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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选择 ...

  •   既然是本命剑,除非牵连命脉的至亲至信,旁人要想用就必须以修为灵力强行压制。

      剑光大胜,幻化出的朦胧红光映在诏丘眼底,他的声音沉沉响起:“放开我徒儿。”

      黑衣人一脸无辜伪色:“仙师在说什么?你杀掉孟家主的仇家,你的徒弟自然就平安无事了。”

      为了自证可信,他微微横剑,在齐榭身上比划了一下,姿态刻意,表情造作,嘴角上扬,反问:“不去吗?”
      诏丘忍无可忍道:“找死。”

      他飞身点地,眨眼间便到了废墟前六尺,第一剑刻意收了力气,剑锋呼啸而去,还带飞了剑身上的血,猩红几滴不偏不倚,正落在齐榭身上。
      后者被他剑风扫到,不得不后退,黑衣人架着他的脖子轻功跃后,同时还不忘了挑拨离间:“看,你师尊其实一点都不在意你的死活。”

      诏丘的眸光尤其深沉。

      齐榭约七岁上就拜师修行,基础心法和身法都稳扎标准得要命,随便挑一道就能当范例,入门两年就能轻轻松松御灵剑,且运发收转全部游刃有余,毫无疑问,是个很难得的好苗子。哪怕诏丘身死后,他无人督导,懒懒散散不务正业,多年累积,他也不可能废物到在此时受制于人。
      而此刻刀剑比于身侧,齐榭更是半点不紧张,但怪就怪在,他并不挣脱,只是低低一唤,“师尊。”

      以齐榭的身手,破禁还不简单,但他就是不动手,诏丘等不到他自己出来,半疑半气,也懒得去猜他何故如此,眼珠一移。

      齐榭微微动手指,诏丘突然发难,齐榭默契控住黑衣人架在自己脖颈边的手,让他不得逃脱,然则,一剑何其凶戾,却刺到身侧,堪堪和肩膀边的衣料擦过,黑衣人不由得得意一笑。

      谁料诏丘要的就是此番效果,挑剑往上毫不手软,直接削到他的下颔骨,利落带下来一片皮肉,鲜血涌出,齐榭旋身一掌,将他逼退两步。

      诏丘再一剑扫过去,齐榭身上的点点血晕忽而化成一道不大不小的屏障,正好挡住长剑带来的罡风,残余的剑风便悉数刮到黑衣人身上,黑衣人利落躲避回身,正好被剑风削出密密麻麻十几条血痕。

      远处的邓木岩幽幽的冒了一句:“看着好痛。”被邓木歌狠狠踩了一脚后没敢再说话。

      血流成这样,黑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痛觉似的立着,眼神在诏丘和齐榭间来回逡巡,角度怪异,朝齐榭笑挑嘴角。

      诏丘正纳闷他是发的哪门子癫,却看那人一爪剜剐,似乎要抓破齐榭的脸。

      后者竟然不躲,任由他触碰自己,站位太怪,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诏丘被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齐榭作了什么招式,就听到哗啦一声,散修的衣襟被拉开一个极大的敞口。

      这个声响也很怪,诏丘虽然生气,但还是担心齐榭更多,想要多看,又是噗呲一声。

      这一声,清清楚楚,毫无疑问是那修士吐了血,诏丘松气,心道齐榭终于动手了,后者适时绕到自己身后,诏丘一剑劈去,将黑衣人从肩膀到腰腹剌出一个巨大的伤口,汩汩冒血。

      这下真是再不能假装了,他捂着自己的肚子,额头浸出冷汗,然而就算是这样嘴角的笑容也没退过,甚至有愈发灿烂的征兆,他往后退一步,认定了两人暂时不会发动下一轮攻击,笑着点点头:“很好。”转头逃走了。

      诏丘不打算追,齐榭则根本顾不上他,只走到诏丘身侧面带担忧:“师尊你的手。”

      他双唇抿了一下,皱着眉说:“弟子有罪。”

      诏丘提着剑点点头:“确实。”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正是之前齐榭给他的,趁着路过将手帕准确无误按到他手上,“把身上的血擦掉,待到一边去。”

      他拔步往前,越过一脸复杂的邓木歌,脚步声轻微,却以一种极其微妙的节律咄咄逼近,一时间,偌大的孟府中院只有脚步余音。

      老头子还跪倒在地,刚才的打斗不过片刻,那位不知名散修的逃离只是须臾间,老管家静静跪在那里,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凝固住,望着诏丘一步一步压近,两人相隔不过三尺,近到自己伸手便可抓住他衣摆。
      诏丘威威而立,冷峻如山峦。

      他语气凉薄:“本以为你还算聪明。”

      救主算义,供养散修为谋,以力消力为智,哪怕功败垂成,也算是奋力一搏不忘主仆恩情一场。

      只是不该牵扯上别人,一而再,再而三。

      诏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主意打到齐榭身上,为何如此,又是如何谋划,只是淡淡开口:“你可能不知道,我和那些人不同。”

