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宁心 ...

  •   此番离开自然是要循原路折返,既然寻曹门主不得,将诸多被药迷晕的弟子叫醒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所幸是褚阳带头,他在某一处顿脚,随即折转进一间居舍,寻到了一个弟子,微微躬身翻开他眼睑查看了一番,而后又捏住那人下颔,让他松开牙关,露出一片舌苔。

      便凭得这几步,他便能辨清他们究竟是被下了什么东西:“若我没记错,宣殊门有一方上好的药剂叫宁心散,无色无味,效力堪比昏睡诀和安魂符,于身体没有大碍,但是会让人意识混沌,久睡不醒,他们中的恐怕就是这个。”

      他又是上手又是说话,却仍不见床榻上躺着的弟子转醒,可见剂量非同一般,一一叫醒确实太费心力,褚阳挺直上身问诏丘和严温:“你们为何没有被影响?”

      诏丘则是刮了一下鼻子,讪笑道:“昨夜你们走后,我觉得宣殊门的饭菜太过清淡,只尝了几口……”

      换而言之,从膳堂取来的吃食,他总共消耗了一半不到,入量太少,想让他如诸多弟子一般昏睡实在太难。

      至于严温,他当诏丘的跟屁虫习惯了,自家师兄撂挑子,他怎有一个人慢吞吞再吃的道理,当然是选择即刻丢下饭碗,追随师兄要紧。
      严温也很讪讪:“我进食一向很慢。”

      不过诏丘立刻抬手,义正言辞解释:“不过我们可没有浪费粮食,剩下的都是些糕点,我全部分给相熟的弟子了。”

      褚阳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他一眼,眼神多在他劲瘦的一把腰上流连:“难怪。”

      诏丘以为他误解自己挑食,赶紧辨清:“我其实没有吃得过少……”
      褚阳却面露讥讽,道:“还想狡辩?”他朝床榻上躺着的人扫去,巧得不得了,那正是莫浮派闻理长老座下的一名内门弟子,诏丘正儿八经的同门师兄,和他顶顶要好,“你不喜欢吃的东西,是否都送给了他们?”
      诏丘扯着嘴角,笑容有点僵:“是啊。”

      他心底隐隐觉得不妙,眼神不时在褚阳和仍在昏睡的师兄身上打来回,心想莫不是要将此事扯在自己身上。

      然后褚阳就不出意料地点点头:“若你安分吃了自己的东西,他们大概还可以早醒一会儿,如今拜你所赐,不用些手段恐怕是醒不过来了,既然是你自己造孽,你自己来解。”

      诏丘懵得很:“我怎么解?我若是知道怎么解,我就不会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他可是医道上的半吊子,叫他背一些死的药方还行,分说药材特性也罢,真要上手,恐怕会闹出个横死当场的效果。
      他苦笑着:“谋害自家师兄的性命不太好吧?”

      褚阳白了他一眼:“谁说这东西要配药才能缓解?你就将他拍醒或是叫醒就行。”

      叫醒恐怕效力不如意,若要选后者,诏丘也不晓得怎么拍,用多大力气拍,便问他:“你来不行吗?”

      褚阳如是回答:“他是莫浮派弟子。”

      诏丘没懂。
      若是因为不同师门,褚阳心存忌惮,那实在大可不必,他们两派交好不是一年两年了,如此关头不需要搞这些虚的礼数。但若是因为两人不相熟,褚阳不愿下手,这更说不过去,医修救人不论身份,拍一拍的事何必如此复杂。

      不过很快,他就晓得那一闪而过的怪异和别扭是哪里来的了。

      诏丘满腹疑惑虚握一只手,往自家师兄身上锤了一拳。
      没反应。

      他加大力道又一拳,床上的人安详如初,甚至似乎还慵懒地动了动腿。

      诏丘简直要怀疑自己这些年的修炼是否是作了假,褚阳在一旁开口:“虽然只凭眼睛看不出来,但这宁心散里肯定加了其他东西,一般动作扰不了他。”他拉着旁观不作声的云见山退后一步,示意诏丘放开手脚,“用力。”

      诏丘闭了闭眼,决计使出与敌人对阵的劲头,化力凝神,一拳砸下!

      醒了。

      咔擦一声,似乎是床板裂开一条缝,床上的人眼皮还未掀开就“嗷”的一声直接滚落到地,一只手紧紧捂住腹部,面色痛苦:“哪个卑鄙小人胆敢暗算……”

      不过后面几个字他没说出来,因为诏丘无比愧疚,无比惶恐的朝他揖了一个大礼:“长溟得罪了。”

      那人面上痛色不减,疼得咬牙切齿,却又硬生生忍住了:“长溟,你这是为何?”

