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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猜疑 ...

  •   诏丘捻了一下指腹,那上面有一点残存的雾气,凉丝丝的,浅薄的同时又有点黏,相比雾化出的水渍,更像是混了什么脏东西的汁液。
      反正就是恶心。

      他将心头的一点莫名的烦躁清干净,低头打量着看起来没有一点区别的三只灵奴。

      “怎么回事?”

      “我们的灵奴都跟着掉到地上了。”

      齐榭说话的语调总是很淡,对待万事万物,善恶好坏,都是一样的不带悲喜,是以只听他的话,不仅听不出来情绪,也听不出来事状轻重,苍穹塌陷和天降毫雨,于他而言是一样的。

      所以乍然听了这么一耳朵,诏丘只觉得是这三个灵奴一起闹脾气,除了微微语塞之外,只有一点困惑:“就因为我手里这只非要往地上扑?”

      佟立修也试着点了点脚尖,撩不起一点别的东西,也有点不解:“莫非你手里那个是老大?”

      虽则三个灵奴带路的效果都差不多,方向也一模一样,不挑谁带头,但它们一齐罢工,还是很愁人的。
      行路至此,估摸着已经走了有一大半,此地已然出了城中地界,开始往某个荒郊偏转,他们三个修士,没一个算是正儿八经的本地人,自然对这长径延伸到何处没有定论。

      少了路引,接下来要去何方,他们没一点头绪。

      乱跑必然不可行,一是费时间,有没有成效先不说,没头苍蝇似的乱寻,恐怕有点丢脸。

      二是既然灵奴带路颇久,这个地方好歹距离落阵之地近了许多,说不定下一刻迈出脚,正好触到阵法边际,激出什么禁制来。

      这三个东西是被他们控住了不错,但它们毕竟不认诏、齐、佟三人为主,这种听话,也只是出于修为和灵力压制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而已。

      且他们本意是奔着破阵去的,而灵奴依托阵法灵力而生,相当于是将什么阵法当成了生身母亲,自然是希望阵法存续,最好能落地千年万年。

      他们要去劈它亲娘,这三个东西不哭天喊地的捣乱,就已然是大幸事了。

      既然原意相抵,有时候这东西的指引不可全信,启程时距离阵法最远,这东西的反悖意思还不强,又因为修为压制,带出来的路不太会出什么差错,而越是接近真地,就越需诏丘他们谨慎。

      诏丘想着或许可以暂弃了这三个灵奴,自想其他办法寻灵气遗迹,到时候阵法将破未破之际,不怕他们不哭着奔过来,届时便可将这带邪的东西一起消了。

      佟立修应该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确实也没顾得上地上的东西,而是另想到一茬,脸上显出玩味的笑意:“长溟,子游,你们晓不晓得有一些阵法,是和其他阵法的生息道理相反的?”

      诏丘心道这人知道的不少,就是语气很欠,总像是在炫耀,好像其他人都不晓得似的,默默翻了一个白眼,简单“嗯”了一声。

      倒是齐榭很给他面子,一双深色的眼瞳微微转过,颇为客气的朝他颔首,本来不爱说话,竟然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书册有载录,但不曾遇到过,或许有什么细微处的不同,佟师伯可否细说?”

      他的声音一贯冷清,其实说什么话都如寒水泛淡,无波无澜,除了内容不同,毫无情绪和停顿上的区别,但诏丘就是琢磨出一点其他意思,抱臂的双手微微一紧,乐得捣乱,也秉着好死不死的语气添了一句假惺惺的:“立修师兄请讲。”

      佟立修忽略他的一点促狭,端出一派老成端重的派头,笑得眼尾微挑,“现世多用的阵法,大多是诀阵和符阵,和阵主的联系比较强,算是有依托,不惧外物,这一类阵法的轮转不受日月轮替的影响,往往随阵主意念启和灭。”
      “而与之相对的,自然是器阵。器阵阵性要强一些,效用和威力都很不一般,能以灵力完全操控的人不多,往上数,也就是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吧。”

      他说的掌门,想必是资历很老的这些。

      虽则蜀中地位最高的三派,莫浮派、太山派和青天剑宗现任当家人都很年轻,且一个赛一个的年轻,但细论起来其实是一桩意外,因为上一任尊长陨没,才让他们捡便宜,早早登了宝座。

      修士的寿命总的来说还是远长于普通人,其他门派没有什么灭顶的大事,自然各家尊长都活得好好的,又因为修行日头可观,最顶上的一些多是大能,稍微出手,就可以平定诸多小修士摆不平的大事。

