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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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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牧眼睛发亮,定定看着萧虚。
猫的视角往往只能看对方坚毅冰冷的下颌,这还是他第一次以人身和萧虚碰面。
只见黑衣青年仗剑而立,凡人看不见的黑色丧气如雾翻涌环绕其周身,一如刚出门时浓郁,但好歹四肢俱全,身上没有再添新伤。
池牧松了口气,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扑通’一声落下,这才有空细细观察屋内的情况——
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青年身姿笔挺如山岳,一柄长剑毫不留情地架在另一人脖颈上,他冷峻面容微微一偏,森寒的视线落在池牧身上,眼梢是全然的冷意与警惕,像一头好事被打断、领地被侵犯的野兽,随时可以扑上来将敌方绞杀!
哇哦!
好凶!
池牧失笑。
他倒没有生气,毕竟自家人类今晚就是来找茬的,更何况妖怪向来护短,他既然将萧虚视为所有物,自然戴上八百层滤镜,哪怕萧虚盯着他快烧出个洞来,池牧想的却是——不愧是本座亲自挑的人类,连瞪眼睛都那么别有风情!
池牧迈步上前,含笑道:“你们在聊什么,介意我加入么?!”
原身常年纵欲的声音沙哑干燥,可池牧音调裹着笑意,落在耳中是说不出的清润舒朗。
萧虚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住执剑的手腕,登时心中一惊——此人步伐竟如此之快,他完全察觉不到这个人的靠近!
萧虚反手使力欲挣脱,可池牧五指犹如铁箍般,令他动弹不得,萧虚猛地抬起头,就见池牧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此刻离得近了,萧虚这才发现对方面容极为诡异,两道奇特的流火纹路贯穿两颊,眼珠更不是纯粹的黑色,带笑瞳孔深处涌动碧绿色的微光,仿若点燃夜色的磷火,乍一看竟十分摄人心魄。
来人的神态亦不协调,分明是两眼乌青、虚浮颓靡的面容,可他的神情却无半分阴鸷戾气,反而眉目舒展、唇携明亮笑意,像春日尽情舒展的枝桠,入目竟是比王孙贵族还愈神采焕然,配上那怪异的非人之相,一时仿如山林走出的精怪。
此时此刻,这人正唇角微翘,眼眸如月牙儿弯起,注视着萧虚的表情透着一股别样的……慈爱。
……慈爱?!
萧虚不禁心想,这人认识自己么?!
趴在地上的黑色巨物——被池牧揍得昏迷不醒的暗卫——忽然浑身抽搐一下,颤颤巍巍地扒住萧虚的小腿:“……主子,快逃……”
是暗卫的声音。
萧虚瞳孔骤然缩紧!
与此同时。
门外传来嘈杂脚步声,一群手持刀剑的汉子呼啦啦涌进来,大声嚷嚷着——
“少爷我们来啦!”
“大人我们来救你了!”
“大人我们把杀手制服了!”
“臭不要脸分明是少爷一个人制服的!”
这是山庄里的家丁护卫!
班鲁瞬间反应过来!
他猛地推开脖子上的长剑,嘶声大吼:“儿子————”
然而动作更快的是萧虚!
电光石火间,箫虚旋身反手扣住池牧的手臂狠狠一拧,池牧只觉一阵疼痛,紧接着被巨力带得往后退至窗边,脖颈骤然一凉,原本在班鲁脖子上的剑瞬间架在他的脖子上,淬着寒意的声音在耳边暴喝道:“都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锋锐长剑狠狠一勒,池牧脖子一线冰凉锐痛,竟是被划开一道剑痕!
池牧忍不住“嘶”了一声。
好泼辣的人类!
班鲁身形一滞,颤颤巍巍地伸手,“别……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别伤害我儿子……”
他年过四十,膝下儿子早因各种缘故夭折,最终留下来的就这么一个,说不心急是假的。
家丁护卫们面面相觑。
他们是知道自家少爷如何力大无穷以一敌百的,但眼下剑都驾到脖子上来了,池牧竟然没有半点动作,他们一时间也拿不准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池牧不是不想挣脱,而是根本懒得挣脱;一则是这点小痛对千年大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二则是萧虚如今脆得像张纸似的,根本经不起他的挣动。
萧虚这副冰冷狠厉的模样骗得了任何人,唯独骗不了池牧。
哪怕横在脖子上的长剑坚牢得纹丝不动,池牧仍是敏锐地感受到身后的异样——
紧贴后背的胸膛剧烈起伏,贯在前胸的手臂微微颤抖,急剧的喘息吹拂耳际,紊乱而不稳定。
这么近的距离,池牧甚至触碰到那包裹着萧虚的丧气,透过毛孔一点点渗入,阴寒中裹挟着腐朽哀败,哪怕地府最陈旧的尸堆山都没这么瘆人,池牧这般千年大妖都不适地皱了皱眉。
箫虚没察觉自己的脆弱已被看穿。
他的脸色发白,今夜本不该有此意外,他心知自己暗卫的本领,本打算速战速决,由暗卫们解决山庄人手,自己再问出赃款下落,不消一个时辰便能功成身退,回去时甚至可能那猫儿还未睡醒。
万万没想到的是以往战无不胜的暗卫竟然马失前蹄!
