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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关系 ...

  •   轮回术结,几缕黑色的雾气飘散而来,是那人口中的怨气。
      只是这微薄的几缕根本不需他们这番大费周章,哪怕是当年的三个小弟子前来,也能轻松摆平。

      符纸燃烧,黑雾殆尽。
      符灰灰白,如烟如织,细腻如斯慢慢滑落。

      有一抹飘到诏丘手上,他正愣神,突然感知到一道目光。

      齐榭清清浅浅的眼神扫过来,和他对视。

      很多时候,诏丘和齐榭对上眼光,都会生出一种恍惚。
      他的眼神总是太浅,如鸿毛轻轻拂过,只是在人脸上轻轻瞥一道就倏然回收。因为太快太轻,总是给人一种他只是不小心看过来的感觉。

      修士本就五感灵敏,一点动静都能引得侧目,但这样的幅度绝对不会太大,只是一晃而过,仔细说来,介于波澜不惊和毫无所觉之间,更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所以很多时候,相比蜻蜓点水的一瞬恍惚,他更偏向于这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没有谁会无时无刻凝望着另一个人,那太费灵神,也毫无道理。

      他从前的诸多浅淡和意外,就显得这一次的对视很直白。

      诏丘忘了要擦干净手指,声音不自觉就缓下来:“怎么了?”

      齐榭顿了顿,看起来是想说什么,不过没先开口,只是将一方手帕递过来:“没事,就是在想,这个阵怎么没破。”

      手帕触感柔细微凉,他还挺喜欢,尤其是一层恰到好处的温沉香气,像是被香囊蹭上。
      诏丘的眼神往下一点,还只看到一个蓝穗玉佩齐榭就走开了,没得答复,也没说要拿回手帕,他还想多问,视线里探过来青色衣袍的一角。

      他抬起的眼神莫名带上不虞:“有事?”

      佟立修笑吟吟:“想向你借一下手帕。”

      诏丘“哦”一声,从怀里随意摸出一根拍到他胸前:“不用还,不客气。”
      佟立修的眼神从他手上扫过,有些没滋没味的:“行吧。”

      便有这么个好死不死的语气,诏丘也忘了自己刚才在琢磨什么,满脸不可置信,一把将手帕薅了回来,甚至刻意走远几步,以免心烦。

      佟立修追过来:“你怎么拿我的东西?”
      诏丘嗤之以鼻:“你摸着良心,这究竟是谁的?再者,这么理所当然,谁想给你?”

      佟立修胡搅蛮缠:“给了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刚才激战一场,我衣裳上面全是木板碎屑。”

      诏丘弯腰一扫,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心神愉快,他表情揶揄:“哟,衣裳脏了,还脏得好彻底,好可惜。”
      他语气真挚,表情诚恳,然则一说完,脸色一变,“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佟立修摊开手:“你有两根必须分我一根的关系。”
      诏丘呲笑:“什么都要抢,不给当如何?”

      佟立修见硬的不成来软的:“给我……借我一根,我告诉你为何现在阵界还不破。”

      何须他告诉?

      诏丘被气笑了,心道天公实诚,褚阳气不过他,他气不过佟立修,这人就像是踩着他的脾气长出来的一般,话里话外全是该打,实在烦人。

      他长眉一挑,目光沉沉:“虽然中阶,但历时十五年,肯定要耗费点心思,不然对不起阵法养出来的灵奴,白天破不了,等晚上不就好了?”

      他说话自带三分嫌弃,其中一半都显在脸上,但偏偏面相刻薄,此番故意挤兑,更是两重叠加无以伦比的刻薄,因为和佟立修平视,实在能看见他全脸,越看越心烦,翻了一个白眼就走。

      但走了一半,被佟立修抓着手帕扯了回来,诏丘看他像在看疯癫病人:“你是姑娘家么?拉拉扯扯!”

      其实这句话绝没有贬低姑娘的意思,但晏清和十七“唰”一下看过来,他又觉得自己不得不给出一个解释,一句“我不是……”才开头,忽然瞥到褚阳皱了皱眉。

      剩下一半话被吞回去,他歪了歪身子,咕哝了一句什么。

      佟立修也跟着看过去,瞧见齐榭正在褚阳身前,似乎是说了几句话,后者忽然投过来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紧接着就皱起了眉。

      须知,褚阳皱眉一般对人不对事,如是表情,诏丘天天能见到,但齐榭恐怕十年都见不到一次,佟立修这几天讨人嫌多一点,一天能见十七八次。
      是以俩人都瞧出来不对劲,佟立修怪稀奇:“说什么?”

      诏丘其实也很想听,但他之前犯过此类浑,现下不想叨扰,对方是他家阿榭,他则更不想叨扰,于是踩回佟某人将出欲出的脚,然后将自己的手帕一丢:“赔给你,不谢。”

      他转身想走远点,佟立修又一拉:“我现在不要这个了,我要另一个。”
      诏丘几次三番被打断,怒不可遏:“想都别想,这是我的!”

