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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欢喜冤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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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好吗。”
乔宅门口的石狮子旁,乔莹自顾自的取下了红盖头,抬眸看向眼前穿着喜服的男子。
现在已经是晚上亥时,宗亲们已经送走。月如银盘高悬,明亮的月光洒在眉清目朗的男子身上,像是为他披了一层霜。
实话实说,裴拾昔是她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长眉入鬓,目若朗星,身高八尺,长身玉立。很俊,但并不锋芒毕露,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个单边梨涡,有种不着调的痞气。
可惜她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依然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把人家骗过来假成亲。
再三唾弃自己后,她老老实实的交代道:“那个,其实我骗了你。”
“没有什么可疑人物,都是我编的,就是为了能拉你来帮忙。对不起……”
裴拾昔愣了愣,直接一口气哽在胸口,好半晌才顺过气来。
他还以为她为了他主动提供水匪线索,心软得一塌糊涂,结果从那时她就开始在算计他?而他跟条傻狗一样穿着喜服,对盖头下的她怦然心动,但在她眼里,这就是一场利用罢了!
这女人怎么这么坏!
深感自己上当受骗,还丢了一颗少男芳心的裴拾昔,当场就绷不住了,“拿假线索骗人拜天地?乔莹,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这这……”乔莹自知理亏,看天又看地,含糊道:“你也不算亏吧。”
“什么叫不算亏?”裴拾昔一脸莫名:“我是个黄花大闺男!我还要说媒娶妻的!”
看着面前牛高马大的男子那一脸被骗财骗色的委屈模样,乔莹微妙的生出了些许自己好像个薄情寡义陈世美的既视感。
“你又不是蜀川人,别担心,哈哈,大不了以后我帮你说媒?”她说着说着,提起了裙摆,低着头打算脚底抹油。
逢场作戏而已不用当真吧?今天看来是不适宜请他吃酒赔罪了,改日吧,改日……拜拜!
“欸?乔莹?乔莹!”
裴拾昔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面前那狡猾的女子从预备开溜,到脚底抹油,最后“嗖”地就蹿回乔宅。
不一会儿,就有护院来关门,“轰”的一声,干脆利落的落了锁。
夜色中,裴拾昔孤零零站在乔宅前,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气得头顶升烟。
用完就扔,从没见过如此无情的女人……
“公子啊,你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秦石从墙上翻了下来,“那龙骧我仔细搜过了,上面没……唔?!”
他眼神往裴拾昔身上一扫,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喜服!你成亲了?和谁,在哪儿?好突然的婚事,我们蜀川没这个习俗啊!”
裴拾昔没好气的撕开自己身上的婚服,一把塞到秦石怀里,警告道:“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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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清晨,天将明未明,晨雾中还带着一丝早春的寒意,但乔家酒庐却在腾腾地往窗外冒着白烟。
酒庐里闷热异常,土灶上,大蒸锅蒸着高粱,雾气腾腾。
三四个酒工用竹筐挑着蒸好的高粱,将谷物运到后院里,把它们倒在竹席上,再用竹耙子推开晾凉。
乔莹挖了把晾开的高粱,在指尖慢慢捻动,估算着熟度。
这批高粱在冷却之后,会撒上酒曲,然后放到酒窖里封存一个月发酵,再拿出来时进行蒸馏,就能蒸馏出纯正的高粱烧酒。
高粱烧酒不受禁酒令限制,而且更烈,酒味更浓,是现代白酒的前身。
等这酒酿出来以后,她还可以以此做基酒,采用浸泡或者窜香的制酒方式,做青梅酒、葡萄酒、樱桃酒、荔枝酒……因着酒精浓度高的原因,用烧酒为基酿出来的这些果酒,会比用黄酒做出的果酒更鲜美,更有风味。
乔莹直起腰来,只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自从那日她设计让裴拾昔与她假成亲后,便把宗亲糊弄了过去,从此乔家家产算是稳稳的捏在她手里。
家产不多,账面上的现银只有三百余两,不过也足够乔莹采购酿酒原料。
如今她雇了酒工,买了酒材,翻庐开酿,事业终于要走上正轨了。
巡视完了酒场,乔莹便开始走向江阳镇西,那里坐落着一座新开张的临江茶楼——云来茶楼。茶楼的老板便是那个容貌俊美但脑子不太好使,被她骗过一次就一直记仇的公子哥裴拾昔。
她熟门熟路的摸上二楼。
最靠里的雅间里,一个宽肩长腿、眉清目朗的男子正躺在摇椅上,颇为享受的吹着江风品着茶,一抬眼见她进来,立马闭上眼睛装死。
裴拾昔此刻悔不当初。
当日就不该答应她假成亲,本来只是为了套出水匪的线索的一场交易,结果这个女奸商,成完亲当场就交代关于线索那事是她编造的,然后立刻将他拒之门外!
虽然她后来负荆请罪,说要请他喝酒……哼,这岂是一顿酒就能抵消的?
不过,她口中的线索虽假,但根据线人来报,江阳此地鱼龙混杂,确实有赤龙寨水匪的媒子暗中窥伺。于是为了继续找寻线索,他只好真的在这个富庶的蜀南江镇盘下店面,开了间茶楼,等待幕后之人露出马脚。
蜀南气候宜人,饮食也合他胃口,唯一令人烦心的是,总是与那女奸商低头不见抬头见。
他虽然看起来风流纨绔,但其实长这么大连姑娘的手都还未曾牵过。
现在他一见到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就总是想到那日两人当着乔家宗亲的面穿着喜服拜天地的场景,虽说只是逢场作戏,但实在是一想起来就心里无端烦闷。
“怎么,还在生气?”