事到如今,箫虚已没空过问发生何事。
后背火辣的鞭伤、体内嚣狂的阴寒,堆叠而成的痛楚变成巨大的鸿沟将他与人世划开,哪怕竭力想保持清醒,眩晕感还是越来越重,唯有仅剩的神智支撑着他牢牢控制住掌下的青年——
在那群护卫吵吵嚷嚷地冲进来之际,他就得知这班鲁之子身手不凡,唯有制住此人,他才有胜算!
“不管你是谁,乖乖的别动,”萧虚凑近池牧耳畔,语调噙着浸血的狠意,“否则本宫杀了你。”
池牧耳朵微微一动,想了想,很诚实地说:“这样多亏啊,本座神通广大,你要劫财还是放火,我都能帮你啊。”
毕竟是自家养的人类,不提点要求,如何彰显本座的王霸之气?!
为了突出这句话的可信度,池牧甚至转头向萧虚眨了眨眼,企图传达自己的真诚。
看见本座眼里的自信没有,大妖的能力,人类的底气!
跪服吧!人类!
萧虚:“……”
他只能从池牧眼中看到“蠢”字。
萧虚面色不变,脑中却冷静地冒出一个问题——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班鲁咬了咬牙,“殿下,如今我众你寡,我劝你还是乖乖放开我儿子,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班大人,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哪怕逃了本宫这一关,陛下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萧虚闻声,也顾不得池牧,抬头冷笑一声,“你还是老实交代这些年受贿的赃款,本宫或可向陛下请旨,饶你们一命。”
池牧附和道:“就是就是,赶紧交代出来,你好我也好。”
萧虚:“……”
班鲁:“……”
家丁护卫众:“……”
班鲁迟疑道:“……儿子?!”
“……”池牧恍悟过来自己态度不对,清了清喉咙,忽然戏精上身似的,眉眼一耷拉做泫然欲泣状,“爹爹救我~~”
既然自家人类把他当人质,那本座就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叭OVO。
班鲁浑身一振,立刻进入状态,悲痛欲绝:“儿子————!”
可怜的班鲁万万没想到‘便宜儿子’早换了个芯子,胳膊肘还往外拐,这一声痛苦的呼唤声彻底粉碎他的心理防线,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箫虚!你别欺人太甚!我若是将家底交予你,那便是证据确凿,陛下能饶过我们?!”班鲁愤怒咆哮声几欲将屋顶掀翻,“明明贪污宁州赃款的是姜知焕和胡清,你该去找他们,为什么不放过我?!”
池牧:“……”
特喵的,好大的唾沫星子!
都飞到本座脸上来了!
“姜胡二人,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 萧虚眯了眯眼,敏锐地感觉到班鲁焦急紧张,长剑又往前递了几分,“我劝班大人还是赶紧交代出来,否则你的儿子将是第一个死的!”
“……”池牧哀泣,“爹~~”
他应景掉下两滴鳄鱼,踩着班鲁崩溃边缘线反复横跳!
班鲁差点呕出血来!
他本就被萧虚打成重伤,这下更是被逼得急火攻心,竟至于一时头晕目眩,急急扶住一旁的梨花木椅,然而意料之外的粘腻感却令他差点栽倒!
班鲁呆了一下,愣愣低头看向扶手!
这梨花木椅是萧虚方才坐过的,只见扶手、椅背上正沾着粘稠的血液,在深红梨花木的掩盖下并不容易被肉眼觉察……这地方怎么会有血,他虽然被萧虚打成重伤,但也不曾将血洒在此处。
班鲁像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毒辣的目光像刀子,滚过萧虚苍白的脸、失色的唇、以及那黑衣濡湿的手臂……一股被愚弄的荒谬涌上心头。
“不对!”班鲁面色逐渐狰狞,“你分明是受了伤!你在诓我!”
他发现了!
