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玫瑰苑的杨师傅》流涎的狗狗

5、起名

　　割草机在窗外轰鸣，办公室玻璃被震得嗡嗡作响。

　　没想到绿化工人这么早就开始修剪草坪。
　　林正阳烦躁地眯着眼，动了动。如果是在床上睡，即便再吵，他也能多赖会儿床。
　　沙发并没那么舒服，睡得背痛。

　　球球早就被吵醒了，蹲在沙发边眼巴巴等着。林正阳一动，球球就歪着脑袋发出“呜~”“呜~”的叫声。

　　忘了它了。
　　林正阳揉了揉眼睛，挣扎着坐起来。垂着脑袋在沙发上坐着等魂儿。他看过一篇文章，说醒了以后不要即刻坐起来，那样会增加猝死的比率。
　　虽然他不知道文章针对的是什么人群，还是从善如流地坚持醒来躺着磨蹭几分钟，再坐着磨蹭几分钟，最后不得已才懒洋洋站起来。

　　球球站起来，讨好地在林正阳脚边转着圈蹭他，嘴里呼哧呼哧，兴奋地不得了。
　　主人，看我，我在卖力讨好你，快带我出去吧。

　　林正阳不屑地教训狗儿子：“什么烂招数？要学新招数，只会追着幻想中的尾巴转圈可不行……”

　　手机屏保亮起，新信息提示。
　　打开手机，头像是空白，微信名是金主爸爸。

　　昨天林正阳扫完杨飞舟的二维码，找不到好友头像和名字，以为自己手机出毛病了。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杨飞舟的微信名和头像，都是空白。

　　这是要遁入空门的节奏。林正阳心头一沉。
　　果断为他修改了一个超级有世俗气息的备注名：金主爸爸。

　　林正阳昨天只对杨飞舟说自己没住处，暂时把狗子寄养在他家。他没透露，即便现在有住处，他也养不起这只狗儿子。他已经有一个月没买过东西了，一日三餐刷员工卡。
　　为了尽量不连累大姨和表哥，他不但不开口向他们借钱，还果断拒绝表哥的接济。

　　既然杨飞舟这么积极，第一个跑来说要收留狗子，暂时就让他出钱养着狗子好了。

　　林正阳打开微信，看着长长的购物清单。心说，金主爸爸得加引号了，一大早就跟这儿要钱呢。
　　[杨哥，东西你先买，等置办齐了把账单一起发给我就行。]
　　早知道这么费钱，就不该逞强说自己要养……

　　杨飞舟虽不是大款，奈何林正阳更穷。
　　人贵有自知之明，在财力比自己雄厚的人跟前，主动开口叫哥，是明智之举。

　　[你是不是在遛狗？我下楼，跟你当面说吧。]
　　养狗人士建议泰迪这种活泼的小型犬，一天遛一到两次。对上班族的杨飞舟和林正阳而言，早饭前和晚饭后是最佳遛狗时间。

　　啊？东西还没买，就要钱？如果杨飞舟连这点儿钱都不想垫付，林正阳就被动了。
　　如果他开口要钱，就想法子拖一拖……他绝不赖账，只是暂时手头困难。
　　林正阳手指翻飞，编辑信息。
　　[狗儿子正在吃东西，十分钟以后去遛。]

　　林正阳麻利儿站起来，将爱心业主赠的狗粮倒进临时狗碗里，叫住在办公室来回蹿的球球：“快过来吃早饭，一会儿带你出去。”

　　球球走过去，嗅了嗅，蹲地上，瞅着林正阳只管“呜呜”叫。

　　“不吃？那你乖乖等着，我去洗把脸。”
　　说完，一阵风似地从办公室出去。没五分钟，又一阵风似的，满脸清爽地回来。

　　球球早已迫不及待，见门打开，作势往外冲。还没提速，就被林正阳一把揪住，拿过借来的牵狗绳：“没这个不能出去。”

　　球球听懂了，立刻安静地蹲下，等林正阳拴绳。一脸“看我多乖”的表情。
　　林正阳笑笑，摸摸头毛，表扬它乖。

　　物业服务中心和食堂都在下沉广场。
　　从办公室出来，球球记得车库入口边的楼梯，欢快地连蹦带跳冲到台阶上。到达地面，先冲割草机噪音传来的方向“汪”“汪”了几声，被林正阳训了一句，才住口。