乔莹哭笑不得的将手里的酒壶放到桌上,“裴老板,虽然我确实骗了你,但是是你先说的要我以身相许。而且像你们这种风流浪荡的男人,可能小妾都不知道取了多少房了,假成亲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才不相信他是什么黄花大闺男。
裴拾昔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因为看起来风流浪荡而吃哑巴亏。
他想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只得憋着气,皱着眉将面前这笑盈盈的女人看了一眼又一眼,心里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设个什么局也坑她一次,好出出这口恶气。
“好了,在商言商,这次过来是与你谈生意的。”乔莹不卑不亢的提出了自己的诉求,“我的酒想放在你的茶楼里寄卖,利润分你两成。”
蜀川酒市重男轻女,女人酿酒被称为女酒,被视为离经叛道,遭到排挤。因为这个原因,江阳几个位置很好的酒铺都拒绝再让乔家酒入驻。
酒香也怕巷子深,为了开拓市场,乔莹只得另寻他法,与一些地理位置好的商铺合作售酒。
西风茶楼位于两条主街交叉处,地理位置极佳,客流量又大,正是一个好选择。
在西风茶楼之前,乔莹已经用同样的办法搞定了两家商铺,这裴老板和她也算不打不相识,他这种纨绔,对这种坐着收钱的买卖,一定很感兴趣……
“不卖。”裴拾昔一口回绝。
乔莹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为什么?”
“酒与茶,是冤家。”
裴拾昔乐得看她吃瘪,饶有兴致的说道:“你见过哪一家茶楼还兼卖酒的?更何况才两成的利,就想收买本公子,不卖。”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求到他面前了。得罪了人还想让人帮忙?他裴拾昔身上到底哪点看起来像个宽宏大量普度众生的菩萨。
“那三成?”乔莹不死心的追问。
“不,卖。”裴拾昔往后一仰,双手一抱,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笑意盈盈的看向女酒商,像是笃定了她没法拿他怎样,脸上的神情纨绔又无赖,异常嚣张。
看着面前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贱模样,乔莹点点头。
好得很,给她吃闭门羹是吧……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那就别怪她辣手摧花!
她欺身上前,趁裴拾昔不备,快准狠的一把按住他的裤带,上手就开始解。
“欸?欸!你做什么!”裴拾昔大惊失色,急忙钳住乔莹作乱的手,“非礼啊你?”
“夫君,我们已经拜过了天地,这怎么能叫非礼呢?这叫洞房花烛。松开……”她明艳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凤眼一眯手上又开始有所动作。
“什么夫君,你清醒点!我们那次成亲分明是假的!”裴拾昔顿时崩溃道。
她第一次喊“夫君”让他心慌意乱面红耳赤,她这第二次喊“夫君”只让他头皮发麻,浑身冷汗。
上一次是没防备,着了这女奸商的美人计,好悬差点没栽在她身上,这次他镇北府少将军一定得稳住,不能丢了镇北军的脸!
不就是成了次假亲,她休想赖上他!
思即至此,裴拾昔定了定神,当即决定把自己撇干净,义正言辞的开口:“本公子风流浪荡,并非良人……”
“我知道你并非良人,但正好,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骄纵放浪,你游戏人间,我们俩天生一对,特别配。”
乔莹油盐不进,握着裴拾昔的裤带,一脚蹬在木几上,步步紧逼的威胁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乖乖让我乔家酒寄卖,要么,现在就洞房花烛!”
裴拾昔死死护着自己的裤子,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
有些女人,表面是个夭桃秾李,尽态极妍的明艳大美人,然而内里却是个混江湖的草莽汉子,简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反差之大,犹如诈骗……
半晌,他叹为观止的问道:“你是土匪吗?”
“我可以是。”女土匪痞气十足的勾起了唇角。
茶楼寄卖一事最终圆满解决,风流浪荡的纨绔茶老板浪不过奸诈狡猾的女酒商,无奈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
三日之后,乔家后院,乔莹慢条斯理的翻开账本,准备核算这些天以来的收入。
烧酒第一批出酒后,送到了各个寄卖点,一切慢慢的走上了正轨。
等这批烧酒卖得差不多了,她准备用挣到的钱扩大酒场,再招些女酒工。
江阳镇上,身强体壮有力气但囿于后宅的女人多了去了,如今她开场招工,也算是给大家推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更何况,她知道,江阳酒市的那些酒户一直在等着看她的好戏。
酿酒这一行一向有一种迷信,认为酒是至阳之物,只有男子才可主酿,而女人体质属阴,一旦酿酒只会把酒酿酸。江阳酒户们蔑称她酿的是女酒,认定了乔家沾染晦气,往后必定落魄。
乔莹便大大方方承认了,她酿的就是女酒。
女酒怎么了?酒的起源要追溯到上古,最早的酒正是出自女酒师仪狄。华夏最早的酒就是女酒,女酒怎会晦气,分明是承天之佑,鸿运当头。
她就酿!她不仅要继续酿,还要扩大酒场,招更多女工,以后还会收女徒。
在她手下,女酒定会发光发热,然后把污名一扫而空。
她露出一个豪情万丈的笑,信心满满的翻开账本,随后……那笑便僵在了脸上。
三天,竟然一壶酒也没卖出去?
不可能……她神色凝重的合上账本。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