      诏丘身量很高,因此看着别人时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但他惯常不爱这样的装腔作势,也就收敛着,也许是敛得太多,反而让别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他温和天生,明雅天成,便显得很容易亲近了。

      其实他不作笑色的时候,眼神是淡漠的,因为骨相更加显眼,看起来有些薄情。

      生死抉择,凡人畏惧无可避免,老管家不能免俗,在看见他一片冰冷的眸色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然而他没再说出话来,因为一柄长剑被架在了他的颈侧。

      修行之人见惯了兵器,且这东西又不是关乎自己的性命,诏丘比他淡定得多,甚至觉得乏味,懒懒眨了一下眼。
      搭在修长剑柄上的手指匀称修长,下意识顿叩,老管家却愈发惶恐。

      两人对视,老管家望进那双淡色眼瞳,竟然得了一个笑。

      诏丘确实笑语盈盈,但并非安抚,只是解释。

      “处心积虑的谋害也好,无奈做的下策也好……”

      剑起。

      “我此生最恨别人胁迫。”

      剑落。

      扑通一声。

      有滚烫的液体喷溅出来,沾在了诏丘衣袍的下摆,血红色的斑点或圆或线,有的洇进去成了深红的底色,有的则顺着衣袍滚落下来,一分不差的又落到他鞋尖。
      蓝色的衣袍就这样脏得很彻底。

      有一瞬间,邓木歌想起一个词。
      自寻死路。

      蓝袍染血何其丑恶,更将那张刻薄无情的面貌衬得诡谲。
      眉眼下撇容色恹恹,睥睨要多于冷漠,仿佛将死,毫无生气。

      但荒谬的是,盯着这样一张毫无笑色的脸,邓木歌却不可控制的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且越看越熟悉。

      但她一定没见过这张脸,否则,凭如此美貌,这人即便是在路人眼前随意晃过一眼,都足够任何人念念回味个三年五载,哪由人转头就忘?

      既如此,那一丝熟悉,肯定是出于他的身法,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后背蔓延上来一层凉气,她回头一看才发现身后无人,邓木岩不知道什么时候蹑手蹑脚跑到另一位蓝袍公子身后躲着,青年任他鬼祟并未置一词。

      是他的弟子。

      福至心灵只是一瞬,邓木歌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无比实诚,替她传达了心底隐隐的猜测:“你是……”

      诏丘一瞬间回过头,手上剑还挂有血,在寒冬的长夜里滴滴答答,在这微弱而单调的声音里,他不知意味的开了口,“我是什么?”

      邓木歌哽了一下。

      面前的人一身肃杀,与种种传言堆砌出来的模样不大相合,即便事有偏差,可她想说的那个名字已然尘封十五年,少有人提起了。

      不是不记得,只是唏嘘感叹,下意识避让开。

      是以她摇摇头,想强行略过,却不料有人先她一步开口,声音沧桑,与之前判若两人。
      孟家主没了搀扶,吃力的站直上身,抬头时眼睛亮得吓人,踉跄着朝前走了一步,走到距离老管家尸身更近的地方,抬手捂住嘴唇,咳出一手血:“我知道你,诏长溟。”

      然而诏丘并不对他的话表示丝毫的意外,或是别的什么情绪,盯着他愈发苍白的脸,显然看出这人行之将死,突然笑了一下:“你知道刚才那个修士其实没有出全力吗?”

      他指的正是挟持齐榭的那位,孟家主没想到他突然提到这个,明显愣了一下,一丝恼怒和不解爬上他因为强忍疼痛而显得狰狞的面容:“什么?”

      他是真傻也好,不愿明白也好,这些于诏丘都是身外之事,但有一件实在让他疑惑,于是剑尖调转了一个方向,由指着地上转而指着他手里的玉佩,那东西被他攥得很紧,原本整齐的穗子已经又乱又脏,沾了不知是泥土还是污血之类的东西,但是诏丘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绝非下界之物。

      “这个东西,从哪里来的?”
      某个神通广大的散修,嘉州声名斐然的大派,青天剑宗,太山派,还是……莫浮派。

      谁知道他攥此物攥得更紧,摇摇头就是不直接作答,整个人颤抖着,好像疯魔了一般:“这是我用身家性命换来的。”他侧目看了看老管家的尸体,深痛之中带有解脱,他说,“你不会懂。”

      下一刻,玉石坠地锵然裂成几瓣,细屑飞溅散落到各处,与此同时,消失的金光大阵轰然显现,在地底结成深刻的耀眼符文,眨眼间拢出半圆的巨大屏障,中院,北院,整个孟家甚至是更远的地方全部被笼罩在里,符文蔓延到罩顶,在夜色下缓缓流动。

      断尾求生,断的是这样的尾,求的是这样的生。

      他精疲力竭坐在地上,下颔全是咳出来的血,却放肆大笑直至流下眼泪:“我知道他没有使出全力,那只是为了将你们全部引出来,全部聚在这里罢了。”