      话毕,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佟立修愣了一下,两人剑拔弩张又莫名诙谐的气场散了一半,反而安静下来。
      而这一停顿,就显得其他地方的声音很突兀。

      褚阳说:“我不太敢确定,你不去问问?”
      齐榭说:“不了,多谢师伯。”

      齐榭的回答点到为止,但莫名透着怪异。

      可能因为他们这边乍然停歇,太过明显,褚阳眼中晃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却在望过来时烟消云散。

      他说:“你们两个看什么呢?”
      其实这句话挺正常,就是用在这时,显出十足的防备,好像生怕他们听见似的。

      而之后齐榭望过来,眸光很浅,诏丘却被扫得心头蓦然跳了一下,指尖一松。

      就在他们各自怪异僵持的同时,佟立修抢走了他的手帕,诏丘收回眼神板着脸,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真的将佟立修踹得趔趄,差点扑到晏清身上,后者状若无事掏出自己的乌流匕,佟立修赶紧歪了歪,稳住身形。

      他的“你好狠心”和褚阳的“你们是不是有病”是同时说出来的。

      因为这厮,诏丘被多骂了不知多少次了,两眼一黑:“好好好又是我的错。”

      褚阳掩下情绪,勉强冷静:“又怎么了?”

      庄宛童从头到尾目睹了他们因为一条帕子吵起来,十分有眼色的报备:“佟伯伯抢长溟师叔的手帕。”

      这句说辞,一万分舒心!
      诏丘投去颇为慈爱欣慰的一眼,佟立修则抽了抽嘴角:“只是借……再说我为什么是伯伯?”

      “因为你蛮不讲理。”他小人得志,一把抽出齐榭的手帕,用自己的手帕替上,故作老成,“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佟立修也不挑了,挥舞着开始扫身上的灰尘,边扫边抱怨:“长溟,你越来越没耐心了,你以前还是对我很好的。”

      字字让人恶寒,诏丘强行听完,泰然无波裂了一地:“闭嘴。”

      庄宛童贴过来,一下看看他最喜欢的长溟师叔,一下看看模样确实不错的佟立修,仗着自己是小孩子不容易被责备,试探着多问了一句:“原来你们以前关系很好吗?”
      那他刚才果断站队,岂不是很容易得罪人。

      佟立修“嗯”了一声。
      诏丘则说:“一般。”

      确实是一般,但也不是现今这个样子。

      因为有褚阳云见山这两人在,佟立修绝对占不到诏丘挚友的名号,但归结于一件旧事,两人熟悉不少,至少再不是最初那般见面不相识的境况了。

      说来,还是因为宣殊门。

      化骨一疫,牵扯巨大,历时深长,诏丘毕竟和佟立修共事了约莫一个月,怎么说都对对方有所了解。

      佟立修此人确实在混迹花丛这一方面天赋卓然,甚至在疫地也能招惹一堆桃花,情书收了几十封。但在正事上还算靠谱,诸多任务,一个纰漏都没出。

      对于前者,诏丘自然嫌弃万分,但情势紧迫,他第二份本事要比第一份显眼些,能化解九成的看不顺眼,是以大疫消解,诸位弟子各回各门各找各神,他念及佟立修身为修士的几分本事,十分客气有礼地回过他送过来的书信。

      一来一往间,便算有了正经交集。

      胖老板道上界大比来得不合时宜,丝毫不顾一门倾覆的痛苦,说他们狼心狗肺,只顾着自己欢乐。
      其实不是。

      上界百年一次大比,定百年内蜀中门派的高下,定自此以后修士名号的高低,比符比剑比器比修为,是从蜀中各门派开山祖师那一代就定下的规矩,只是他们生逢其时,正好赶上。

      宣殊门三名外门成为散修,亲传大师兄自认再无修行的心气和能力,拜别山门后就下界做了一名普通医师,曹婉心神大伤,借着亲父和褚掌门的交情,被送往太山派修养,无一人能参与此等盛会。

      大比所涉颇多,剑医音器符体各道修士都被囊括其中,又从门派和个人两道,分出坤榜和乾榜两者。

      坤榜定门派,乾榜择修士,坤榜重前三,乾榜重前五,只要位列两榜的正位,无论是自家门派出色还是修士自己争气,都可称为当世翘楚。

      既有筛选,便有恩赏,自古以来都是如此道理。

      于是乎上界这一任尊长齐聚,商量着定下了当年大比的奖励。

      蜀中有一处承纳天地灵气的石窟,听说是当年某家开山祖师飞升时降下一道天雷,直接劈开了一座山,顶洞霍开,容光含亮,将山头劈成了内里一片光华璀璨的巨型石洞,山顶之下山腰以内全部分崩离析,坑陷不平的石柱如同擎天城墙,将空旷的山心隔绝成数不清的小洞窟,其径弯绕如同盘肠,天生好风光,孕育出一大堆宝物。

      后来百年间,又有一位掌门提议,将各门各派辞世、隐居的修士的法宝尽数归纳到几座洞窟中,一代接一代,意为传承。

      坤榜门派,可取天地灵宝,乾榜修士,可取洞窟法器。

      如此一来,修士们怎么可能不跃跃欲试?

