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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失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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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下午,温雁书从药庐出来,一路有相熟的小弟子跟她打招呼。
“温师姐好。”
“雁书师姐好。”
温雁书一一回礼,从房内拿了药箱后她和霜华汇合,去镇上的济世堂义诊。
紫阳学宫建在一座高耸入云山势颇为险峻的山上,是当今第一大门派,底蕴厚重,与皇室勋贵关系匪浅,门下弟子众多,人才辈出,百年间立于江湖不败之地,许多名门望族朱门绣户皆慕名而来。
学宫中有三位长老,身份神秘,鲜少露面,地位尊崇,只在重大场合才会出现。三位长老之下还有四位门主,分守在东西南北四方。
济世堂是紫阳学宫在外的产业之一,既是医馆也为联络点,江淼门下弟子每月中旬下山义诊。
门主江淼是个奇女子,痴迷医术,苦心钻营数十载,几近道也。
温雁书和沈离机缘巧合下留在了紫阳学宫,得一安身立命之所。
温雁书有了住所,心却无所依托,空荡荡地漂泊。
那时的晚上真是又黑又静,温雁书能听到胸腔里自己的心跳声,浸没在一片黑暗中,睡不着了起身坐到门槛上看月亮,将满腔的恐惧和孤独说与青天与明月。
温雁书将头埋在臂弯中,是一个环抱自己的姿势。
彼时沈离九岁,身形单薄,嗓音也是少年人的清越,就已经坚定地立下誓言。
“别害怕,你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的。”
吟芳阁内歌舞不断,靡靡之音绕梁,缓歌慢舞拉人沉沦其中。
“姐姐你快看呀,好生俊俏的少年郎!”
“看着是个生面孔。”
“也不知姐妹们哪个有本事抓住翩翩少年的心呐?”
舞女们的调笑夹在歌舞声里飘飘忽忽传来,一桌喝酒的人酒杯一碰,挤眉弄眼相视大笑。
沈离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络腮胡之中更显俊秀,他身着窄袖素袍,半束发,端坐其中。
舞女阿月款款走来,靠坐在沈离身侧,柔若无骨,身姿婀娜,一路铃铛声起起伏伏,暗香浮动,引得不少人转头相看。
“公子怎么独自坐这,也没个姑娘侍酒,是看不上我们吟芳阁的姑娘?”
“姑娘说笑了,在下只是不善饮酒。”沈离低头一笑,害羞了似的,食指拂过鼻尖。
“那可不行,哪有进了吟芳阁还滴酒不沾的?”阿月高声问,调笑道。
一群姑娘忙起哄道:“对呀,就是啊,快喝一杯!”
沈离似被缠得没法子,在哄笑声里只好就着阿月的手仰头喝了酒。他喝得急了些,酒顺着下巴流进衣襟内,握拳抵着唇轻咳两下,面上都染上几分颜色。
他朝江生的方向略一报拳:“江大哥,小弟还有些事先行离开,日后有机会再请兄弟们喝酒。”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走前也不忘和姑娘们颔首示意,惹着一群姑娘望着他的背影恋恋不舍。
芊芊玉指捏着沈离留下的一锭银子,阿月看着那高挑的身影离去颇有些意兴阑珊。
沈离走到一拐角处,神色冷凝,不复酒桌上的局促,他吐了口中的酒,染了香味的帕子一并扔在了盆景中。
下了二楼沈离却没离开,他略微停顿,穿过庭院,径直向后面的一座小楼走去。
这个时间吟芳阁的姑娘要么在前迎客,要么在楼内休息,庭院来往的都是听吩咐打杂送酒水的小厮,故而那背着个药箱的清瘦郎中格外醒目。
温雁书低着头琢磨事情,不留神撞上了人,往后踉跄几步才站稳。
“对不住,对不住……”
温雁书忙要作揖道歉,一下被对方的骨扇抵住,她抬头看清眼前人后眼神下意识又往对方身后滑去。
温雁书咽下那句险些脱口而出的“你怎么在这”,硬生生改了口:“师兄,真是巧啊!”
“你迟迟不归,霜华那丫头担心你,来药庐被我碰着了,我刚好有空,就帮来找找你。”
来人正是江淼淼的大弟子,宴清。
宴清一袭黑衣,宽袖窄腰,袖口处绣着金线祥云,若隐若现着金光,腰带坠着块玲珑白玉,气度逼人。
宴清语气不重,还带些笑意,温雁书闻言却很过意不去地郑重道歉:“抱歉师兄,还劳烦你亲自走一趟。这边事情了结了,我们快些回去吧。”话毕就垂下头十分歉疚的模样,因此她也没注意到宴清意味不明的打量。
温雁书刻意放慢了脚步跟在宴清身后,两人之间空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如他们的关系一样。
江淼淼不轻易收徒,其他三位门主广收门徒,弟子遍布江湖庙堂。可她门下只有三个徒弟,除去宴清和温雁书外,还有一个行踪不定游历江湖的大师兄淮朔。在温雁书看来,平日里他们进水不犯河水,客客气气,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能让宴清亲自到吟芳阁这等地方来接的程度。
突然一阵很细微的像是什么东西烧焦的烟味随风飘来。
宴清走在前,感觉到温雁书停下后,他问:“怎么了?”
天色渐沉,温雁书按下心中莫名的不安,摇头说:“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走吧。”
说话间,身后骤然嘈杂起来,一阵呼喊,几个伙计惊慌失措地往外跑:“失火了!失火了!快来人啊!”
宴清一把抓住其中一个,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厮此刻大脑空空,问什么便答什么:“锁春楼不知怎么着火了,还有人困在里头没出来!”
锁春楼是阁里姑娘的住处,平时不会有生人出入,温雁书刚从里面出来就遭了大火,事后追查起来不免会受牵连。
温雁书转身要回去,被宴清一把抓住。
“做什么?”
“那伙计说有人受伤了,我回去能帮到一个也是好的。”
“他们已经报官了,马上就会有执金吾和医官来,灭火的事你回去也帮不上忙,要是被人发现了身份总归不妥。”
此时那座小楼骚乱不绝,远远望去跳动的火舌如暗夜之鬼火。
“我明白,但让我见死不救我真的做不到。”温雁书坚持。
两人僵持不下。
“好,我言尽于此。你若是决定了便去吧。”宴清松开手。
温雁书走着却发现宴清跟在身后一同返回。
“师兄,你……”温雁书又戴上了温吞谦卑的面具,面色为难地劝:“火场人多眼杂,师兄你还是不要牵扯其中的好。”
“哦?我刚刚也是这么劝你的,你可不听呐。”
温雁书好声好气地说:“师兄身份尊贵,若是哪儿磕着碰着了……”
话还没说完,宴祁不知从哪冒出,一下出现在宴清另一侧,看了温雁书一眼。
视线对上,温雁书一下子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