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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绝璧成双 ...

  •   莫浮派的梨花素来晚绽,但因为扎根灵山,花期要比下界长不少。这也就意味着,最后一茬漠漠白色铺荡开的时候,晚春已然收了尾。
      飘零花瓣打着旋簌簌皈依土层,像是一场浩大又温柔的落雨。

      千顷万顷飞雪敝月,严子潜站在某处阁楼之外,遥望拔地而上的千万明灯,低声询问:“师尊,去看看吗?”
      严温负手飘然而立,闻言矜持掩袖咳嗽一声。
      “不急。”

      莫浮派虽然殿宇奢华,但毕竟高居巍然高山,上仰泠然山巅,被风雪荡尽了俗念,并不喜铺张。
      唯有今日不同。

      浩浩荡荡的祈福明灯映了满山,交错的澄黄灯火和蔓结黑影彼此纠缠,热气烧得整个门派都喜气洋洋的。
      倾派弟子一个不落全部聚在浮阳殿外,放灯的时候还好,只是被照热了脸,在夜色下两眼放光的盯着飘摇而上红色纸面。
      放完就都忍不住了,两腿飞甩,泄了洪。

      他们呼啦聚在殿外,又呼啦挤了回去,搓着红扑扑的脸蛋,“谁打头阵?”
      有人最开始叫唤得凶,被推了好长一截,越走越怂,死死定脚,抱着正殿后一片居室下的红直柱:“我我我……我不敢。”
      子征笑他:“胆小鬼,不晓得把握机会。”
      那胆小鬼麻溜就坡下驴,恭敬道:“太好了那师兄你来。”
      子征笑容凝了一下。
      “其实我也不敢。”

      嘲笑声大溢,弟子们闹起来,像是被捅穿的马蜂窝。

      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今日大事,难得全派弟子都派得上用场,不达目的不罢休,结果临门一脚,谁也不敢踹,怎么办?

      马蜂们嗡然叫闹了好久,欲进欲退欲打欲踹又个个羞得要命,嘴上叫得欢,其实都是怂蛋,你看我我看你,缩在居室外当碎嘴鹌鹑。

      他们是在打商量,声音极低恐为人知,但垒在一起却太多太杂,嘎嘎轧轧混着笑声传上来的时候,齐榭刚用微凉的手指捂过了脸,“他们在干什么?”

      满屋一片喜色,负责收拾安排的弟子不放过,梳台箱匣花枝招展,盘碟高烛浓妆艳抹,连床柱都被缠了好几道红布,要多华丽有多华丽,要多铺张有多铺张。
      荧荧灯火晃跳一下,诏丘正捞着袖摆从红艳艳的桌上摸了两只酒盏,闻言笑看过来。
      “猜不到?他们来闹洞房。”

      齐榭的脸腾的又红了。

      他一身繁复华丽的正红长袍,缠枝的金色纹路粼粼如水,从衣领顺延,制式变幻一直游到袍尾,拖摆长铺到地板上十几寸,衬得他如玉的肌肤都着了一层绯色。

      诏丘偏头瞧过,在他轻颤的睫毛上抹了一下,“不好意思了?”
      齐榭忍无可忍,脖子红了一片,撇过头:“没有。”
      诏丘单手倒好清酒,汩汩微响就像淌在耳边,他端着酒杯俯身下来,以一个极其微妙的姿势笑瞧着他,“现在呢?”

      齐榭的脸更红了。

      诏丘笑得欢,同样华贵精美的喜服都跟着一齐抖,但即便如此,杯里的酒水也没有洒出来一滴。
      倒是齐榭被酒香熏过,浑身不自在扭过头,很不理解他在看什么热闹,终于舍得反击,“又不是我一个人成亲。”
      他说完,下意识抿了一下唇瓣,被烛火映得明亮的双瞳在诏丘脸上扫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诏丘放下酒杯眼疾手快一搂:“跑什么。”
      他凑过去,滚烫的鼻息慢慢撩拂到齐榭颈侧,后者大骇要躲,还是被捁得紧紧的吻了一下脸侧。

      齐榭又被亲笑了。

      他就没躲成过。

      偏头看过去,两人相隔不过一寸,鼻尖挨蹭,微薄的肌肤热气交汇融合,炽烈的眼神落在脸上,像是缠绵的吻。

      对于顺竿爬,某人真的很有一套,眼看就要忘却大事亲在一起,齐榭该出手时就出手,笑意未尽打断诏丘作妖撩拨:“师尊,离我远一点。”
      被五指捂脸还被往后推的诏丘眉梢一挑,但不急解救自己,沉沉笑了一声。
      “以前这么说就算了……”

      他对着掌心啄了一下,“今日什么大事?”
      齐榭被烫得缩手,绷着,客气委婉道,“门派中有人成亲。”
      诏丘笑吟吟,“哦,有人是谁?”
      齐榭微微后仰,“弟子……我……吧。”
      诏丘继续压过去,“你和谁?”