      诏丘不无关切,但也不敢靠近,怕自己再伤了他,有些手足无措道:“你睡过头了,我叫醒你,下手有些重,你日后要讨回来我没有二话。”
      言外之意就是,现下不要找我,我受不住。

      那人哈哈干笑两声:“原来如此,好吧。”

      他勉强撑着膝盖站起来,诏丘则颇为幽怨的盯着褚阳,总算明白他为何要让自己来做这个罪人。

      那人穿好衣裳腹部犹痛,说话都有些气虚,一手撑在他肩上借力靠着,这才想起来不对劲:“我怎么睡到这个时候?还要你砸才能醒,是出什么事了吗?”

      此事不方便多说,诏丘和褚阳对视一眼,都默契的装不知道,前者只哄他:“可能是你近日太累了。”

      被砸得太狠,猛地惊醒,那人脑袋还发昏,不去考证此话真伪,只艰难地点了一个头,诏丘便和褚阳等人走出去,借着屋墙掩蔽,严温对他说:“师兄,昏睡的弟子太多,不能都用这个办法,你痛快了别人却遭罪。”

      诏丘还在自责,闻言反驳:“打自家人怎么可能痛快。”

      褚阳也没想到他竟然下得去那样的死手,凭他功力,躺棺材板里的人都能被他一拳回过魂来,简直不是野蛮二字能形容,但自己也算指点不当,终归理亏,便好声好气的:“我不是说了也可以叫吗?”

      诏丘才不信:“叫得醒何必我用武力?”
      褚阳道:“没让你称名道姓,是让你说一些吓唬人的话。”

      这药物本就是安魂宁神用的,中了此招的修士自然魂魄稳得像座山,任凭别人怎么叨扰都无法直击心神。

      且宁心散有一个好处,便是它是善药,主疗愈,而非毒药,天性和人的五脏六腑相合,因为宣殊门中住着的个个有修为,有识海,辨不出毒性,自然觉得这是个好东西,被梳理惯了的灵力便自作主张,趁着人昏睡流荡起来,反而加重了症状。

      即是如此,那便要兵行险着,搅乱他们心神才可让人苏醒,方才诏丘虽用的是蛮力,但拳击腹部在打斗中意同摧毁,算是歪打正着叫那人以为有人攻击。瞬时恢复神智,其实不过是自卫罢了。

      诏丘摸透这关结,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些不解的问他:“怎样吓唬才能一下叫醒这么多人呢?”
      熟悉的人还好,知道对方怕什么便可直击痛处,可这里的弟子他起码一半连名字都不知道,可怎么去窥探别人的软肋?

      此刻四人站成一排,除了云见山自从离开正堂便像被下了药哑巴了,其余三人一齐做出思考的神色,单手撑住下颔思索着。

      严温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灵机一动:“师兄,你最怕的人是谁?”
      诏丘道:“还用问?除了师尊还有谁?”

      闻端是他们二人师尊,且为莫浮派掌门,威严有之,尊荣有之,无论挑哪个身份出来都够资格对他指指点点,虽然他本人并不喜欢拿乔作势,但有些人威慑天生,只一眼便可让人噤声俯首。

      何况诏丘最初一个人在他手下讨生活,剑道符道医道无一不学,自家师尊在修习一事上是出了名的苛求,有了弟子后更是将这一准则用在自己亲传身上,诏丘进步神速说来是美谈,却有一半可归功于闻端逼得狠。

      是以他提起师尊,总是又敬又爱又怕,现下想到,更是赶紧站直身子,内里悄悄朝莫浮派的方向作了一个揖。

      对此严温亦深有体会,不过他想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两眼放光:“各大门派弟子,哪有不怕自家师尊的?”

      诏丘便长长的“哦”了一声:“我懂了。”

      弟子怕师尊和下界的学生怕夫子是一个道理,至于是怕这个身份,还是怕那人手中的戒令规训都不重要,怕就对了!

      各派弟子记不全,各家师尊诏丘还是认得七七八八的,至于剩下那二三,自有严温这个懂礼数敬师长的好师弟替他牢记。

      便有变戏法似的,诏丘从袖中掏出一小叠符纸,咬破手指抬手就画,一气呵成便是一张伪制的传音符,头也不抬用余下的手指扫出去,绘好的东西在空中肃立,便嗖得飞去了该去的地方。

      一时间空中闪过五花八门的符文,各自按令奔去不同的弟子居舍,画完不知多少张,诏丘长舒一口气,从怀中掏出手帕,对手指伤口随便一抹,眼尾含笑:“大功告成!”

