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上瘾》叶宫

3、上瘾

　　罗克大陆近期最炸裂的新闻便是罗克·肯特皇子死在霍奇·玛丽安娜小姐床上。

　　这一点，作为玛丽安娜滥交的实证被康德里奇家族昭告天下，逼迫霍奇家族主动放弃两家联姻的决策，一时间，玛丽安娜在贵族圈内的风评断崖式狼藉，比过街老鼠还不如。

　　远在舆论风波之外的萨尔薇领主府内，艾绮娜附身的原主生母迫不及待落井下石：

　　“阿曼达，你的机会来了！我都听说了，那次生日宴会，维克多男爵只对你格外青睐，他可是帝国未来的首相！没了霍奇家的贱货拦路，萨尔薇的荣耀近在咫尺！克劳德，克劳德！别在摆弄你那该死的木偶了，我怎么就嫁了你这废物！”

　　“够了，少在我耳边唠叨！勾引男爵？你就这么想踩碎我萨尔薇家的脸面？呵，什么首相，之前的未婚妻是个娼妇，后来的也要被骂成婊子！”

　　艾绮娜只觉得好笑。

　　原主真心爱戴着她的父母，并且拥有言情故事里女主角身上的一切美好特质，但奇怪之处就在于，一个尖酸刻薄唯利是图的母亲，一个牢骚满腹冷漠自私的父亲，怎么能培养出一个拥有高尚美德的女儿？

　　除非原主本人为了体面而自欺欺人，不得不扭曲自身记忆来维护虚假的美好，不然很难解释她此刻这般割裂的代入感。

　　不过，那位玛丽安娜小姐是会甘心狼藉退场的人吗？

　　“有萨尔薇·阿曼达小姐的信！请来人签收一下。”

　　“我说什么来着！哦我的甜心，你就待在这里别动，我替你取来！我替你去！”

　　原主母亲提裙跑去门口的样子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终于盼来心上人共赴一场甜蜜的幽会。

　　等她捧着信封回来，脸带潮红，眼神透亮，本就保养不错的面庞看起来少说年轻了五岁：

　　“是格莱蒂娅小姐的信！我的阿曼达，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她那样的人物？”

　　原来是上流贵族里声名在外的交际花萨利·格莱蒂娅——她拥有着完全渗透了罗克帝国有头有脸大人物的高净值人脉网。

　　艾绮娜抽出那封看起来十分典雅贵重的邀请函，竟然是指名道姓地请她今晚去王都宴会厅参与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

　　真是奇怪，这位格莱蒂娅小姐和原主素无交集，在罗克帝国，像萨尔薇家这种地盘逐年缩水的世袭小领主，说成贵族仿佛都会让那些自诩“骄子”的青年们蒙羞；再看这邀请函的用料材质，光是规格就注定了原主一旦现身依旧会因末流的地位而被排挤，怎么想，都像是个布局精心的陷阱。

　　“但阿曼达一定会去。虚荣吗？不，也可以是少女单纯美好的白日梦。总之，萨尔薇·阿曼达是非去不可的。”

　　艾绮娜兴奋的颤栗，她有预感，今晚的遭遇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身穿原主母亲压箱底的华美礼服，艾绮娜戴着绣有蔷薇花纹的黑色蕾丝羽毛面具，准时踏入了王都宴会厅那熟悉的光怪陆离之中——这场暗流涌动的舞会正等待被主宰。

　　为什么喜欢舞蹈呢？不，也许还谈不上喜欢，在舞台中央舒展身姿的艾绮娜思绪荡漾：就像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我释放出内心狂肆的魔鬼，却给它披上天使的羽织。

　　不曾施舍不约而同向她凑来展示舞技的男士们一眼，艾绮娜只一心同舞曲暧昧又黏腻的节奏交融，或张或驰、似呼似吸、脉搏随鼓点跃动，她放任自己彻底沉沦某种臆想而来的迷离中，恍若挣脱藩篱的黑天鹅。

　　“……让我们恭喜…黑蔷薇小姐高票夺魁！您是今晚当之无愧的舞台皇后，请静待King的到来！”