　　楼梯出口正对着二号楼一单元门前的青灰砖路。球球试探着往前走，见牵绳的并未制止，才撒欢跑起来。

　　刚走到二号楼下，单元门从里面推开。
　　杨飞舟穿着深色运动裤和灰色卫衣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迎面而来的球球和扯着绳子低头鼓捣手机的林正阳。

　　“给我吧。”
　　杨飞舟伸手把牵狗绳拿过去。

　　“杨哥，早！”

　　林正阳把手机屏幕扣过来。没好意思让杨飞舟看见他手机界面。上面赫然是“泰迪一天需要遛几次，一次要遛多久”的搜索结果。

　　还好，林正阳会装，语调自然地现趸现卖。
　　“它没怎么吃东西，许是憋久了，还在办公室茶几旁边尿了。遛一会儿，如果没便便就算了。”

　　那声“哥”，叫得很讨巧。
　　杨飞舟并不觉得讶异，自然而然接受了林正阳对他的称呼。从年龄上判断，林正阳和自己部门的小技术员年龄差不多。

　　再说，接下来他们为了这只狗，少不了接触。叫声哥，很多问题就更好沟通了。也不用在养狗费用上斤斤计较。他主动承担就得了。

　　两人靠得近，杨飞舟高出林正阳半个头，稍带俯视感看过去。
　　“开始你得多费心。我需要时间来慢慢摸透它的习性。”

　　“那还用说？杨哥，你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
　　跟狗狗培养感情的第一步就是起名字。
　　林正阳有点儿期待，杨飞舟会赐狗儿子什么名。

　　“不太好吧。”杨飞舟和林正阳并肩跟在狗子后面往东边小路上走，听见让他起名字，受宠若惊，“合适吗？这可是你的狗……”

　　“昨晚你不说了嘛，也是你的。”
　　从今开始，吃你的喝你的，围着你转，讨好你。
　　起个名字算啥。

　　被林正阳提醒，杨飞舟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好像在从父母手里抢孩子。谦虚了一下，就接受了给狗子起名的任务，认真琢磨了一会儿，说：“叫丢丢吧，它不是被丢的嘛。”

　　亏得还琢磨了一会儿。

　　这名字起得……俨然挺随便。

　　林正阳提到嗓子眼儿的一口气，被收回胸口，一点点疏解掉。
　　好吧，你高兴就好，反正现在金主是你。
　　“杨哥叫着顺口就行。还有，那张清单……”

　　见林正阳提到清单，杨飞舟接话：“我没买过宠物用品，想让你看看，清单里还有没有要补充的，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品牌推荐……钱就不用了，你不嫌弃我没经验，还把丢丢放我那儿，我已经很开心了。放在我那儿的时候，狗的开销我来承担。”

　　球球迎着朝阳跑，听见丢丢两个字，停下脚步。疑惑地“呜咽”，回头看了看林正阳，又看看杨飞舟。

　　林正阳蹲下身，摸了摸球球的头毛，指了指双手撑膝弯下腰的杨飞舟，叮嘱：“听见了吗？杨爸爸给你赐名了，你以后就叫丢丢，快谢谢杨爸爸。”

　　“呜~”
　　狗子很无奈，表示：你们说了算。

　　“丢丢——”林正阳试着叫了一声。

　　“汪——”

　　杨飞舟觉得新奇又好玩，也蹲下来注视着狗子的黑眼珠，叫：“丢丢——”

　　“汪——”

　　听到丢丢的回应，杨飞舟激动地抬手想摸摸头毛，无名指和小指指尖无意间擦过林正阳的手背。
　　丢丢像应答一样的“汪”声，让他兴趣盎然，转头和林正阳对视。
　　“这家伙这么聪明？”

　　林正阳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盖在被蹭到的地方。脸上的笑容尽量显得自然：“杨哥是真的没养过狗——这都是小聪明……”

　　“难不成还有大智慧？”

　　“嗯，好好教，还能算数呢。”
　　林正阳信口开河。
　　虽然目前关于狗的报道，只见过会数数的。既然经过训练的黑猩猩能算数，狗大概也做得到。

　　“真的假的？”杨飞舟信以为真，问：“能算到几位数？”