      这当然不是各家的传音符,不过是他凭借技艺,绘出来可编出幻境发出人声的一个小伎俩罢了,届时在床上躺得安稳的修士们听得和自家师尊七八分像的声音,可堪被招魂,拿去诈尸都一诈一个准,何愁苏醒?

      不到一刻钟,众弟子起身着装的声音传来,原本微末的悉悉簌簌累在一起竟然如此声势浩大,吓得摔倒的,尚未清醒便下意识换衣裳的,闭着眼开始找洗脸铜盆的,互相质疑是对方搞鬼因此怒斥甚至拳脚相向的……真是好不热闹。

      褚阳没想到还有这种招数,不能说下流,只能说馊,很馊,语塞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确实有奇效,不到一刻钟,便有弟子从居舍里奔出来了。

      他们昏睡是一码事,被用这样的法子叫醒又是另一码事,若是众人发现是诏丘出的手,少不了个把好事小心眼的又到闻端面前告状,诏丘目的达成不必多留,挥挥手示意众人跟上,三步两步离开此处。

      等到了某个僻静的地方,诏丘刹脚站停:“好了,我造的孽赎完了,只要这些弟子的一半去后山,保管那里再也缺不了帮手,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

      他们寻不到曹门主,不得不自行唤醒诸多弟子,可归根结底,这都是内鬼搞出来的诸多事情,还是要尽早捉住这人,才能保证没有其他变故。

      褚阳说:“等吧,等曹门主归来做决断。”
      诏丘却说:“何必等,同曹门主传信不就好了?”
      褚阳闭了闭眼,面上露出疲惫:“我倒是想,可是曹门主不曾告知我这个。”

      若是和一派尊长通信,必然是要用特制的传信符,可这样私密的联络方式只有至亲至信才可晓得,他一个太山派弟子从何得知?

      诏丘不解:“褚师兄你不是手持宣殊门门主令?”
      褚阳道:“令朝门人,是为训诫和命令,不做通信之用,曹门主恐怕也不晓得门内会出这样的事。”

      可做退路的东西也没有,总不好干等着别人来助,诏丘正犯难,严温道:“我们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曹师姐是门主独女,这个事情她一定可有办到。”
      诏丘眼睛一亮:“没错,曹师姐一定可以,可是她在何处?”

      若是不出意外,她多多少少也会被宁心散影响,毕竟她昨夜还在藏书楼睡过了头,但若此刻奔去女修居舍,必定要被一干女弟子赶出来,可若是等她出门,谁知该去何处作等?

      正当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褚阳感到胸口一烫,飞快掏出一张传信符,却是又一桩事。

      上面字迹微微潦草,不说缘由,只落着几个带有催促意味的大字:“事态有变,归一师弟速归!”

      诏丘问:“这是谁写的?”
      褚阳两手抻着符纸,眼神从上到下飞快一扫:“后山来的,应该是宣殊门的大师兄。”

      他来不及多解释,拔步就跑,往前冲了不远突然顿住,诏丘眼疾手快赶过去,扶了他一把:“怎么回事?”

      褚阳摇摇头挣开他的手:“近日疫人状况不对,我耗费了一点心神才勉强压制住。”

      “才?勉强?”

      诏丘在正堂遇到褚、云二人,自然以为褚阳是解决了后山的事情这才赶过来,却不想事实远非如此,他只是暂时抽身罢了。

      是什么事情让他这样最顾忌性命的人暂离值守,又是什么病症需要他昼夜不息地看着?

      褚阳脸上的疲倦一闪而过,然后挣脱捁着自己的诏丘,强打出精神气,另换了一派更加端重,也更加让人安心、熟悉的面容出来,趁着他们愣神又往前走了,远远地丢下一句话:“要帮忙就跟上来,另有打算的就别和我说了。”

      虽然众多弟子已然苏醒,后山不缺打杂的,但有一个特殊的疫人,其病症来由只有他们几个晓得,左右干等曹门主也是浪费时间,不如能帮多少就帮多少。

      他立刻就追上去,严温也要跟,余光瞥到云见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眸低垂,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顾不上他是在发呆还是想事情,毫无心眼的将他一并拽了过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宁心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