      仰无可仰退无可退,齐榭跌了一下,半边臀部压到桌沿,被诏丘顺势捞起来放在桌面上,双腿分开,逼问的人就卡在最中。
      一俯一仰,修长的手指扶着他的腰,滚烫的掌心温度竟然能透过繁复的里衬直达肌肤,齐榭忍不住挺了一下腰板,却反而让某人钻了空子。

      诏丘两手松松环抱,琉璃般的漂亮双瞳中是一片葳蕤亮色,波澜晃动中映着一张冷峻的面容。

      他威胁:“不说清楚不准下来。”

      羞恼瞬间刷洗了齐榭,他浑身上下都开始发烫。

      但是诏某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讨嫌性格,这一点他很清楚,再看腰际的那双手虽然握得稳当,分寸正好,但站位太过独特,谁是真正的主宰不言而喻。

      齐榭顾左右而言他,挡着半张脸,有点绷不住了,“今日……”

      居室下的聒噪声更大,似乎是弟子们商量出了对策在往上走,若他们浩浩荡荡跑过来都把耳朵贴紧了听,齐榭是死都不会开口的。
      所以还得在捣蛋大队莅临前推波助澜一下。

      诏丘对着他的嘴角一啄,“快说。”
      齐榭浑身不自在,“今日……我们……”

      诏丘又一啄。

      齐榭支支吾吾,手指转而卡住下颔,端成了个凝眸深思的表情。

      好吧,再啄。

      齐榭心脏狂跳,平日的淡定飞到九霄云外,又被亲得没办法,
      “这个……今,今日……”他斜觑某人一眼,发现对方满眼期待,有点想笑,阖眼正襟危坐,破罐子破摔,“我和师尊你成亲。”

      眼波大胜,诏某笑得温柔动人,果然捧着他发烫的脸吻了上来。

      屋内灯火未褪,地面叠出他们亲密缠绵的落影,好一会儿之后,齐榭错身喘气,笑意彻底决堤,喉结滚了一下。

      这么些日子被养回来的坦诚直白全部耗尽,勇气也被亲没了,齐榭一手捂自己一手捂诏丘,笑得浑身发抖,指尖都是红的。
      他微微叹息,没脸见人,“师尊,我要下来。”

      “身处高位”角度绝佳,但太容易任人宰割,他要跑。

      诏丘猜都猜得到他下来是要干什么,无非是端拢衣袍,收敛笑色,划清界限,客客气气一本正经的开始研究阖门避人的最后几道流程。
      这个时候了,齐榭还是要矜持端重,但诏丘盯着他,“不。”

      又说话不算话,齐榭瞥过来,面色微动,诏丘微笑,“我有事和你说。”

      他出其不意的时候太多,齐榭今日好脾气,准确来说,一直好脾气,半笑半疑准备先听一听:“什么?”
      诏丘斟酌,“阿榭,今日我们大婚……”
      天地祖师躬拜,贵客启证,至亲为媒,将他们一路送到这里。
      将瘦长的双手带到腰际,齐榭转成主位,诏丘循循善诱:“我有一个想法……”

      齐榭恍然,脸一熟,将他拍开半步。
      他对诏丘,总使那种听着顺着哄着的招数,如此抗拒让诏丘十分讶异,连他自己也反应过来情绪激烈,事有不对了,继续端架子捂脸,偶尔眼神从指缝里和诏丘对上,就装无事躲开。

      诏某发现不对劲:“阿榭,在想什么?”
      齐榭略略心虚:“没什么。”
      诏丘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逗他:“阿榭?”
      齐榭更加不自在,但很讲礼仪,“嗯”一声算是回答。

      诏丘凑得更近。

      以往他这样叫,齐榭必然会回一句“师尊?”,再不然也是一个“嗯?”,不会有这样没头没尾,恨不得话题立马胎死腹中的语气。

      不对劲……
      很不对劲……

      “阿榭?”
      齐榭果然不应了,下定决心双手蒙他的脸,“君子戒色,弟子不会屈服的。”
      诏丘被捂得声音嗡嗡的,套话:“为何,如此小事……”
      齐榭果然坐不住了,“这是小事?”
      诏丘满眼无辜,“你觉得哪里不好?”
      齐榭羞愤,“弟子……绝对不会主动的……”