　　林正阳听完愣了一下，随即忍笑防止表情崩溃，一本正经地说：“三位数没问题。”

　　杨飞舟瞥了一眼林正阳的脸，意识到自己被这小子耍了，后知后觉地还击：“臭小子，你骗我！”
　　嗓音听上去严厉，脸上却挂着笑，心里也恼不起来。

　　林正阳的玩笑没恶意，还巧妙化解了两个近乎陌生人一起遛狗的尴尬，让杨飞舟生出一种交到新朋友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交过新朋友了。

　　东方浅粉灰色的云彩，在两人一狗的脚步中，渐渐转为亮橙。
　　没一会儿，鲜亮的太阳就跃出云层，将金色的晨光铺满青砖路和草坪。

　　“今天把丢丢送宠物店怎么样？让宠物店看看是不是需要除虫，如果不用，顺便给它洗个澡。晚上我从宠物店把它接回家。顺带从宠物店买点东西。”杨飞舟提议。

　　还要除虫？
　　林正阳没敢把心里的疑惑表现在脸上，绷住神情，不置可否。
　　思索，杨飞舟的提议跟他昨天说有住户投诉有没有关系。

　　“哦，你要是方便，晚上可以去我家看它。想它了随时摁我家门铃。”
　　杨飞舟即刻将林正阳的不出声理解为主人对宠物的不舍。

　　立马让林正阳和丢丢分开，肯定舍不得。毕竟，这么聪明又乖巧的狗。
　　他不就已经在那声承认自己叫丢丢的“汪”声中，为这狗东西倾心了嘛。

　　早上七点四十五，物业服务中心的门敞开着。
　　林正阳边哼着半生不熟的流行曲，边反复擦着茶几旁边的地板。他再喜欢丢丢，也不得不承认，狗尿不好闻。

　　“狗呢？”
　　蒋伟迈着大长腿，走进办公室。目光在地板上从左至右扫视完，又将沙发从上到下扫视一遍。

　　“被领走了。”

　　“找到主人了？”

　　“没。算是寄养吧。”林正阳和表哥聊着，也没停手，还在擦地。

　　“谁领走了？”
　　只要不继续待在办公室就行，不然天天得招多少孩子。影响办公不说，万一孩子们把狗被逗恼，咬了人，才是最让蒋伟头疼的事儿。

　　“二号楼的杨师傅。”

　　“你——”
　　办公室只有林正阳一人，蒋伟进门时靠在门框上，有种吊儿郎当的松弛感。听见领养人是杨飞舟，蒋伟两条眉毛差点儿拧在一起。
　　“你是不是疯了？怎么不长记性呢？”

　　林正阳停下来，手里握着拖把杆，站直身体：“我怎么不长记性了……”

　　“你说怎么了？连真gay都能为了区区一份工作，隐藏自己的取向剑斩意中人。你怎么还盯上个比电线杆还直的？还离过婚，还比你大……”

　　“还没钱……还有什么？”林正阳面色渐渐凝重。没心思更正蒋伟真gay隐藏取向的说法。

　　之前那都不能叫恋爱，只能叫闹剧。即便他百分之一百二投入，最后受到万点暴击，以母子反目，他痛不欲生的结局潦草收场，也只能算一场闹剧，最多是一场只有他一人受伤的滑稽剧。

　　对方其实是为了获得潜在女朋友的放心，伪装成gay，拿他寻开心而已。他傻乎乎的当了真，还在朋友圈秀恩爱，蠢得可以。

　　“还有什么？还有，人家要执意做箭头直男不拐弯儿，到时受伤的不还是你吗？”

　　表哥只是担心他再受伤。
　　林正阳面色和缓下来，说：“我不会像上次那么傻。口直心快，和盘托出。不会了，至少在确定有可能之前，我不会再像个傻瓜……”

　　至少这次这个人品是好的。喜欢小动物能是什么坏人呢？

　　蒋伟叹口气。喜欢一个人的心思是藏不住的。
　　“你确定？”
　　蠢家伙，犯傻了却不自知。说的话也让人信不着。
　　“拿一条捡来的狗勾引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