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阑珊》西山有雾

2、雨天

　　全骏驰看着程景赫的操作愣住，刚刚他为什么要这么紧张来着？哦，是为了履行之前老大交给他的任务，不能和明辰签合同。

　　那为什么，他一来就直接签了？那他刚刚那么紧张是在干嘛？！

　　全骏驰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往肚子里吞。

　　合作顺利谈成，陆诗音也签下自己的名字，与程景赫握手，说了一些场面话，比如，期待我们之后的合作，合作愉快。

　　她起身，准备和团队一起离开，却被程景赫叫住：“陆总，可以留下说两句吗？”

　　陆诗音顿住脚步，与小团队道别，又自行坐下。

　　现场唯有全骏驰是最震惊的人，他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离。

　　程景赫瞥向全骏驰：“你也出去。”

　　全骏驰表面利索出去了，实际却在心里骂他见色忘义。

　　会议室就剩下了三人，程景赫又对钱穆温声道：“钱叔，可以也请您先出去一下吗？”

　　“不用了吧，钱叔是我的助理，程总是要说什么连钱叔也不能听？”

　　程景赫默默吸了一口气，绕到她身旁坐下，说了一句：“对不起。”

　　钱穆觉得自己再待在这里都有点不合适了，于是指着手机轻咳了两声：“我出去接个电话。”

　　钱穆出去后，办公室陷入了一片寂静。

　　陆诗音莞尔一笑：“不明白程总和我道歉是何意。”

　　程景赫放柔了语气：“我的确不知道是你要谈合作，如果知道的话，我想我们的合作会进展得更顺利一些。”

　　陆诗音看着眼前的男人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她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并不想和他在这里继续叙旧下去。

　　程景赫吃瘪，抿了抿唇道：“有，我本来准备手机上联系你，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爷爷说明天周末，想请你回去一起吃个饭，也算是正式见见家里人。”

　　陆诗音有片刻的怔愣，又想起这原本就是之前说好了的：“好。”

　　他以为发生今天这件事，她大概率不会同意，没想到还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好，那我明天去接你？”

　　陆诗音也说好。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程景赫站起来，郑重其事道：“辛苦。”

　　陆诗音穿高跟鞋，却并没有他个子高，站在他身旁被他身高压制。觉得他这句话有些许搞笑，开玩笑道：“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程景赫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一句话，问她：“你还在生气吗？”

　　陆诗音倒没有多生气了，她不知道他是景淮的老板，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明辰的总经理，算是扯平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我俩扯平了，你放心，我明天会正常表现，不会让你难堪。不过，我想我们今天谈合作的事情，你能不能先别告诉外人？”

　　程景赫有些诧异，问她原因，她歪了下头说：“可能是我现在还是个挂名的并没有实权吧，我不想让这个计划太多人知道，怕会夭折。”

　　他说：“好，我不会说。”

　　“那就好，那我走了。”陆诗音冲他摆摆手。

　　景淮的停车场是露天的，需要走过去，雨下得太大，程景赫坚持送两位下楼，他将伞给了钱穆，由钱穆去把车开过来，陆诗音就在门口等。

　　两人站在廊檐下，一时无话。风大，狂躁的雨点被吹到她身上，她往后退了退。

　　程景赫看她时不时后退的细碎的脚步：“进去等吧。”

　　陆诗音看他一眼，把碎头发别到耳后：“不用，”她看到钱穆已经走到车旁，很快就能赶过来，“钱叔快过来了。”

　　程景赫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铂金的戒环，上面镶着一颗祖母绿的宝石，从戴上这枚戒指后，他就总是用大拇指去摩挲，逐渐养成了习惯。

　　旁边的女人很倔强，前身的衣襟都被雨点渐渐打湿，却还是不愿意进去大厅等，好像他这公司会吃人，就算是外面在下大雨也不愿意进来躲一下。

　　他注意到她那两条露在空气中的细白的长腿，被风吹得变了点颜色。于是脱下西装外套挡在她身前。

　　这一举动吓了陆诗音一跳，她问他这是做什么？

　　程景赫却不看她，看着外面砸下来的雨点道：“你衣服都要打湿了。”

　　陆诗音不由失笑：“程景赫，你的衣服也会打湿。”

　　“我没关系。”还是没看她。

　　他就这么维持着拿外套的动作拦在她的身前，就连自己的白色衬衫也被洇湿。

　　她有些想笑，把视线移到不远处已经发动的那辆白色的宾利车上，钱穆把车开过来，到了门口撑伞下车为陆诗音开车门。

　　正好见到两人这一幕，不禁有些想笑，又生生憋住。

　　陆诗音上车后冲他摆了摆手：“明天见了。”

　　他点头应好，而后站在门口看着车子开远。

　　他并不知，陆诗音的车上，钱穆正在爆笑，他边开车边说：“音音，你这个老公蛮好玩的。”

　　陆诗音也在后排笑，并不为别的，也是觉得这人有些傻傻的。

　　钱穆说：“抛开别的，虽然你们没有感情基础，但是他还挺照顾你的。我觉得这样也蛮好。”

　　陆诗音回：“我也是今天才发现他这人挺搞笑。”

　　钱穆又说：“我之前还想着，他比你小四岁，大概不是很会照顾人，没想到还可以嘛。他在他的公司门口这么对你，也不怕公司的人说闲话。”

