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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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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颜晌午醒来。
壁宿正专注地捏着一根银针要往下扎,崔颜猛然坐起,往旁边一瞧,自己的床边躺着一具面色如纸的……伤患。
昨夜这人躺在自己床上,崔颜到底膈应,不待头发擦干,就去赶人。
“我起不来。”姜孟禾伤重,能几次挪动多是久别重逢的激奋让他强硬撑着。
崔颜看过他的伤,没死算他命大:“你不是很能忍吗?”
姜孟禾合上眼,想翻个身,但这伤已由不得自己:“我不想忍了。”
“你说不忍就不忍了?”崔颜深吸口气,五年来的涩然从心里翻出来,连着舌尖都是苦的,“你以为你是谁?”
姜孟禾不语,崔颜抬脚勾住床底的机关,勾出一张宽三尺的小榻,抽出他腰下的枕头,借力让他滑脱下来。姜孟禾疼得龇牙咧嘴,翻滚不得,伸手拽下床上的被单蒙住脸:“别看我!”
“你竟也知道羞。”崔颜取笑他,又瞧他身上的绷带被血渐渐浸透,大发善心叫来壁宿,“你给他瞧瞧。”
用了药,姜孟禾臊意全退,缓过劲来:“崔将军派我入京的文书还在兵部,缁衣卫很快就会查到,一定会来找你,房里的药味要赶紧散了。”
“这么说户部的林侍郎和禁军的祝将军也是你杀的?”缁衣卫为何会怀疑他,想必是死的这几人都有某个共同点与他有关,“你还真是胆大包天,你与他们有仇?”
“我在城外郊山藏了一具尸体。”姜孟禾昏昏沉沉,脑子发胀,不予回答,盯着前来递水的长弓,“让她将缁衣卫引去那里,自会有人相助。”
语罢气息松懈,眼皮发沉,昏死过去。
长弓身材高挑,只要稍作装扮便能在雨夜蒙混。她看向崔颜,崔颜点了下头:“找到尸身,瞧他口中是否有避腐珠。”又指了那堆床脚丢弃的破烂血衣,“带上。”
长弓嫌弃地撇了下嘴:“行吧。”很是勉强。
壁宿:“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去。”
长弓撇过脸瞧她那副为姜公子代劳很是荣幸的样子,不愿让她得逞:“你轻功没我好。”
壁宿垮了小脸,冷哼:“那你瘸了拐了别找我给你治。”做了个鬼脸,收了药碗就走。
崔颜醒了神,问刚收了针的壁宿:“死的了吗?”
“死是死不了,就是伤得太重,至少要养个七八天才能走动。”壁宿问,“小姐,偷梁换柱那个法子能骗得过缁衣卫吗?”
郊山上那具尸身不知死了多少天,虽有避腐珠,但要是仔细些,找个仵作来,也不能确定就验不出来。
“谁知道呢,昨夜我闹那样一出,傅云昭迟早会起疑。”崔颜听闻死不了,又散漫起来,起身去喝水,“他不是说有人会相助吗?我们姑且等着。”放下茶碗,转去衣柜翻了件衣衫出来随意换上,“长弓回来了吗?”
壁宿:“早回了,正在院子里给许嬷嬷揉腰呢,昨晚上她被傅云昭推了一把。”
崔颜停了系腰带的手,问:“严重吗?”
“用了药油。”壁宿端起水盆要去换水,“小姐,厨房做了鸡汤,您要喝吗?”
崔颜嗤笑,朝姜孟禾努努嘴:“你是给他煮的吧?”
“小姐您也太小瞧我了。”壁宿迈步而出,将水泼了,“唉,小姐这个时辰了,二老爷与大公子还未下朝,会不会是事发了?”
“刺杀这种鬼蜮伎俩怎会在朝堂之上商讨,定是有别的事。”崔颜脸上捂着毛巾从内室出来,“去给我煮碗面。”
姜孟禾下午又醒来一次,说了些胡话,崔颜听不下去,让壁宿又给他灌了一碗安眠汤,让他继续睡。
傍晚时,崔老夫人带了些人闯进竹院,叫了五六个年老体壮爱耍混的老妪搜她的院子,巴掌大的竹院被翻得底朝天,连新栽的花草都没放过。
崔府上下以崔老夫人窦氏为尊,以往家中公账都由她掌管,前些年说自己眼花,将中馈交由二夫人卢氏,崔山留在玉京的家眷在崔府好似个偏房。
五年前,小杨氏抱着五岁的崔濒,带崔颖与崔颜从敦煌郡归玉京将军府,崔老夫人就看不上她,甚至恨不能将她的门封上,免得让玉京的贵人们笑话。是以将小杨氏与跟她一起改嫁至崔府的崔颖欺压得极其厉害,逢年过节,出门宴请,从不让她们露面,似乎如此就能将这母女二人与她崔氏切割了。
崔颜倒是不怕她,但大夫人小杨氏紧锁院门,恨不得退避三舍,崔颖也紧闭院门,噤若寒蝉,整个东院宛然一夜入冬,萧瑟肃杀。
崔颜立在正堂左面不言不语,身后的壁宿与长弓倒是很着急,翻乱了东西,还得她们来收拾呢,怎么回回都在晚上有事。
崔老夫人右面立着二夫人卢氏与卢氏的小儿子崔颐,身后是两个健壮的嬷嬷。
崔颐已及弱冠,不似他大哥有才,头一年就高中很快入仕,他仍在家中苦读。今日他脸色也十分凝重,察觉崔颜目光扫过他,他心中气愤也没藏住:“大妹妹好本事,在外没少狐假虎威吧?”