萧虚与池牧脸色齐齐一变!
“儿子,别怕!爹这就来救你!”班鲁霎时计上心头,挥袖怒吼,“所有人都上!把这黑衣人拿下!别伤到少爷!”
如果萧虚还是周全的,他断不敢如此莽撞,可萧虚重伤就不一样了,他在赌,他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搞不定他!
所有家丁听令,瞬间一拥而上!
萧虚眼神一厉,然而脸色更难看的是池牧:
特喵的,本座养的人类这么脆皮,本座都不敢挥爪子,你们还挥刀提剑蹬鼻子上脸了?!
霎时间,身为饲主……走狗……千年大妖……总之不管是什么心态,反正就是有一股强烈的占有欲袭上心头,猫妖大人眼中杀意迸现,旋身从萧虚的钳制中脱开,后者甚至察觉不到他是如何动作的,下一秒池牧已然贴在他身后,两人彻底调换位置!
萧虚心底怵然一惊,下一刻执剑的手臂被牢牢握住,肩膀微微一沉,耳边响起不容置喙的声音,“乖,别动,你重伤未愈,不是他们对手。”
语调堪称霸气侧漏!
他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萧虚猝然转头看向池牧,两人姿势紧贴,池牧下颌正压在自己肩膀肩上,萧虚只能看见他沉静肃然的侧颜。
池牧炙热掌心握住萧虚执剑的手,斜斜向下一挥,寒锋划出凛凛微光。
这一剑平平无奇。
轻盈慵懒得像微风卷过树梢、曦光穿透云层,却在使出的刹那声势骤响,宛若雷电惊叩九霄、滔浪怦然撞击山体,强劲雄伟的气力震得人肺腑震荡!
‘轰——’
冲在最前面的一排人隔空被劲力震得腾空向后,撞翻后排的人,齐齐摔在地上!
萧虚墨渊眼眸愕然睁大!
这人竟能使剑凭空伤人?!
班鲁原本跟在家丁身后,企图趁乱将自家儿子扯出来,登时避之不及被人群压在最底下,压着伤处疼得头晕眼花,但更令他震惊的是池牧——
班鲁眼前发黑,努力撑起身子看向池牧,神情惊疑不定:“……儿子?!”
“别叫本座儿子!”池牧立于萧虚身后,闻言立刻瞪了过来,态度和被“劫持”时判若两人,凶狠蛮狠地发出抗议,“你再活个八百年,也只配当本座的孙子!”
说完,又赶紧偏头看向萧虚,眼眸亮晶晶的,“我刚才那一剑怎么样?!够不够帅气!够不够霸道?!”
潇洒冷酷的姿势,峻烈刚猛的剑势!
有没有被本座的王霸之气震撼到五体投地?!
池牧目光欢快而期待,眼眸清晰倒映着萧虚表情空白的面容,就差在脸上直白写下两个大字——
等夸!
萧虚仍维持着震惊,可他手底下毕竟有一群不同凡响的暗卫,很快就冷静下来,一回神就和池牧闪亮的眼神打了个罩面。
“……”萧虚难得流露几分迟疑,“你……”
你不是班鲁之子,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帮我?
然而话未说完,唇上忽然一点冰凉,池牧抬指按住他未尽的言语。
池牧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好了!本座知道你谢我,但毕竟你都把自己倒贴……侍奉本座了,就无需这么客气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池牧两眼放光,咽了咽口水,矜持地抬了抬下颌,“不过供奉还是要的,先说好啊,本座只接受一百条鱼作为谢礼!”
萧虚:“……”
班鲁:“……”
班鲁脸色发青,此刻他还看不出异样那就是傻子,忍不住大吼:“你不是我儿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的东西?!”池牧立刻又转头,凶巴巴地训道,“本座是你祖爷爷!”
有没有礼貌,有没有礼貌?!
狸猫都比你有礼貌!
班鲁:“……”
从表情看,他差一点就吐血了。
池牧这时反而来劲儿了。
他放开萧虚,踏着东倒西歪哀嚎呻吟的一片人,上前一把揪起班鲁的衣襟,以一种江湖恶霸的凶神恶煞,叭叭叫嚣着,“现在我强你弱,内什么,赶紧把那啥玩意儿……哦对,赃款,赶紧把赃款交代出来,否则本座把你丢去喂鱼!”
猫妖大人绿眸露凶光,凑到班鲁耳边,吼声如雷:“听——见——没————”
余音不绝,绕梁久久。
萧虚:“……”
班鲁:“……”
从表情看,他已经从差一点吐血,变成差一点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