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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教导 ...

  •   无关乎其他。

      前些日子他被诏丘带得没睡几个好觉,每每强撑,一点端倪都露不出来,若不是诏丘多想,硬要他阖眼,得见这人躺在床上睡得格外沉,是绝对不会发现齐榭是常常倦怠的。

      等到他亲自当监工,守在齐榭的床前盯着他,在半欣慰半无聊的当口,琢磨出一点旧事来。
      说来,还是他的不是。

      虽则门派中收弟子的人不少,但出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抑或是一种习惯使然的传承,他教养弟子的诸多道理,都是学的自家师尊闻端。

      照本宣科,偶有变通,十之八九却都是更磨人的安排。

      那时齐榭的身子已经被养得很好了,没一处欠缺,因为正处在长身体的紧要关头,连衣裳都要隔一两个月就换一次,他便想着教他点什么。

      一来,为他引路,助他摸到修行的关窍和正途,二来,多动一动,可以让身体更强健些,算是为他日后提升身手筑基。

      剑法符篆一类,都需有点基础,先不论体内灵力修到什么阶段,反正固定的功课是少不了的,在正式摸到剑、符纸、器之前,相关的书册不仅要看完,需得一字不落背下来才算合格。

      那时他还没有择定主修,要晓得的东西不计其数,每日不是在藏书楼就是待在书室,偶尔出门,一半是要同诏丘和严温一起进膳,一半是因为书册看完了,要去换新的。
      甚至考校功课,也是诏丘自己寻得练功的空隙,自己去他的地盘盘问考核。

      只是久坐也有坏处,每隔个两三天,他就会刻意空出时间,将人带到空荡的演武场教授一些基础的剑法。

      初修的修士一般没有配剑,诏丘也怕过早给他灵气太重的东西,齐榭压不住,反而生出差池。于是最初几个月,齐榭都是带着桃木剑,这东西轻便,且不像极品灵剑认主,挑顺眼的一把当作自己的,或是看哪里有多余的,拿来用就行。

      他想着小孩子难免面皮薄,新学的东西难免有些错漏,在自己面前倒还好,若是闹到别人跟前,往往会觉得丢脸,是以总是挑没人的地方。

      他教人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自己演示一两遍,然后将剑一撂,施施然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人依葫芦画瓢,若是遇上什么错漏,立刻指出来,口头吩咐几句如何改进,然后继续盯。

      可能是这办法有些过于简单粗暴了,讲解得也不太细致,齐榭很爱出错,不是这个劈招漏了,就是那个扫腿做得不到位,有时候甚至运招到一半,突然像是被定住身形,眼睛都不眨站在原地。

      诏丘这时还是会关心一二的,就走过去问他:“是不是哪里扭了?”

      他这人脾性怪,虽然在这些事情上尤其严厉,事事追求完美,苛求自己还不够,还要对齐榭下狠手,但在其他时候依然是不着调,该笑该闹的从来没少过,是以齐榭敬他,却不是很怕他。

      见他负在身后的双手都放下来,眉头紧拧,长靴大踏而来,齐榭便收住身手,低下头:“不是,是忘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虽然不怕诏丘,但这些基础的东西不可偷懒耍滑,且面前这人再吊儿郎当,在剑道一途也寻不出任何错处,否则闻端也不会默许他一个还未真正拜别师门,下界历练的弟子来教导自己。

      更何况与诏丘朝夕相处,他怎会不知诏丘在这些事情上有多么的苛刻,不敢和他笑闹,愧疚道:“弟子愚笨。”

      诏丘没说什么多的,不从他忘掉的那一招开始,而是挑了开头,将全盘剑招再演示一遍,放缓了身手,让他能看清一些,然后收剑站在一边:“再来。”

      他收敛笑色的时候很正经,因为眉眼深邃,嘴唇尤其薄,显得尤其不好接近,但凡稍微严肃一些,就很容易给人一种他生气了的错觉,也就亲近之人晓得这是他皮相惹的祸,不怕这个。
      齐榭晓得此事,但能看透这股睥睨背后真正的肃色,不敢懈怠,练得很认真。

      严温自从学得差不多后就鲜少和诏丘待在一起了,他多得了闻端的令,去和其他弟子练剑。

      一则,他是擢选上来的弟子,真正意义上的好苗子,又因为家学渊源,本性稳重踏实,在修行一事上没有什么不妥,很适合给下面的小弟子打样。

      二则,闻理的弟子实在太闹,要找个能融进一堆外门内门弟子,和他们打得火热,且还能压得住他们的着实不容易,好巧不巧,严温这些年跟着师尊下界,被养出了一点威严,远看过去的时候派头尤其唬人,再加上是掌门亲传,严论起来可谓身份尊贵,是上上之选。

