修最喜欢顺竿爬:“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诏丘白眼差点翻上天,微微一笑:“我求你滚远点。”

      他等着听真话,又被他扯出幺蛾子,烦不胜烦,索性不听自己找。

      佟立修又是一堆“长溟长溟……”,他说,“不要生气,我实在待得无聊,想逗你和我多说几句,你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但你刚才问的那个,还想知道吗?”

      一颗石子被诏丘丢出去,连蹦带跳的滚了几丈远,最终安安静静停在了街沿下。
      还没等看清那石子和地基是否相嵌,佟立修又说:“长溟,你怎么不理人,真讨厌,刚才的事情我不想和你说了。”

      诏丘被他的语气激得狠狠一颤,忍无可忍:“能不能闭嘴?”
      佟立修道:“不能!相见不易,说一句就少一句,你不想听我也要追着你说。”他倒是聪明,没再废话,“我只是想告诉你,阵法所在的雾气是扑不完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诏丘简单回道:“嗯。”

      何须推敲,他都亲眼看到了。

      几乎是在石子滚到街边的那一瞬,十几丈远的地方突然冒出几道雾气,个个厚如山墙,扭着腰肢飞快钻拔而上,像是早就划好了楚河汉界,一分不多占,从某家铺面门口向上蔓延,眨眼间又将阵地包拢。

      半圆既成,如同结界,诏丘被困在正中一点,雾气见他无法逃脱也没有提剑要杀的意思,得寸进尺,气势汹汹地向内卷来。

      雾气如山洪,掀出巨浪波涛,扑了诏丘一脸的冰冷水汽。

      他面无表情的抹了一把脸,突然觉得佟立修这个烦人的劲头情有可原。

      雾气去而复返,毫无疑问在什么地方有据屯的老巢,你纳走了这一堆,它还有另一堆一模一样的等着。
      谁被这样调戏两三遍心头都会蹿火。

      传音符印纹正亮,他冲着正前方斥了一句:“没完没了。”
      佟立修立刻找到了大部队,痛心疾首:“就是就是!”

      如此看来,雾气伴阵生,若不破阵,这东西断没有死绝的时候,诏丘伸手一拢一勾,指腹上就是一片薄润的水泽,但除此以外也没有其他异状,那就索性不管了。

      佟立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破阵?”
      诏丘说:“你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阿榭。”

      如他所言,诏丘纳走了自己面前的雾气,还纳走了佟立修那处的雾气,想必二者,甚至是三者之间有紧密的联系,且看这雾气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实在很难说这三个阵谁是最主,谁是亚辅。

      那必然是连阵了。

      连阵此物,没什么特别让人头疼的地方,只是此类休戚相关,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生,若要走出这个冷飕飕的鬼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几人分别落地阵眼,一一击破,一齐击破。

      而此刻可论,三人正是一人跟了一个包袱,灵奴满身黑气,又恨又怕地跟在诏丘后面,惦念着他远在天边的“兄弟们”。

      其实除此以外,一人大包大揽将三份差事都做了也无妨,虽然破阵者必然要耗费更多修为和心力,但总也是能破的。

      但诏丘就是不愿。
      他就是小气鬼,还在记恨某人开个玩笑,硬生生将自己和齐榭拐到这个死了都没人知道的地方,怎甘愿让佟立修白捡便宜?

      佟立修从善如流:“好,阿榭在哪里?我去找他。”
      诏丘忍不了:“你叫什么呢?”

      佟立修明知故问:“阿榭阿榭阿榭,你叫得我叫不得?”
      诏丘笑道,“说得好,”他咬牙切齿,“我管不了你,你自己找罢!”

      佟立修立刻缴械投降,笑得很谄媚,“好长溟长溟好,我和你徒弟相交不深,不知道他的传信符纹,你帮我?”

      诏丘冷冷一笑,抬手招出一道传音符,毫不拖泥带水,当头一句:“阿榭,一刻后破阵。”

      佟立修却打断:“别急,阵要破,人要找。但既然这是连阵,我想试试是否相通,我们三人见面,我还有话要和你们当面说。”

      连阵有相通者有不相通者,前者有易地的法门,稍一利用,还可以用来做传送阵。后者却不然,只是阵性相连,没有传送的功用,也就没有破阵修士的交换和聚合一说。

      诏丘先前没有想到这上面来,是因为觉得毫不必要。

      身处何地又不影响施法,连削带砍将阵法破了,自然有相聚的时候,何必在其中穿梭往来,搞得像在躲猫猫,玩儿些你追我赶的把戏。

      他就要冷冷拒绝,结果齐榭温声道:“好。”
      诏丘就酸着腮帮子,将那个硬邦邦的“不要”吞下去了。

      齐榭十分有礼:“师尊,弟子去找你,请站在原地不要动。”
      诏丘莫名对这句话很受用,又莫名觉得哪里别扭,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什么,身后便有脚步声。

      先不说来人身手了得,话音未冷便能找到阵门赶到,就说他找诏丘的准头,也太精了,堪堪在背后几丈,都不需多走几步。

      雾气深浓,连脚尖都被混白一片笼罩着,诏丘循着人身落定的声音寻去,走了差不多十步,果然看到一道清拔秀丽的残影,虽辨不清衣裳颜色,但不曾有乱七八糟的脂粉味或是浓郁得熏死人的香味袭来,那就肯定不是佟立修那个费事儿的。

      诏丘心神定定,大松一口气:“阿榭……”

      一道饱含疑惑的“你叫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连阵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