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凤栖》云韶杳

1、第一章

　　墨九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灰暗了。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一圈，才爬起来。
　　今天是武林盛宴试剑大会进行的第三天，但是墨九依旧保持着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惯。当他下楼时，看到几个年轻人大口大口地喝着酒讨论者今天的赛事，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灰白，就像爬满了蔓藤的破旧危房。
　　墨九不是没想过接近这种热闹的气氛，他也曾一时兴起挥着小彩旗为某个陌生的人呐喊助威，但是喜新厌旧的气氛和好吃懒做的性格又让他滚回了床上，但是他偏偏又耐不住那份寂寞，于是又义无反顾地投入喧闹。
　　墨九觉得外向和内向这两种性格自己都不是很拿手，当然他向往那种八面玲珑如鱼得水的交际名人，但是尝试了几次，人心实在让他疲惫。于是又装起了冷酷，但是这冷酷下的心又是如此躁动不安，实在是有辱冷酷这词。
　　这样出世入世反反复复，墨九觉得自己注定了一辈子的平凡。

　　当然，平凡和不平凡只是相对而言。
　　身在江湖，即使你不是一个传奇，你也难免要卷入一个传奇中。比如墨九，虽然已经彻底对自己的未来失去了信心，但是他曾经的热血却给了他一个不平凡的工作。
　　就像无数小说里写的那样，他昼伏夜出，秘密保护参赛者的安全。
　　墨九曾经对这种规定相当的怀疑，按理说能参加试剑大会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人，还用得着他这种二流保护吗？当年自己参加试剑大会时那个阻人钱财给他下绊子的人，那水平都可以拿新人奖了。
　　不过现在他不会这样想了，这试剑大会就是场新人秀，舞台上那招式那是用来现的，真正的高手都在幕后。要是有哪个不听话像当年的自己，派个人就把你灭了，让你都不知道咋死的。
　　这样悲观愤青的想法放在当年那真是想都不敢想，当初自己也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天才，十年的人生就是练剑练剑再练剑，连一袋烟的时间都不敢懈怠，自从那次被人下了绊子以后被同门倒打一耙落井下石以后墨九终于找到了松懈的借口，而且一松就送了两年。
　　他这样的生存状态委实叫师傅们失望，也叫自己失望，他想自己可能会永远这样松下去，想想又觉得挺怕的，毕竟他还是个大好青年，就这么自认老去那也不甘啊。

　　墨九负责看的毛头还真是玩心重，墨九追着他跑遍大半个金陵城累得不行，再一次感到自己老龄了。那毛头终于跟那群狐朋狗友拜拜，一个人走回客栈。只要他一回客栈那就不归墨九管了，万岁！
　　寂静的小巷里，毛头和他一前一后走着。
　　突然，墨九感到危险的气息——使绊子的人来了！
　　只见一个黑影飞了出来，寒光一闪就像毛头劈去。毛头也是有刷子的人，这一招惊险万分地躲过了，然后乒乒乓乓与那黑影打斗起来。
　　墨九在后面晃了一会，等到毛头手中的长剑飞出，才觉得自己该到英雄救草包的时候。
　　他突然发力，挥剑向黑影砍去。那黑影着实滑不溜手，居然从他剑下水一样滑了出去！好家伙！墨九趁胜追击，几招当年耍得天花乱坠的墨门十九式耍出来，那黑影就不得力了。于是，撤。
　　墨九胜负心被激起，从天而降的成就感让他意气风发追着他跑，跑过黝黑的地洞，跑过无人的街区，最后追到江上。那人手中飞出一道绳子横跨江面，稳稳定住了，然后飞渡长江！
　　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踢，墨九尾随其后同样甩出长绳，也来了个黄河飞渡，很快赶上了那黑影，与他空中对杀。
　　雪光，刀影，江声，那惊险程度可是试剑大会那程度比不上的。墨九想看他的脸，那黑影偏偏又抱琵琶半遮面，负隅顽抗。可恨可恨。
　　长江黄河飞渡完后，那黑影脚下生风，飞快跑到对岸，顺势翻进了竹林旁的小筑。
　　墨九冲进小筑，转瞬那黑影就不见了。
　　小筑布置很是高雅，墨九兜兜转转，觉得那黑影要跑也只能跑进那扇紧闭的门里。他在外面听了听响动，敲了敲门。
　　却真的有人应。
　　“请进。”
　　墨九很是悔恨，觉得黑影在里面的可能性不太大，这一问他又不得不进去。
　　他推开了门。
　　他遇见了，所谓的命运。

　　里面坐着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墨九一看就知道自己跟他不是一类人——衣着简约而不简单，但看那双手就保养得极好，修长而白皙。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眉宇间高华平静的气质，疏疏淡淡，却有不尖锐冷漠。
　　再看他正挨着的茶几上，那名贵的茶壶高雅的茶，是墨九从来没见过的。就连这座小筑也跟他的主人一起遗世独立羽化登仙，卓尔不群。
　　“对不起，我在追一个人，请问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那男子修养极好，想了一会，温声道：“在下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前辈不妨在屋里查一查？”
　　前辈？
　　墨九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伪装的“美髯”。
　　墨九的眼睛在房间里扫了扫，最后摇头：“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公子清静了。”
　　那男子淡淡一笑：“谈不上，我也是在等人，不妨喝一杯再走？”
　　墨九摇摇头。男子笑道：“那不妨碍前辈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般玉树兰芝，这般如切如磋的人，墨九会觉得不适。或者，那种人中龙凤天之骄子的气场伤到了他。
　　墨九刚走到门口，那人等的客人就进来了。
　　那客人看到他要出去，便退后一步让着他。
　　墨九向他点点头，督了他脸一眼，心下像突然踩空了什么，却说不出具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客人的气场与那人一样和谐，都是疏远而不冷淡，但是相比之下又可亲可近得多。相貌也颇为突出，飘飘乎如神仙中人，风神俊朗，鹤立鸡群。
　　第一眼看到他，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词，就是凤凰。
　　翱翔在九天之内的凤凰。
　　这样的人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绝不满足于草莽荒原，心比天高，为了目的而全心全力绝不留遗憾。现在的墨九跟这样的人一靠近，便觉得有说不出的窝囊气。
　　但是，关于他那张脸，还有更重要的事，直到墨九走出了几百步才恍然了悟。
　　那张脸，与他那样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