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起东方丨雪中行》淡若_晨风

34、第 34 章

　　待李东方的手脚恢复些了，李雾好不容易同意了他下地活动，却还是不许他出房间。李东方实在是闲得无聊，便问李雾能不能去找把琴来，柳琴阮琴琵琶什么都行。
　　李雾从没见过他弹琴，但想起李东方说过的母亲，猜想他定是受了耳濡目染会一些的。难得李东方有这份雅兴，李雾便赶紧求王崇喜帮忙找琴。
　　王崇喜一听，惊得瞪圆了眼睛：“等会儿，你说你要给谁找琴？李东方？？”
　　“对啊，怎么了？”
　　“他那个人，刀头舔血地过日子，会弹吗？”王崇喜一边说一边比划，看上去滑稽得很。
　　李雾斜了他一眼：“小瞧人了不是。他既然想要，肯定是会的啊。”
　　“李小哥……你可别骗我。这琴我可以帮你借来，而且一定是你要的好琴，但你可千万别给我弄坏了，不然还不上又赔不起，我爹少不了要骂我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李雾笑着锤了他一拳，又去扒他的耳朵，“放心，大不了我可以买下来，只要人家愿意割爱。”
　　王崇喜听了更是惊讶：“你前几天不是刚买了根野山参，听说花了上千两，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李雾抬抬靴子，在上面一拍：“男人嘛，总要有点私房钱。”
　　——上次只给李东方看了一只靴子里的，这不还有另外一只呢？
　　王崇喜笑道：“李小哥，看你这阔气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追哪家的姑娘呢。”
　　李雾故作恼怒，笑着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你小子人不大，想的还不少。有目标了没有？有了就快带我去，天黑前我要把琴拿回来啊。”
　　“那必然是有的，包您挑到满意。”王崇喜搭着李雾的肩膀就往外走。
　　李雾嘴角扬着，只觉得整颗心都在欢快地跳动。
　　他确实不是在追姑娘，只是在讨自己喜欢的人开心罢了。
　　待李雾像献宝一样地把阮琴放在李东方跟前时，李东方还是惊讶了一瞬：“……这是？”
　　“我托王崇喜和人借的。”李雾笑嘻嘻地答，瞒下了买琴的事。毕竟在李东方这儿，他现在还是身无分文呢。
　　李东方手指在琴身上轻轻抚过，欣赏着上面的图案和花纹道：“这阮琴，琴箱正中是一副描金的飞天奏乐图，琴头、琴码和侧身又都用了螺钿装饰，飞鸟花蔓，也不似中原的风格……样式倒是少见，看样子价值不菲。”
　　李雾一听便知道他果然懂琴，觉得不枉费自己跑了大半个下午，心中更是美，催促道：“光看着好看了，也不知道音色怎么样，你试试看？”
　　李东方拿起阮琴放在腿上，一边拨弄一边转轴调音。待听着差不多了，指尖拨片一划，已经隐隐成了曲调。
　　昏黄的烛影里，李雾饶有兴味地看着李东方浅弄琴弦，挑勾拂扫。
　　他弹的曲子李雾从未听过，不是茶楼坊馆里一贯的风格，曲音低沉，静谧安逸，如泣如诉。曲子自他指下倾泻而出，也带得李东方整个人身上都少见地透出一股安和平静。
　　李东方弹得兴起了，便跟着曲调浅浅地哼。
　　他嗓音本就清冽如泉，平常故意冷着气场时便好像初春料峭的寒风，教人乍醒；而像此刻徐徐低吟起来，倒似是一壶酒，听得李雾直泛起了醉意。明明是不成言语的哼唱，李雾却听出了几分思念之情。
　　一曲弹罢，李东方压住琴弦，轻声笑道：“确实是一把好琴。主人竟然舍得割爱借出，你们应该也费了不少口舌吧。”
　　——确实是费了不少口舌，然而不是为了借，而是买。李雾隐去这句不提，只应道：“你喜欢就好。”
　　希望王崇喜那个粗心大意的能帮自己瞒住了，哪怕是多瞒一点日子也行。
　　李东方手指再动，缓缓奏起一段新的曲调，眼神中流露出的温柔和落寞更浓。
　　“小时候，母亲教过我一点。后来在军营，有人弄了把琵琶进来。在他死了之后，因着旁人都不会弹，那琵琶就落到了我手里。我每次拿着它，都感觉母亲还在我身边……这琴声，便像是母亲在与我说话。”