      只是在练功的空当,他也会拎着自己的本命剑不稽来凑热闹,给他们师徒二人说一些趣事,顺带着摆一摆师叔的派头,装模作样地点评一二。

      不同于在诸多外门内门弟子面前不得不端着,在他们面前,严温要自在很多,也就没有指点功法的威严,大多是看着齐榭的某一招,然后掩住唇角,悄悄夸一句:“还不错。”

      这完全是性子使然。

      他其实不太喜欢装高冷,更不敢越过门中的两位尊长摆谱,每每教训下面的弟子,面上肃重,其实心里是虚的。

      他更喜欢在诏丘手下当师弟的时候,连带着也很喜欢齐榭,虽然名义上是尊长,合该严格些,但对齐榭诸多宽容,偶尔小错,一点没有责怪的意思,还会去拉一把,纠一纠。

      他这一行径,就显得诏丘的诸多要求很不是人。

      在严温不和他咬耳朵,已然敞开了夸齐榭的某一刻,诏丘将那个小的打发去休息,然后转头攀着他的肩膀,将人往自己这里勒。
      “你这样夸,我怎么教弟子?”

      严温委屈得很:“一张一弛嘛,谁知道你对自己徒弟这么凶,板着脸,长得再漂亮也是个罗刹,吓死人了,我还以为你要吞了他。”

      他说完一个不够,还要细数他近日所有罪过:“且你每次从头教,越到后面招式越快,我看久了尚且没耐性,何况他一个小修士。”

      诏丘收束臂膀,继续勒他:“这叫有始有终,练功的同时也要修习心性,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及冠下界怎么办?还要我跟在他身边,演示一遍才能出手吗?邪祟的习性你又不是没见识过,稍不注意,小命都要丢掉。”

      严温喉口发紧,被他压得脸颊发红,气都不匀了,还要笑着替人说话:“他还小,徐徐图之未尝不可。”

      诏丘先是摇头,否定他的建议,表明自己绝不会心软,然后嘴角上挑,眉飞色舞:“你不懂,等你以后收了弟子就晓得了。”

      他就是要严,越严越好,最好是树一个不可攀的高峰,让他不要过于看重自己,永保谦逊,日益精进。
      再者,他不是不懂抑扬之理,没干过吹毛求疵非要贬低人的事,每每齐榭收了功,两人一齐返回生兰阁,他在为齐榭归陈功法的同时,也会挑着夸一夸的,只是这种境况不多,严温也不晓得而已。

      他在这些事情上油盐不进,唯一可以扭转他做派的闻端又从来不多干涉,只在诏丘替齐榭讨要修习书册时格外大方些,俨然撒手不管。

      齐榭晓得严温的好心,但他毕竟没有拜入严温的门下,没有越过自家师尊去听别人指点的道理,是以心里感激,但被说被罚时全不作声,一并听着,受着。

      严温这人哪里都好,但对自己人尤其偏心,已然到了失去公允的程度,见着齐榭受罪,心中不忍,每每挑了时间来守着。
      像是撑腰,又像是示威。

      但诏丘怎么可能怕他,严论下来,他还排在严温上头,是以他也守着,时不时晃悠几圈,在监督齐榭练功的同时,挡住严温明晃晃投射而来心疼不已的视线。

      两人较劲起来颇为幼稚,严温若是啧啧表示不满,诏丘就会拐好几个弯,示意他闭嘴。严温若是刻意颔首以示称赞,诏丘就会悄不作声甩一道符出去,叫他被定住片刻,动弹不得。

      甚至被逼急了,他还串通闻理座下的几个弟子,假传掌门令将他骗走,等严温明白真相再撵过来的时候,他早就带着齐榭换了阵地了。

      这般拉扯,生出一桩不晓得是好还是不好的事。

      两人花费过多心思对付对方,留出来指导齐榭的时辰反而减少,越到后来,他们越是主次颠倒,等到齐榭波澜不惊走过来,对他们二位作揖,再道一声:“练功时辰到了,弟子回去读书了。”

      这两个本该背负正经职责的人才恍然大悟,自己有失本分。

      难得地,他们私下商量好,决定各退一步,无论齐榭身手如何,一不骂二不夸,不准有任何辞色,等到夜深人静,他们商量好了,第二日再给这个小的反馈,让他琢磨着再改。
      于是他们师兄弟二人,每人怀里揣着本命剑,坐在一旁看。

      但看着看着,他们又发现,事有怪异。

      许是前几日没注意,忙着互掐也没有机会打断齐榭练功,反而让他琢磨出点门道。

      严温没说话,但并不是遵循了两人的约定,而是不好说。
      等到齐榭一走,他拉着诏丘,两人面面相觑。

      “这孩子是不是进步太快了?你当年是否就是这个水平?”

      诏丘彼时目送着齐榭走远了,眼神堪堪收回,满脸的不解:“你背着我带他练功了?”
      严温恨不得赌咒发誓:“绝没有!”