      阵法缓缓收束,最终探寻到所有活人的气息,停在五丈远处,环绕的符文凝成诡谲的纹样,如穿着宽袍大袖的天神冷眼垂眸世人。

      他疲惫不堪闭上眼:“这个阵法,如今只有我知道怎么开了,仙师若是想出去,”他顿了顿,刻意在某些字眼上咬得极重,“想带您的弟子出去,便杀了他们吧。”

      诏丘冷冷道:“你着相了。”

      孟家主呲笑一声:“着相如何,不着相又如何,你们修士有大道要追寻,我们这些普通人也有要保护的东西,您会救您的弟子,我也该救我的孩子,不是吗?”

      他睁开眼,眼中笑意攒动,原本的好面貌现在却扭曲变形,像一条毒蛇暗暗吐着信子,眼中隐藏着近乎疯狂的偏执。

      邓木歌彻底明白过来他究竟谋了一个多大的局,悚然心惊的同时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孟文德,是我小看了你,你果然是你父亲的儿子,真是畜生不如!”

      孟家主懒得辩驳,瘫坐在地上点点头:“你说得对。”他惨笑着望着诏丘,身体前倾,露出沾着鲜血的牙齿,“所以,杀吗,仙师?”

      第二次。

      第二次有人这样问他,而他第二次落入棋局,成为棋子。

      诏丘抹了一下剑柄的螺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强忍着心中厌恶对他说:“我答应了你的夫人,救下你的一双儿女。”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有些事情,他不是很希望有人知道,便如是回答。

      但孟家主摇摇头,很是不满意:“不不不,五年前他们能困住我的良儿,谁知道出去后他们又会做什么?我不信他们,但是我信你。”他一字一顿,像是品味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长溟仙师。”

      邓木歌走近:“说得好听,为儿女谋划,你对我们赶尽杀绝之时,你的女儿可没死。”

      孟家主脸上出现大片血色,显然是被气的,他指着邓木歌的鼻子:“到此刻你还不承认,你还不退步,我又为何要留你一命?”

      没有刀剑,更不屑染指那些散修的残破东西,邓木歌干脆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拽得离自己只有半尺远:“失去至亲的痛苦,我受了几十年,而你,不过是五年,况且你的女儿还没有死,可是我的母亲已经死了,你,你们孟家人!有什么资格求我原谅?让我退让?”

      孟家主被掐得呼吸一滞,死命抵抗她的束缚却败下阵来,强撑着说:“别忘了,我死了,你们还是出不去,还是要在这里被困一天,两天,困到只有死路一条,”他桀桀笑起来,“黄泉路上,不如你去和我的贤儿做个伴?”

      邓木歌愤然甩开他的脖子,这样短暂的胜利,卑劣的钳制,却让孟文德感受到了愉悦,哪怕脖子上的勒痕发红发青,窒息的感觉久久不散,他也快活极了,手捂着身上被刺伤的地方,用手指不住的剥开血痂,露出血肉,用疼痛来换得自己苟延残喘的清醒。

      “你说你孤身一人,亲人尽皆离去,那你身后站的是什么?”

      邓木歌道:“与你何干?”

      孟文德被疼得浑身发颤,终于住手,转而盯着邓木岩:“怪物。”他恨得几乎要咬碎了牙,“只有怪物,会把我的儿子也害得满身血疮!”

      邓木歌不知道他在恨什么怨什么,但不难听出来是有一桩事被扣到了自己身上,怒道:“不是我!”

      “不是你?”他眼中喷出怒火,声嘶力竭,“任你摆布也好,提心吊胆也好,一命抵一命也好,要窥守要压制都随你,只要能换得我孩儿平安,我替良儿死!可你还要带上我的贤儿。”
      他怒到疯狂捶打地面,将修长的手变得脏污,血肉模糊,“不是你是谁?不是你是谁!”

      有稚童的声音传来,微弱到像是昏暗的烛火,马上就要被吹灭了,他道:“是我,父亲。”

      孟今贤。

      孟文德眼中的怒火瞬间偃息,他不可置信的用双手撑在地上企图站起来,然则只是徒劳,他以半身匍匐在地的狼狈模样发问:“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孟今贤站在诏丘一手造成的废墟中,虚扶着倒在地上刚好到他大腿的半边门框,艰难的走过来:“是我做的,父亲。”

      孟文德满眼猩红,流下泪来:“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正当时,一位华服女子从门廊的某个角落缓缓走出,她拼命捂嘴,却还是没能抑制呜咽的逸散,顾不上提裙摆,孟夫人狂奔而去,用颤抖的双手搂住他随时可能倒下的幼小身躯:“贤儿,你在说什么?”

      这道阵法只可进,不可出,容所有有息生灵困缚,除非破阵,不死不止。
      诏丘几乎都要忘了,这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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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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