　　灭顶的欢呼声几乎要吞噬一切。

　　她却本能地感到战栗。

　　尽管在跳舞这件事上有着绝对的自信，但这一切未免来得太顺理成章、毫无挑战性。

　　不该是这样的。

　　至少布局之人应当远未达成他的目的。

　　艾绮娜隐在面具阴影下琥珀色的瞳孔带着奇异的反光，她站在高台中央，俯视台下的纸醉金迷，这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越众而出，一步一步向她所在之处走近，亚麻色短发，浅蓝色瞳孔，虽然带着面具但没人能认错——康德里奇·维克多男爵，这场舞会唯一的王。

　　“黑蔷薇小姐，你今晚真美，我能有幸和你共舞吗？”

　　相同的地点，重复的台词，和同一个人的对手戏。

　　她伸出葱尖般的右手稳稳搭上眼前美玉般的左手，轻佻低语如同暗夜精灵：

　　“真令人心动呢阁下。所以，为什么不呢？”

　　在体温相融的那刻，一道尖锐的目光令艾绮娜如芒刺背，但她却笑得猖獗而美艳：

　　玛丽安娜小姐，你果然在这儿。

　　………………

　　“我的小美人儿，你终于舍得醒了？”

　　被牛皮绳勒住四肢吊在半空对艾绮娜来说并没有丝毫感觉。

　　尽管原主柔嫩的肌肤已经在发红流血。

　　“我，我为什么在这里？”

　　喝下加了药的香槟时她满心都是会遭遇什么的狂想。

　　现在看来，算是款待。

　　“在你光明正大的勾引维克多后就该猜到这一切，不是么我的甜心？我爱折磨人的事迹想必已然人尽皆知了呢。”

　　此刻的玛丽安娜穿了件十分贴身的裙袍，像是刚从沉眠中醒来的睡美人。

　　让艾绮娜感到满意的是她鲜艳的唇红依旧是腥味浓郁的人血。

　　“您，您在说什么，我，我……啊！！”

　　布满倒刺的鞭子如雨滴般混乱落下，一道道鞭痕凿刻出古老又邪性的图腾，烙印在阿曼达被晚风冻得惨白的肌肤之上，残破的躯体近乎扭曲成一朵凄艳糜烂的血色之花妖魅而摄人，这让玛丽安娜濒临癫狂：

　　“够了，够了！阿曼达，你该是邪恶的化身！不，不，我要你求饶，我要你像丧家之犬一样绝望卑微的祈求我的怜悯宽宥，我要撕碎你虚伪的圣洁，让你扭曲着无比丑陋的匍匐在我脚下！可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竟还试图勾引我，哈，你在勾引我！”

　　也许这就是时代局限下的信息差？半沉浸在扮演受虐中的艾绮娜不由感叹：玛丽安娜也许不知道有种XP叫战损。

　　可她分明是个深度施虐爱好者。

　　“……我，萨尔薇·阿曼达，以灵魂起誓，死……死也……不会……向你求饶！”

　　思绪电转间也不忘给自己加戏丰满“坚韧小白花”人设，谁看了不夸她一句敬业。

　　未料鞭笞便在此刻突兀停下，玛丽安娜下意识舔了舔唇曼步走近，双眼仿佛燃起篝火，她贴近艾绮娜鲜血淋漓的颈窝深嗅一口浓郁到刺鼻的腥甜，甚至像是吸血鬼般着迷的在亲吻中喝下那温热的液体：

　　“真是奇怪啊，我的蜜糖，你的血，似乎格外好喝？哦不，这真叫我厌恶！是的，我想是我用错了方法……”玛丽安娜双手捧起阿曼达月光下毫无血色的脸：“我该给你尝尝我珍藏的忘忧药，”她虔诚的亲吻阿曼达的额头：“你真的十分特别，小甜心。也许值得我奉献神灵的供品？”

　　当那颗药丸滑进食道深处，艾绮娜的精神瞬间被反反复复来回撕裂。

　　这种感觉，也是疼痛吗？不，也许还要更复杂一点。

　　艾绮娜眼前不断略过大量纷繁迷乱的画面，一霎是大地在寸寸龟裂，一霎是焰光如烟火绚烂，一霎是流霞与极光漫天，稚童的眼泪、人群的狂欢、搏命的厮杀，一切混乱无序地充斥着脑海，几乎和不断裂变的灵魂与精神同步。