　　陆诗音脸上带着笑，低头看自己衣服上被打湿的部分，用手在上面摸了摸。

　　-

　　此时，程景赫已经从公司门外进到了公司大厅，脸上的表情切换自如，已经变回最开始那一张冷扑克脸。

　　前台的姑娘看得津津有味，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板会脱下外套为一个女生挡雨，那一刻她觉得老板真的是帅爆了。

　　同样看热闹的还有全骏驰，他跟在程景赫的身后下来送人，但是没想到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下巴都要惊掉。

　　他追问程景赫到了电梯里：“你看上陆总了？”

　　程景赫看他一眼不作答，按了自己所在的楼层，全骏驰却有些不依不饶，八卦的心在熊熊燃烧，又问了他一句：“问你呢。”

　　他带着些炫耀的意思，把自己的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亮给全骏驰看，全骏驰推开他的手：“你的婚戒我已经见过了，又给我看干嘛？”

　　然后又来了一句：“你老婆要是看到你对别的女人那么好，她肯定会生气的，你别不正经的，这不像你的作风。”

　　程景赫也看了一眼自己戒指，把手收回，慢悠悠说了一句：“另一个在她那。”

　　话说完，已经抵达他的办公楼层，他扔下还愣在原地的全骏驰，正准备出轿厢，想到全骏驰不在这一层办公，帮他按了楼层才说了拜拜。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全骏驰想到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心底骂了一句脏话，合着他是他们俩夫妻play的一环？

　　程景赫进办公室，把手上的西装外套挂在一边的衣架上，他走到窗边，靠坐在桌边沿，捞过桌面上的烟盒，熟稔地打开，拿出一支烟，正准备点火，门口响起敲门声。

　　他顿住动作，拿下烟，夹在两指间：“进。”

　　见进来的是自己的助理袁航，他自如地点上烟：“怎么？”

　　“郑禹被送去马来了，我看着他上的飞机。”

　　程景赫眉头一皱：“怎么只送去马来？”

　　“郑老爷子求了情，说舍不得。”

　　他摇摇头，对这结果不是太满意：“太近了，”烟雾缭绕在他周身，他眸子暗了暗，“那边有人看着吗？”

　　“有人在那边接应。”

　　沉默半晌，他说：“看紧了，别让他回来。”

　　“是。”

　　程景赫又吸了两口烟，想起大约十分钟前的那一茬，问责道：“太太现在是明辰的总经理，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袁航面露难色：“我以为您知道这件事，所以没说……”

　　“你以为？什么时候你以为也可以作为依据了？”他轻笑着摁灭烟头，坐到办公桌后面。

　　袁航低着头，自知事情没有办到位。

　　还记得最开始成为程景赫的助理时，他24岁，程景赫才18岁。那会儿就能看得出他做事十分老道，去年接手宝真酒业后更甚，果然是豪门世家出身的人，从小接触到的事物面就和普通人的不一样。

　　程景赫并不打算过于苛责，这事也不怪袁航，谁让他和她之间的婚姻只存在于那两个红本本上，任谁都会认为这点事情，夫妻之间应该都会相互通气。

　　可他和陆诗音之间，在没有见面的四天里，竟然连短信都寥寥。

　　程景赫摆摆手：“以后太太的事要第一时间和我汇报，不管我知不知道。”

　　“是。”

　　“你出去吧。”

　　他在办公室静坐一会儿，拿出今天刚签的合同翻看了一遍，这才起身穿衣去赴今晚的局。

　　抵达银泉苑时，平山堂的包厢内已经坐了有三人，严骞泽坐主位，另两人坐得随便，一个是楚熠，一个是陆敬凡。

　　思润集团前几年陷入危机，严骞泽趁机清理门户，楚熠和陆敬凡瞅准时机入股，现已成思润的最大股东。

　　现场程景赫年龄最小，大学时期和同学成立景淮科技公司，被严骞泽拉拢入股思润。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景淮科技背靠的也是思润这棵大树。

　　他进门只朝几人点了点头，随意拉开椅子坐下。

　　严骞泽叫了服务员传菜，顺便问他：“新婚生活怎么样？”

　　程景赫状似无意，点了点头：“还不错。”可以说和单身生活并没有什么差别。

　　严骞泽：“之后要办婚礼的话，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婚礼？程景赫没往这方面想过，陆诗音对他是避之不及，若是说出来婚前婚后两人总共只见过三面，不知道会不会引来发笑。

　　他道谢，却说：“再说。”

　　陆敬凡有意调侃他，拍拍他的肩说：“没想到我们这里竟然是年龄最小的先结婚，看来以后我们结婚还得找你问经验。”

　　程景赫抿了一口茶说：“能帮得上的当然好。”

　　他年纪小却一副老成的样子，在场的人早已习惯。楚熠心情不佳，坐在一旁不怎么说话，他忽然开口问：“你知道你老婆接手明辰了吗？”

　　程景赫点头：“刚知道。”他反问，“你们都知道了？”

　　三人对视一眼：“这你都不知道啊？”

　　严骞泽说：“周一就上任了，小陆总在公司的名声不太好，传出来的话不太好听。你大约是忘记自己已经结婚了，就连她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程景赫哂笑，倒不是他不知道，一来这一周他的确忙，二来民政局见面的那天她就说过，两人之间保持距离，必要时候相互帮助即可。

　　他想起这一茬觉得并不算和陆诗音扯平，是他没有去关注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才该去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