      诏丘现下给他拟定的功课安排是最妥当的,一日的安排里,每一种修习都有位置,但不会过满,给他留了恰当的休憩和自省的时间,尤其以前者为多,是为了让他消解疲乏。

      诏丘晓得自己的脾性,懒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管,但狠起来也是真的苛刻,若是没有节制地折腾人,鬼都要被他扒下来一层皮。
      他将长剑往身旁一放,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翘着二郎腿:“最好是,不然我徒弟长不高,我全赖你!”

      他在这边威胁人,但并不曾在齐榭面前说这些,怕他知道了太多反而将心思养杂了,哪里都要循着别人的意愿来,什么都要顾,反而左支右绌。

      有些事情,他倒是希望他有自己的主张。

      这套说辞听起来很矛盾,细细分缕,又是关乎分寸和定力,不能操之过急,所以他抬手在额上搭了个凉棚,估摸着离去的齐榭已然有了规划,就没再跟过去凑热闹。

      闲坐了一会儿,日光落下来,阴影逐渐转到脚边,他心头松快,对严温道:“现在满意了?他已然不需要我们盯着了,说不定再过一段日子择定出主修,便可真正入道,届时诸多修习,可比今日还要严一些。”

      严温抬脚拨弄了一下脚边的一粒沙石,那是被风刮到演武场,又被齐榭的桃木剑风扫过来的,“想这么远?看来是真上心。”

      诏丘咧着嘴,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酸什么?你师侄。”他笑嘻嘻地勾着严温的肩膀,“再说你也算是我这个师兄带大的,若真的眼红,你也按我的休憩安排来,我勉强当你也是我弟子了。”

      严温惊得要去捂他的嘴,将他往后压的同时不忘了给他一拳:“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小心被长老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诏丘取了巧劲,从他的发难里挣脱出来,抱着剑往外跑,边跑边招惹:“闻理长老尤其爱管师尊的闲事,看我们看得太紧,你可别不知好歹,忘了自己是谁的徒弟,谁的师弟,跑去告状。”
      严温盯着他跑,也不追,“若我真告过去,你当如何?”

      诏丘已然跑到演武场边缘,再折一道弯便是其他地界,阁楼高盖,遮蔽树影和其中人形,因为隔得太远,声音飘过来都有些模糊:“那我们便打一场!”

      诏丘这是信口胡诌,只是吓他好玩儿,毕竟自己师弟是什么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一番挑衅后又捞着自己的长剑,脚底抹油,钻去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练剑去了。
      谁料,严温不守武德,不知用什么法子跟了过来,还跟得毫无端倪,等到诏丘发现时,严温已经眼露精光,坏笑一声提剑劈过来。

      诏丘接住他的剑招:“这是何意?”
      严温道:“你说的,打一场!”

      诏丘心头一紧,心思全然不在剑招上,半接半躲消极应战:“你真去告诉闻理长老了?”
      严温见他如此做派,很不尽兴,悻悻收了手里的长剑,转而踢走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子以发泄不满:“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诏丘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也不怪他,闻理虽然是长老,有自个儿的徒弟,但对于那些人他向来是散养。而对于严温和诏丘,他不知为何总是喜欢盯着逗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将长溟惹急眼,将长洐惹脸红,乃是人生第二大趣事。”

      好像他们才是最紧要的徒弟似的。

      每到这时,闻端就会替他们出头,十分和洽地给他安排一桩不大不小的差事,看着是情理之中的任用,其实就是将人支开,免得他继续对着自己的弟子不着调。

      诏丘有时候确实被他惹得发笑,心想这人何其难摆脱,恨不得他找到其他乐子,不要来打扰自己,就问:“那你人生的第一趣事是什么?你何不去做那个?”
      闻理口头敷衍一句没头没尾的“忙着呢”,转头继续招惹。
      对于此事,严温虽然无奈,但好在心性定,习惯了也能乐呵呵接受,偶有言谈,反而被聊出点波澜不惊的胸襟。
      但诏丘不同,他是个小心眼儿,琢磨出点门道,以毒攻毒,更加不着调,反而让人不安生。

      诏丘以为严温被自己带坏了,心头诧异且惶恐,但听他这样说,心神安定,眉开眼笑,“好长洐,好师弟,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严温就说:“你以后少说胡话,比任何道谢都有用,这句话不好,你别说了。”
      诏丘知道他尊上,立刻收敛:“好好好,我一定不再开师叔的玩笑,那你别打了。”

      严温说:“一码归一码,我们许久未一起练剑,今天我非要胜了你不可!”
      诏丘哀嚎一声:“多少次了,越挫越勇还是怎的?我累得慌!”

      他剑不出鞘,在前面没命地跑,严温在后面不管不顾地追,如是拉扯,还是被严温过了几招,虽然后者又输了,但还算得偿所愿,累出一身汗,也要和他勾肩搭背贴着。

      便因为这番纠缠,他们回居室的时候已经很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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