      也正因为大多厉害,若是随意下界,影响过大不说,万一干涉了哪家小修士的历练,耽误了别人提升阅历和修为,被那家尊长知道了,是要打上山门来讨说法的。

      是以这些人,大多是个半隐居的状态,能在下界撞见的几率,小之又小。

      诏丘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这些老头子还没有闲到要给人下绊子才能取乐的程度,所以他们要找的阵法,除却一个缺德佟立远,应当没有这些人的手笔。
      而抛去这些人……

      佟立修又说:“毕竟器阵效力冒尖,凡是修阵法和符篆的,无论主修还是辅修,都或多或少会往这上面靠,提升本事也好,涨涨见识也好,总要挑一个顺眼的练一练。因为不能像大能修士一般全盘掌握,多会借天地灵气,推促阵法运行。”

      他说的这个法子,诏丘就很熟了。

      毕竟对符篆感兴趣,符纸一类,又是立阵的重要引物,阵法一类,他也是和符篆一起自学的。
      最开始水平不够格,又想试一试器阵的威力,他早早从藏书楼里摸到一本书,引借外力,开了第一个器阵。

      不过他借的不是什么日月灵气,而是一块玉。

      那是他的弟子令牌,本性温和,被他加了一个法术,可以容纳一些不好处理的气泽,修行之余,总会遇到一两件怪事,有时候是倒了霉要去化解,有时候则是走大运,摸到什么灵植灵物,他就会将其上灵气提出来,放在玉佩里。

      而亲传弟子的玉佩也是极品质色,说来还是闻端掌门亲自交到他手里,因为是贴身物件,被灵气润久了,于物于物主,两相裨益。

      他以玉器所储为加持,开了器阵,守在金光闪闪的阵前研究了五六日,等到自身可供消耗的灵力耗费到预定的程度,玉佩所存也被消耗干净,阵法消停,他也将这个阵研究得差不多了。

      而借金乌辉光的一类,说来同理,因为依靠阵主和东日两物,前者自然是稳当的,后者的效力影响到阵法,便使其如同潮汐涨落,日晖明耀,阵法就强,日暮光沉,阵法就弱,算得上白日运作,夜晚休止。
      而借月辉的一类,就是反着来。

      凡是种种,基本就是阵法的全类。
      但这也只是几乎。

      能被填进书册供后世弟子修行的,必然是合宜的办法,因为不能造出大孽,不能坏人心性,让修士走歪路,这些办法都有规律可循,能开就能止,能剖分也能并合,自有天理道法约束着,修行途中,只要一步一步照着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这些明面上的,占九成九。

      而佟立修想说的,正是剩下的那一点。

      他说到这里,声音小了一些,笑意收敛。

      “世上有正经法子,必然就有不正经的,正念邪念都是念……”他顿了顿,“和这个牵扯的,说来就是邪术了。”

      诏丘问:“你是不是想说,有些被封禁的法术,往往以邪物的力量为支撑,最好布在肮脏阴晦的地方,因为与一贯的阴阳道法相悖,旁人该盛,它反而弱,旁人该弱,它反而盛,因为生于杀念,本性也多带阴诡邪妄,动静全是奔着索命去的?”
      佟立修点点头,“不错,”他问:“你见过?”

      诏丘摇头:“没有。”

      他自修行到一定程度,约莫十六岁上,启阵就很少依靠外物,此一类依靠天地灵气的器阵,就着实越见越少了。书册看得多,什么道理能细说清楚,唯独实物一类,见与不见全凭运气,他无从知晓。
      更何况都说了是禁术,他疯了么见过这种东西?

      悲惧,怨妒,仇恨,如是累积到执念的地步,也能成为一种强大的念力,被拿来利用。
      这也是为什么人死不一定消亡,还能起尸作祟,一些为后世不齿的修士,就多有利用邪祟,辅助自己修行,甚至有念力过强又略懂法术的,能以鬼魂之力生出其他东西,譬如阵法,牵绊住往来生灵。
      而后者,多以惨状收场。

      这样的又与借力的器阵不同,是真正的至邪,全然应证了那一句“不遵道法,无常无迹”。

      佟立修问:“你觉得我们要去找的阵法,会不会是这种东西?”
      诏丘挑着眉看他,显然是不太明白他想问什么。

      若是他们要寻的阵法是如此大邪,多多少少会将阵生灵奴带得凶戾万分,吸食灵力时,也不会被压制得那样快了,是以依他所见,应该不是。
      至少暂时不是。

      且那一类阵与阵主的联系要强得多,并不是他们之前估计的那样。

      所以于他而言,这是一句废话。

      诏丘摇头:“当然不是,这个东西是麻烦,但还不至于是邪术,依我看,多半是借日辉的器阵。”
      所以地上灵奴瘫倒一片,大概是主阵灵力弱下来,它们不仅查探不到踪迹,连维持自身流动都做不到。