      套话成功。
      原来如此。

      诏丘含笑捉着他的手腕,“哦……”
      以前不都是自己死乞白赖凑上去又亲又抱弄得齐榭没办法才欲拒还迎被折腾的么?
      虽然今日略略不同,可能会有三分拒七分迎,或是运气好,一九分,但他没指望面皮薄的齐榭能主动。
      他自己倒好,先想上了,而且反应激烈,好像事情已经做成了似的。

      诏丘笑吟吟凑过去, “我是说……”他眉眼弯垂,亲掉他脸上的红晕,“我有东西要给你。”
      齐榭“啊”了一声,很难说是丢脸更多还是疑惑更多,诏丘不给他挖缝逃走的机会,“但是你要是主动,我也没意见……”

      他没意见,齐榭被调戏得有意见,后者被看热闹有点恼,但辩不过他,强行岔话,“要给我什么?”
      诏丘眨眨眼,亲过来。

      就在这时,门外忍无可忍,爆发出羞怯到极致的震撼惊呼。
      诏丘直接被他们呼抖了。

      猝然扭头,才发现屋外不知什么时候,乌泱泱聚了一大片黑影,高矮不一错落无致,直接把窗纸压黑了。

      好大的阵仗。

      齐榭愕然:“他们……真敢来?”
      诏丘纳闷:“我怎么没发现?”

      居室外有禁制,动静不应该逃过他这个术主,哪怕他为情所迷忙着调戏自家道侣,也不该闭目塞听到这个地步。
      齐榭悚然:“我们现在不在生兰阁……”

      豁然间,诏某冷笑一声。
      因为毕竟是长老,不好长久待在浮月殿,他们一琢磨,正好趁着大婚搬到了浮阳殿那一片的居室。
      哪怕用的是自己的禁制,掌门的地盘就是掌门的地盘,要想瞒过他这个长老,就只有……

      他眼中寒芒跳动,齐榭迅捷无伦从桌上一跃而下,两人对视,片刻后呼啦掀开门扇,和一堆察觉不对畏畏缩缩的弟子和正前方端庄肃重的严温打了照面。

      今夜特殊,为祈常伴之喜,某一处不灭灯。
      弟子们没本事和胆量打破禁制进去闹,但是想偷窥,鬼鬼祟祟爬过楼阶,竟然在新居室外看到脸红得像花生蛋子的掌门!
      掌门欲走未走,被他们包抄,连退路都找不到,低斥道:“捉的就是你们,还不回去!”

      弟子们狗头一缩下意识要拐,但总觉得不对劲,想要多问,眼风半瞟,都不动了。

      众所周知,居室外有禁制,非主不可入。
      而众人还知,屋内大明时,屋主面容模糊,但一举一动都会被投出虚影,简直就像在看皮影戏。

      一大票人眼睁睁看着其中一道落影慢慢贴近另一道,倒吸一口凉气,激动得掐紧了彼此的手。

      哎呀呀搂上了!
      哎呀呀亲上了亲上了!
      好可惜还差一点……
      完了完了长老和师兄都出来了。

      门户大敞,两位新人面色不明,危然而立。

      莫浮派多蓝袍,鲜有红衣,大艳的颜色最是挑人,礼服又太繁复,弟子们白日恪守规矩,抻长了脖子也只看见两团红影。
      现在被怼了面门,登时一个两个都愣住了。

      长溟长老素来骇人,身量孑拔,弟子怕他。但有红衣为衬,拨扫开三分刻薄,眉目艳绯如刻,风华如淬。
      子游师兄倒不是很吓人,但寡言如斯,撇扫不过心,众人看惯了那一套冷淡,以为如何颜色,都不过是为他多覆一层雪。
      经霜愈茂的泠然此人,却被喜服堆出无边的风流雅意。

      天造地设,绝璧自成。

      瞠目间,他们彼此紧攥出汗,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忘了呼吸。

      但诏丘不晓得他们为什么毫无眼色,只好盈盈一笑。
      齐榭瞥到如此动作,微叹,只好跟上。

      众人几乎是心醉神驰的看着他们在华服拥簇中动了动手指,诏丘偏头对齐榭说了一句什么,下一瞬,森寒亮光冽冽折显,两柄长剑应召而出。

      破魄?缄言?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群人骇然大退,脚踩脚绊倒一堆,屁滚尿流的跑了。

      于是剑身堪堪出鞘的时候,门前只剩下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的掌门,严温。
      严掌门不对极品剑有丝毫怵惧,满脸淡定:“我……”

      诏丘挑眉。

      严温微微一笑,“我是来……”

      齐榭下意识转了一下长剑。

      严温揖礼,用平生最大的力气挥袖,蹬蹬蹬告辞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婚!
    写文的时候发现当天刚好是二月初九,齐榭的生辰哎~好好好,阿榭生日快乐!(时间线重合版)新婚快乐!(时间线不重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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