      但坏就坏在,有三个人同时瞧上了一个东西。
      这三人,正是褚归一,诏长溟和佟立修。

      而这东西,是褚阳查阅古籍所知,在洞窟某一角长出来的一味灵药,并不稀奇,其他地方也能长出来,但让他们不惜大打出手也要争夺到,是因为洞窟之中正是一丛母株。

      其中效力,自然不是杂七杂八地方,用个一两月长出来的东西可以比拟的。

      宣殊门大师兄命数不永,若用此株为药引,徐徐调理,可以消解短寿之状。
      也算尽一份心力。

      若论当时境况,太山派是上一次大比的坤榜魁首,实力不容小觑,莫浮派紧随其后,又是大派,可堪一搏,而青天剑宗则是这百年来唯一可以和莫浮派、太山派比肩的门派。

      他们三人的师门都存资可观,说通俗一些,那就是富得流油,并不怎么稀罕石窟里的宝贝。

      坤榜之战本就是门内师兄弟并肩同行,比的是整个山门的本事,略加奖励是能彰扬优秀后生不错,但各位尊长如果让三个门派的人都去洞窟,必定会让千百年来孕育出的灵物一夕被薅光,贪多遭反噬,不得体,更不合适。

      所以历年来,都是门中弟子自行商量,派出一人上山夺取。

      三人早就和各自师兄弟通气,也和自家师尊详说,一心奔着这母株去,反而凑成了对头。

      更何况坤榜魁首九成九是百年内第一大派,实在不允许他们不眼红。

      到这一步,不打一架就很难收场了。
      三人私下约定,各凭本事,不可放水,准备大干一场,却还是出了意外。

      门派比出高下其实很简单,择一秘境,将各门各派择定的弟子全部倒进去,让他们打的打,抢的抢,杀的杀,各司其职,最后夺得秘境中灵物数量最多、阶品最高、威力效力最猛的门派,就是魁首。

      诏丘心眼多,忽悠着褚阳与云见山结伴,自己带着严温,四人各自抛下门中师兄弟和灵物缠斗。

      四位亲传,在打斗一途比几十个内门弟子还要凶猛,秘境内不乏阶品极高的大家伙,落地于秘境深处,一个可抵百来个灵草灵药,正好追着此类追砍,可将门派位次拉上一大截。

      他想得很美,拉着三人打得昏天黑地,却忘了另有一个从不按照套路出牌的佟立修。
      佟立修早晓得他们的伎俩,特意去青天剑宗藏书楼,翻了一个尤其高阶的一刻钟易容法术,摇身一变,先是端着褚阳的架子去太山派弟子面前嘱咐几句,再顶着诏丘的脸去莫浮派弟子面前吆喝一通,让他们协力同心,九成人力负责捉灵物,分拨出几个弟子列下结界收纳各位师兄弟的战利品。

      他本就会演戏,和姑娘们混久了更是心思细腻,完美捕捉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习惯动作,将两位首席学得惟妙惟肖。
      三人年纪大差不差,身量的细微变化本就好掩饰,他甚至背地里找到了两派弟子服,浑身上下无一丝破绽。

      各派弟子都晓得自家亲传大师兄是如何打算,只当他们不放心多嘱咐几句,更不会无缘无故去怀疑他们脸上顶着的是什么皮,只一心听命,然后感动得稀里哗啦,怒赞自家师兄究竟是什么七窍玲珑心,能将各自本事发挥到如此无以伦比的境界,当即抹着眼泪抱着一腔热血去干活了。

      等到第一场大试快要结束,他从某棵树上打盹惊醒,再度易容前行,一个容象的法术下去,两派小弟子的心血都入了他一人囊中。

      虽则界外尊长能通过结界和一应宝物得知真相,但没法传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满载而归。

      诏丘擅攻,严温擅守,褚阳医术了得,云见山以剑术辅佐,本来杀了好几个大的,所得齐平,就等着查验同门所得一比高下,各自拖着比自己身躯大几十倍的灵物出来,四头雾水。

      不需要尊长解释,各家守界小弟子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送了他们四人各自一个大耳光。

      虽则佟立修作弊,但大比无法重开,坤榜金光闪闪不通人性,只是薄纸一张,诏丘褚阳奋战如此,也只是捞到了并列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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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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