      佟立修点点头,环顾了一圈,“那我们今日暂歇。”
      其实听到这里,诏丘挺想发笑。

      折腾如此,已然子时末了,竟一点结果都没有。

      但趁夜寻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这个时辰,灵奴探寻不到的东西,他们也很难找到,不如休憩。

      他摇摇头,倒是没忘了地上的灵奴,随意用脚尖画了一个圈,将它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齐榭问:“师尊,不把它们带在身边吗?”

      倒不是说惧怕灵奴靠近,趁他们熟睡时发动袭击,诏丘能压他们第一次,就能压他们第二次,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些东西脱离掌控。

      只是被一路而来的诸多遭遇磨出了脾气,想起这是什么惹的祸,于是很刻意将它们困在原地。

      这附近没有一花一草,甚至连挡风的石头都被诏丘拨走。
      嘉州城虽然没有上界高山山巅的森寒,但到了冬日夜里,地上也是会结霜的,寒露凝结,夜风席卷,将它们冻一冻,也算发泄气闷。

      诏丘脸朝下,挑衅的笑了笑:“这才是好地方。”

      此地已经没有人户,要想过夜,只能找一个什么林野凑合着躺一宿,真是委屈。

      诏丘做完这些,双手抱臂,屈尊降贵寻了个平坦地方,背靠其后野树坐了下来,脚底碾到一个土块,诏丘将这东西踢出去,咕哝了一句:“缺德就算了,还费事。”

      保险起见,他们自然而然凑在一起,鉴于诏丘在寻找托身之地有点经验,至少能在一干枯树里面找到靠着最舒服的那一棵,齐榭和佟立修都跟在他后头。

      彼时佟立修正在他手边,一手抓着衣袍角,一手拎着一面摊开的扇子,似乎在琢磨将扇面摊在地上当坐垫是否可行,眉头尤其锁得紧,无从下脚,浑身拘谨。

      这句话后,他不动声色地将头偏过来一点,衣裳也不抓了,问:“在骂佟立远?”
      诏丘反问:“你觉得呢?”
      佟立修没说话。

      他的身量本和诏丘等同拔然,但束冠替他向上抽了一截,就让他看起来比之诏丘都要略胜半寸,长腿窄腰,脊背不厚不薄,危立时很有苍劲峻拔的意思,若要严论,倒是很衬青天剑宗的嶙嶙青竹。

      因为齐榭已然落地,只他一人还在犯金贵,硬要杵着,要和诏丘说话便不得不躬身,毫不客气将月辉遮挡得严实。

      阴影扣在斑驳坑洼的地面,被拉扯出不规则的边沿,垂眸扫过的时候,竟然是清冷的。

      林野疏旷,树影憧憧,除却风声,再无其他,就显得这句沉默被拉得很长。

      因为浑身笼罩在阴影里,面容模糊,反而是周身轮廓被衬得分明,线条锋利,像是生出的棱角。
      不知哪里的石块被吹挪,轻微蹦跳,与地相叩,发出单调又轻浅的咔哒声。

      可能是眨了一下眼睛,佟立修动了一下。
      “我在问你。”

      诏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等一个结果。

      那人问:“是佟立远吗?”

      相比疑问,诏丘觉得这更像是一句试探,因为抛开情谊亲疏,和其他的什么,佟立远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师弟……和胞弟。

      这二道联系下来,他们本该是最亲的人。

      不知是出于什么念头,可能觉得有些惋惜,诏丘没有直接答话,而是问:“你在替他打抱不平?”

      拢在阴影里的人一怔,旋即站直上身,抄着的手松松落下,衣料磨擦,悉悉簌簌。
      某一瞬,他偏过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

      再转过来的时候,又是笑着的,一张绝顶魅惑的皮相半明半暗,眼尾上挑,吊儿郎当:“我只是一问。”

      诏丘点点头,没等他说出更多,“我不是冲着他。”

      佟立修微不可察的愣了一下。

      “虽然他最可疑,你也说了,多在他手上吃苦头,但事情不是还没定么?未有实据,怎可妄断?”

      至于这阵法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到时候带着法术遗迹追踪过去,或是找人对峙,自可真相大白。
      猜疑只是猜疑,和下定真相没有关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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