壁宿在崔颜身边娇宠惯了,受不了他刺挠,小声嘀咕:“我家小姐本就威风,哪儿还需要虎啊,狐的。”
“你说什么?”崔颐两步上前,指着壁宿,“小小婢子,竟敢顶嘴,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抬手就要打她,被崔颜挡住。
“常闻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1]”崔颜似笑非笑,上下打量他,“对一个婢子耍凶斗狠全无君子之风,更无君子之心,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够了!”崔老夫人呵斥,崔颐还想争辩,只好闭嘴。崔老夫人也不看崔颜,问,“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人?”
昨夜缁衣卫搜了半个上城区,裴阁老被刺杀的消息不胫而走,何况昨夜也搜了东院。
“我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藏人?”崔颜反问,也学崔老夫人看着门外虚空,“祖母是想了什么新法子来污我的名声吧?”
“少给我泼脏水,你的名声还用得着我来抹黑吗?”崔老夫人推开小几上的茶碗,痛心疾首,“我实话告诉你,别以为天子与太子都属意于你,你就能一飞冲天了。天子身旁还有天后,太子底下还有裴氏,裴阁老的孙女裴重华才是天下皆知的未来太子妃,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儿子从边塞送回来的野丫头,连只野鸡都算不上,做什么春秋大梦。”
“说!刺客在哪里?”崔老夫人神色愈冷,“你若不说,我就让人将那女人和她的女儿一起扔出玉京!”
壁宿想骂回去,被长弓拉住,二人只心疼自家小姐,眼角发酸,偷偷抹泪。
再难听的话从崔老夫人嘴里骂出来,崔颜都不会伤怀了,只是神色端静起来不再说话。
二夫人卢氏用帕子按着眼角,哭得伤心:“大姑娘救救你二叔吧!”也不安慰,一个箭步上前就要给崔颜跪下,长弓侧身伸手抬住她,让她站直。
从来都是如此,崔老夫人唱红脸,卢氏唱白脸。
“你二叔与子朗下朝时被裴府扣下了,我们多次派人去裴府要人都不得,子萌亲自前去也没入得相爷府门。”卢氏苟着身子,哭得难以自持,话却说得不含糊,“这是为何,明眼人一瞧便知啊,大姑娘你可要救救你二叔和大哥啊!”
崔颜往后退了一步,垂眸扮乖:“二婶言重了,诚如祖母所言,我只是从边塞来的野丫头,人微言轻。子萌都进不得裴府,我又比他强到哪儿去呢。”
崔老夫人:“这是不肯救了。”
大房到底是谁当家,崔府人人皆知。
崔颜自小就主意大,每每让崔老夫人不能得逞,最遭她记恨。
“来人,将她关进祠堂,不许她走出半步。”在崔老夫人眼中,崔颜每句话都是在挑衅她,“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她身后的两个孔武有力的老妪领命上前抓住崔颜,长弓与壁宿帮着挣脱,四五个人大吵大闹的,犹如凤凰大街上的市侩嘴脸,为了毫厘挣破头,恨不能将房顶都给掀了。
“泼妇!泼妇!实乃泼妇!”崔颐直跺脚,指着她们骂,“如你这般的闺阁女子怎能与裴氏女儿相提并论,太子殿下只是一时被色相所迷,往后定会让你下堂,若是连累父兄,你怎对得起崔氏列祖列宗!”
“啊——给我闪开!”许嬷嬷撑着老腰,举着一把菜刀,三步并两步冲入正堂,“放开我家小姐!快放开!”
她一边叫喊,一边朝他们挥舞菜刀,吓得一干人都忘了使力,许嬷嬷将崔颜护至身后:“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将军大帐,岂容尔等魍魉!”正经人哪敢与疯子争辩,只站着等崔老夫人指示,许嬷嬷可等不得,继而威胁,“再不滚,我就请出关二爷,斩了你们!”
在内室里翻找的嬷嬷也跑了出来,一个嬷嬷靠在崔老夫人身边耳语了几句,不知是找到了什么。崔老夫人虽有不甘,甩了黑脸给崔颜,但还是领着人走了。崔颐扶着二夫人卢氏:“你目无尊长……”还想再教训两句,被卢氏捏了一把,闭了嘴,冷哼而出。
将军府最偏僻角落的竹院再次落入平静,只有外头寒蛩叫得欢实。
“子萌,将这件血衣送去裴府。”崔老夫人离了东院,心气都爽快很多,一入自己院落,她的大丫鬟黄花儿迎面送来一碗梨汤,她站在廊道上,就着黄花儿的手吃了大半碗,用帕子擦了嘴继续嘱咐,“就说这是在竹院搜出来的。”
卢氏心惊,目光游移不定,从崔老夫人脸上看到自己儿子脸上,崔颐却舒展了眉头,接过嬷嬷递过来的血衣说道:“祖母料事如神,果然就是东院那孽女所藏。”他转身抱住卢氏的双手,“母亲放心,有了这件血衣,父亲与兄长便能平安回家。”
卢氏还有犹疑:“这似乎不妥。”
崔颐道:“有何不妥,若真让她嫁给太子,崔氏恐或有殄坠之危,这才是真的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