　　李雾虽然从未感受过亲人的温暖，但他想起老乞丐，想起瘸脚婆，一种怅惘油然而生。他看着随李东方拨弄而颤抖的琴弦，轻声道：“以后你也可以弹给我听。”
　　李东方笑了，却没有答话，只用琴音带李雾去看了大漠孤烟，赏了雪中寒松。
　　而听得心满意足的李雾，到后来还是生出了几分失落。
　　他十分清楚，这龙阳断袖之事虽然并非禁忌，但在世人眼里终是上不得台面，少不得要受旁人白眼。即使自己不介意那些世俗眼光，可他也要为李东方着想，心里总是不舍得让这人再受半点委屈。
　　他为李东方做这些，也并不是为了要他的一句承诺。若是真的一辈子都不能将这份感情表露出来，他只愿能从此陪在李东方身旁。那人曲里的长河落日，雪后初霁，李雾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他一起真真切切地去看。
　　他原以为这样的心思要一直隐藏下去，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朝廷的赏银并没那么快就发下来，王克恭便顺势把李东方和李雾留了下来好好休养，说想住多久都可以。
　　应天城繁华，李东方伤口痊愈后，李雾怕他闷久了，便带着他一起四处转。要是想花钱了，就骗着王崇喜或者陆铮一起。
　　毕竟他和李东方现在账面上就剩三两银子了。
　　陆铮是个老实的，觉得自己长于应天，自当尽一尽地主之谊。倒是王崇喜这个大嘴巴憋得辛苦，几次都差点把李雾靴子里还有私房钱说漏。
　　如此直过了大半月，六扇门那边才传来信儿，说赏银到了，请李东方准备好领赏。
　　——当初报上去的时候，李雾怕自己的名字让六扇门的人知道会惹上麻烦，所以只用了烈焰刀李东方的名号。
　　李雾跟着李东方一道去的衙门，目送那人空手进去，又提了满满两袋出来，递给了李雾一个：“一人一半。”
　　李雾给他推了回去：“你都收着吧，出去吃饭喝酒你记得结账就行。”
　　李东方也没反驳，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有一人高声唤道：“老李！”
　　两个姓李的一起回头，看到一个瘦高的姑娘冲着他们两个使劲儿招手。这姑娘穿着一身黑褐色的短打，扎了个利落的马尾，腰间别着一对短刃，肩头还掮着个包袱。她一张小脸本来清丽脱俗，但穿着这一身侠客打扮，反而衬出几分俊俏来。
　　这人李雾是没见过的，那她喊的自然就是李东方了。
　　正主回头看了那姑娘一眼，嘴角微扬，语气里带着点宠溺和无奈：“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马尾姑娘笑得眉眼弯弯，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上次和你飞鸽传讯，你说要来应天，我只好到这里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撞上你。谁知一进城便看到六扇门贴着告示，说烈焰刀杀了萧家那两个混蛋败类，我不知道你在哪儿落脚，索性想来衙门打听打听，没想到正好遇到你来领赏。”她一双美目上下打量了一下李东方身旁的李雾，不免好奇道，“这位是……？”
　　“李雾，是我的……”李东方侧首看了他一眼，“朋友。”
　　李雾看到眼前的姑娘，听到“朋友”这两个字，忽而意识到：虽然旁边这人总是带着一身冷冰冰的刺独来独往，可未来也是会娶妻生子的，不知那时自己的陪伴是否都成了一厢情愿……思及此处，他刚才还一直高兴着的心转而有点颓丧，嘴上勉强扯出来一个笑，拱手问候：“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马尾姑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三四圈，面色透出了几分古怪，思量了半天才回道：“既然是老李的朋友，那也不用和我客气，跟着他叫我舒棠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