　　她的双眼在充血——这是种濒临爆炸的感官刺激。

　　艾绮娜的唇角无法抑制的上扬，是的，她很喜欢。

　　“笑得真美，小蜜糖。可惜，这忘忧药我只有这么一点，这会让你抓狂吗？真遗憾呐。”

　　玛丽安娜优雅地坐回那漆黑的沙发之上，终于露出一抹餍足的微笑：

　　“听啊，你的骑士，他就要来了。”

　　“玛丽安娜！你对她做了什么！”

　　手持利剑的维克多气势汹汹破门而入。

　　这里是一处人迹罕至的阁楼，巨大落地窗照进冷冽的月光，悬吊着的少女衣衫褴褛，脚下的鲜血几乎汇聚成一滩水洼，而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甚至还有心情一口口品味她杯中的香槟：

　　“如你所见维克多，我把她变成了破布娃娃，可依旧很美不是吗？是的，你喜欢，你是多么迫切地想同我解除婚约呀，肯特之死是你捅出来的？真希望你说是，如果我能让一位绅士如此深恨，这也是相当美妙的事。哦我忘了说，我给你的甜心服了忘忧药哟~”

　　“你竟试图让她致幻上瘾？玛丽安娜，你怎能如此恶毒？”

　　原来这种想要不断毁灭一切的感觉，是上瘾啊。

　　………………

　　涣散的瞳孔复归清明，艾绮娜眼前略过一抹诡秘紫芒，再一晃眼，是戴着面具的维克多男爵正搂着她的腰带领她在舞池中滑步翻飞。

　　“黑蔷薇小姐，你在想什么？”

　　她将混乱的思绪隐在迷离笑意中薄雾一般朦胧：

　　“在描摹您的面容，男爵阁下。”

　　恍惚的这片刻便是艾绮娜应付突发状况的极限。

　　梦境异世界里其实没什么逻辑可言，陈年流梦、倾身历险早将她锤炼得处变不惊。

　　不过这次若非遇见维克多，她不可能有如此别致的体验。

　　“你是在向我表达爱慕吗，黑蔷薇小姐？”

　　艾绮娜清晰的发现，当这句话脱口而出，男爵的眼睛有一瞬分明变成了紫色。

　　“没有女人不想爱慕您，毕竟您英俊又温柔，还是未来的帝国首相……”

　　舞曲暧昧的余韵落成交响乐团和鸣的休止符，这场舞会踩在最教人心动的节点上落幕。

　　“花瓶小姐一舞俘获男爵”的桃色传闻自此成了罗克帝国当下最热门的八卦，此后每一个有艾绮娜出席的场合，必能看见维克多男爵的身影。

　　被梦境异世界原住民光明正大的追求，艾绮娜还是头一遭。

　　男爵醇酒般的嗓音掺在蔷薇香气里别样撩人：“格莱蒂娅的私人茶会我需要一名女伴，阿曼达小姐。”

　　如此有趣的消遣实在很难不沉迷，艾绮娜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低头害羞浅笑：“男爵阁下，您若公开邀请，没有女人不愿答应的……”

　　皇子们宴请的宾客早已散了大半，帝国皇宫的蔷薇花园里此刻再无他人，气血上涌的年轻男爵将白蔷薇般的少女逼入花墙角落，目光灼烫：“我只倾慕你！请直视我的眼睛，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你分明有过那么多次动摇，萨尔薇·阿曼达，你在逃避什么？”

　　艾绮娜抬眸，双手难以克制地描摹男人峻秀如山峰般的面部轮廓，这次她琥珀色的双眼再没有故作矜持的闪躲：“维克多，你不该如此认真的同我说爱。因为…”双手搂过男人的脖颈，她樱花似的唇瓣凑在他耳畔呢喃撩拨：“…我是外来客，你是梦中人。”

　　风起的瞬间，罗克大陆的时间与空间乍然定格，那抹异端游魂突兀消散在维克多眼前，莫绪涅斯暴怒中睁开神识再次被激活后紫芒凌厉的双眼：

　　“蝼蚁放肆！”

　　与此同时于酒店柔软的大床上醒转，维克多脸颊温热的触感和最后一帧有个陌生可怖的男人睁开他深紫色诡异眼瞳的画面，交替在艾绮娜脑海里挥之不去：

　　“可惜了男爵阁下送我的美梦……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这种灵魂战栗的感觉……”

　　那是——被那个叫“迦曼”的男人打上标记的感觉。